梳着马尾辫子,鼻尖上有汗水。看不出来是不是化妆了,应该是做过纹眉。耳朵上没有耳环,耳钉一类的装饰。耳朵里塞着一对白色的无线耳机,应该是在听音乐。还好,没有跟着音乐哼哼。 这是个大学生的装扮。 很快,一瓶打开的益达木糖醇伸到了我的面前,红色的瓶身,是西瓜味道的。这是在主动表达善意。 还是个“自来熟”挺会来事的女大学生。 她的耳机已经取出,好像在跟我说话,还示意我也取出我耳朵里的耳机。 但是我拒绝了。抬手示意“不”。不需要木糖醇,也不取下耳机说话。这还算是“温柔”的拒绝方式,并不表现得太坚决。 不坚决的拒绝,也还是拒绝。明确意图就够了。 女大学生,让我心里某些柔软的地方,抽动了一下。 很快,车辆驶离了城区,上了高速公路。没有弯道,不需要等待红绿灯,不会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车也就行驶得越来越平稳了。女孩没有睡觉,双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着字。 看大小,应该是一部苹果。 苹果,不是诺基亚。诺基亚都已经成为历史了。不会再被人记起了。可是 10 年前的诺基亚,受人追捧,被人热爱。 人们总是善于遗忘的。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③”。我确定,当时我的心里想到的,就是这首诗。 注释③:出自南唐后主李煜《虞美人》。《虞美人》是一首绝命诗。 是那种情绪和思绪在心底油然而生,自然而然的流露。 没有丝毫的矫揉和造作。 女孩没有睡觉的打算,在手机上和谁说话正说得欢,脸上不时浮现出一种青春少女特有的俏皮和纯真的快乐。 对方也许是她的朋友,也许是她的男友。 两个人刚刚在车站送别,就又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你侬我侬”的互诉衷肠。有燃烧的感情,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坐车,坐飞机,也是从来不睡觉的。电影《三岔口》里饰演律师的郑伊健说:我从小就睡得很少。 满腹心事的人,睡得都少。 又是很快,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女孩身后的 4 号座,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白色长裤,白皮鞋,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有点油头粉面意思的年轻男人,放低了自己的座位靠背,也把自己的双腿曲起来,把膝盖顶在了 2 号座的椅背上。 这个姿势,方便用一种比较舒服的姿势躺下,还能把手里的手机碰到眼前,双手打游戏。而且,不用低头,不会觉得颈椎受不了。 对于前面那个人来说,这肯定是不舒服的。 没有人会觉得被一对膝盖顶在自己的后背上还会舒服。哪怕是隔着一个座椅靠背。但是女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还是忍了。毕竟还没到让她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步。 她也没有有样学样地放倒自己的椅背。 但是她的退让,马上又有了“报应”,油头粉面的男子,打游戏也许是打得兴奋了,嘴里叫着什么,双腿用力,顶在了椅背上。这回,女孩不忍了。她扭过头,拿下耳机,对身后的男人说话了。 “哎,轻一点嘛,前面还有人呢!” 抗拒得很温柔。虽然也是在抗拒。 身后的男人看是个年轻女孩在“反抗”,是想抢白几句,或者不管不顾,假装没听见的。但又看到了我。膝盖顶在女孩的椅背上,还动,我也受影响。 悻悻然,腿还是放下去了。不过人还是躺着的。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和女孩换个位置。但还是没说。 很快,新的事情又出现了。 一只脱掉鞋子的脚,和脚上的袜子一起,伸到了女孩的左边。膝盖是不能顶着座椅靠背了,这个家伙又翘起了腿,或者是伸直了腿。这个季节,脱了鞋,不是什么好味道。 “你,坐进去。” 在女孩皱起眉头,还没有对那只脚做出下一步反应的时候,我先做出了回应。说完话,也不等女孩做出动作,我已经站起身,示意女孩坐到我的位置上。 “你,穿鞋,把椅背调直。” 简单,明了。不用有过多的语言。 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身高大概就是 170cm 左右。瘦。他没有反抗我的底气。连嘟囔两句的底气都没有。 “谢谢。” 又是红了脸,有些羞怯的声音。这回我听得很清楚。因为我的耳机也已经取下来。 “坐吧。” “你在听歌吗?” “嗯。” “你听什么?我在听李健。” “不会是你喜欢的。” “你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什么。” “我听听,看你猜的对不对。” 这真实鬼使神差的一句话,和鬼使神差的一个决定。我居然同意了。居然还把一只耳朵的耳机,递到了她的手里。 一首歌的时间。 “这歌真好听。” 不是虚情假意的赞美,附和。她真的听完了,表情也不是伪装的。 “好听?” “男的唱得太好了。太好了。从没听到过这样唱歌的人。” “是男声唱得好,不是女声?” “女声也不错,但是男声更好。深情,发自肺腑的深情。像是一个饱经沧桑,饱含感情的人,在倾诉自己的内心。娓娓道来,直击我心。很舒服,很安静。” 这样的评价,不也就是我的评价吗? “左小诅咒。” “什么?” “男的,叫左小诅咒。国内的前卫艺术家。你不听摇滚乐,不知道他,很正常。他不是流行歌手。” 我的话变多了。 “难怪呢。我说我怎么对这个声音一点都不熟悉,还以为是什么网络歌手呢。” “我从来不听网络歌曲。” 为什么我会想要跟她解释这个。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女声叫朱婧汐。” 不仅解释了,还拓展了。 “这是民歌吧?” “泸沽湖情歌。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歌改变的 。” “泸沽湖,难怪,听着,像是在一面湖水上的吟唱。像是面对一片静谧的水面,在倾吐心声。” 是,我听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谢谢你,让我听到这么好听的歌曲。我也要试试听这个左小诅咒的歌了。真是好的艺术家。” 她好像已经全然忘了刚才的不快,也忘了我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记得我的这首歌曲了。 泸沽湖情歌④。 远方的朋友 欢迎你到泸沽湖来 是那一条河水养育了你 是哪阵风把你吹来 远方的朋友 欢迎你到泸沽湖来 顺水漂来的啊是木头 随风吹去的是种子 你看那高山上的花 是否和我一样鲜艳 你看那水中的云啊 哪朵是你哪朵是我 注释④:出自左小诅咒 2012 年专辑《美国》,这首歌曲,是同云南籍歌手朱婧汐一起合唱的。 哪朵是你?哪朵是我?
第四十六章 再聚 2018 年 7 月 11 日,星期三。农历五月二十七。晴。 再回到审讯室的田文明,已经是另一个样子。 头发全白,满头银丝。倒也还是努力梳得很整齐,一丝不苟。坐在凳子上,腰板也塌了,弓着背,弯着腰,坐不直。脸上胡茬的痕迹更浓了,表情憔悴。 眼神还是浑浊的,但是又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呆滞。 “田文明,有什么需要吗?” 在他的对面,坐着穿警服的顾览、卢一品,和着便装的刘余川。还是没有吸烟,也没有茶杯。田文明没有回答顾览的问题。 好像就没有听到,连抬头的表示都没有。 “你的大儿子田道焜返回云城以后,还在找关系打听你的事情,和你二儿媳妇案情的侦破进展。你可以放心,知道你的事情的人不多,也都是内部可靠的人。在所有的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他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 卢一品接过顾览的话,继续说道。 只是暂时打听不出什么,但总有一天,是会什么都知道的。而且这一天,并不遥远。 一个平头百姓,就这样到了公安局,说是来为公安局侦破案件提供重要帮助。几天也就罢了,时间一长,还说是在为警方破案提供帮助,却是家也不能回,电话也不能接。人也不能见。 这恐怕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还是没有回答。 “你们家老二田道巍的水站和快递点都还在正常营业。你妻子在经营,你家老二也在家里。偶尔外出。接触的人员我们做了一些监控。他找到的是你二儿媳妇齐慧欣的同事,刘凡珏。” 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表情有了一些变化。田文明主动“投案自首”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儿子。 老大是大学老师,“知名人士”,他的社会地位可能是无法保全了,至少性命无虞。可老二不同,老二做起事情来,是不管不顾的。 “刘凡珏你可能不知道,是你二儿媳妇齐慧欣的同事。好友。你们家老二,是想通过刘凡珏,找到另一个人。他可能认为这个人有作案嫌疑。因为这个人在 6.24 日晚上,案发的时间段,曾经在案发地附近出现过。” 老二田道巍连刘凡珏都找到了,就是没想过来警察局打听一下自己父亲的消息。老大倒是打听了,只不过是在云城“遥控指挥”的。 那个家里,是不是只有老伴浦梅还真正关心田文明一下。 其他人,都默认了警方的解释。不再深究。 这不是个让人能感到片刻温暖的事实。 “是男的吗?” 田文明的第一次说话。声音有一些生涩,干哑。头微微扬起来,眼睛里的浑浊消失了片刻。 男的,田文明说的是老二田道巍要找的那个人。 “是。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凶手。我们调查过了,他的嫌疑已经排除。你们家老二的行动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下,我们是不会允许他采取其他行动的,也不会让他铤而走险。” 说话的人换成了顾览。田文明的头又低下去。不知道是对警方的承诺不信任,还是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田文明,你犯的罪一定是死刑,不会有缓刑,也不可能减刑。这一点,你自己是知道的。” 一直没说话的刘余川说话了。他一说话,就打破了顾览和卢一品想要精心营造的氛围,让两人都是一怔。 “交代你家里的情况,是告诉你,虽然是罪犯,你的合理诉求我们还是会满足,这是你的权利。不等于警方以此来作为和你交换的条件。你回不回答问题,警方都会避免你家老二犯错误。你回不回答问题,也免不了最后的死刑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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