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阿姨定好了晚上宴请我们全家和另外一家人吃饭。母亲很重视这次聚会,刚好我又在暑假期间。所以那天下午,我被母亲要求 16:00 到办公室等她。 这样,下班的时候,就可以一起搭单位的车走。 我父亲呢?他是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的。而且,他还要加班。 那是印刻在我脑子里的一个下午。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好了,还是包给我们做的吗?我们那几十号人呢,而且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给你做了两年多了,怎么说换就换呢?” 我刚到办公室坐下,楼下保卫科的人就带上来了一个人,说是来找我母亲的。母亲面无表情地挥手,示意保安离开,她来处理。 来人是一个长脸的中年妇女,因为操劳,或者从事体力劳动,实际年龄比看上去的年龄要小。她穿着农村的土布衣服,脚上是一双自制的布鞋,已经有些旧了。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很尖利。 也不坐,就这么突兀地站在母亲办公桌的对面。距离办公桌还有一段距离,大概在 1 米左右。这个距离,不会因为离得太远听不清说话,也没有距离太近,让人觉得充满压迫感。 听意思,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我母亲拿掉了她揽下的什么活计吧。让她,和她手上的一帮人,失去了营生。 “这是我的办公室吗?还是你们家的菜地?” 我看到母亲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端坐不动,都没停下手里的工作,只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看向我,也没有示意我出去,先回避的意思。 “我是你们村子里的乡亲,还是你隔壁的邻居?” 不等回答,我母亲继续说道。还是没有回答,长脸的中年妇女显然不知道我母亲要说什么。我抬头看向她,看到的是她憋红的脸,气鼓鼓的。 我母亲的说话的语速很平缓,听不出话语里有什么情绪。但这中年农村妇女刚进门时那种凶巴巴的气势,已经被完全压制。只剩下生闷气的份。 “我不是你的乡亲,也不是你的邻居。你的乡亲和邻居,也不会给你做工的机会。” 我明白了,长脸的中年妇女不应该叫“大姐”,这是我母亲的办公室,在这个办公室里 ,我母亲是有职务的。办公室,就是职务的一个象征。 有职务,手上了权利,才能让这个长脸的中年妇女来“央求”她。 但是长脸中年妇女,还是不明白这一点。 “大姐,我们也不容易的。人我都找齐了,你说不让我们做,就不让做了,让我和我的人怎么交代?” 还是大姐。我都能看懂我母亲眼睛里的轻蔑了。对,轻蔑。这个词,是我在报纸上学会的。它表示对别人的轻视。我母亲看到了我抬头的动作,用眼神示意我低头,不要盯着别人的脸看。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走进来,找我母亲签字。暂时打断了这办公室里的尴尬气氛。 签完字,那个工作人员凑到母亲耳朵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一边说,一边瞟眼看向那位站着的农村妇女。我猜他说的是要不要叫保卫科的人上来,把人赶走。 因为我马上看到母亲摇了摇头,还摆了摆手。那种轻蔑的表情,又出现了一次。看来她轻蔑的对象不是这个人,是这种事情。 她一定没少处理这样的局面。 “大姐,你说,要怎么样才行?” 那股气汹汹的劲头消失不见了。长脸中年妇女不知道是自己知道了,还是吃了亏,终于醒悟了。她是来求人,来找人办事的,靠刚才那种态度,只能是一事无成。 “我什么时候成你大姐了?我们是亲戚吗?” 我母亲终于抬起头,看向这个“懵懂无知”的人。说话的速度还是不急不缓。这句反问,让长脸中年妇女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只能干站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半年前,你来我找我,还是在这个办公室里。你说的是什么?还记得吗?” 我母亲说话了。 “我……” “你说有个亲戚,也不知道是真亲戚,还是假亲戚。你说他家里是赶马车的,赶马车拉货,他家里有多余的马车,约你一起去赶,还是拉货。给工地拉水泥,拉钢筋,瓷砖什么的,活都挺多的,挣钱容易。而且是按车收钱,生意好的时候,干一天,就相当于你原来干一周了,对吗?” “是,可我当时说好的。那边是临时的,临时帮忙。马车是他的,不是我的。我就是帮人家赶马车。那边闲下来了,我还是要回来的。而且现在拖拉机,三轮农用车什么的也多了,都比马车拉得多,跑得快了。生意也不好做。” 嘟嘟囔囔的声音。她急切地解释着。越解释,越糟糕。反倒是有了一种要挟的味道。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跟你说的。什么时候回来了,我还是欢迎的,你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那为什么我们的活,现在交给别人做了?” 又开始上头,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办公室的目的。 “我说过继续留给你吗?我说的是,回来了,我欢迎。我说过你那些活一直留着给你吗?还是你认为,只有你能拉着一批人来帮我做这个活。别人都做不了。” 这句话噎得长脸中年女人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她在吞口水,喉头的蠕动很清楚。 这种局面,以她的阅历和智慧,肯定是处理不来的。 “你说赶马车更挣钱,我就让你去了。不拦着你挣钱。你说现在赶马车不挣钱了,想再回来,我也不拦着你,还是让你挣钱,是吧。可是,别人也要挣钱啊。你觉得不挣钱的活,别人觉得挣钱啊。所以你赶马车,就要有人来接手你的活。” “我现在回来了呀。我保证,以后不走了。大姐,我真的保证。” 保证,这是小孩子的做法。成年人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不用跟我保证,我也不相信别人的保证。我就是告诉你,不能什么便宜都是你占了。别人也要活命,也要过日子。要么你回去继续赶你的马车,要么你在我的手下做,但是只能做零工。遇到什么做什么。至于挣多挣少,就看你的运气了。” “那我的那些人呢?我都跟她们说好了,几十号人呢!” 说出这句话,就是彻底认输的表现。 长脸中年女人已经彻底泄气了,在这场博弈里,她一点获胜的机会都没有。只有认输服软。 “这个简单,她们想跟着你干,就做零工。零工嘛,那就是有什么做什么了。觉得做零工挣得少,也可以加入接你手的那个队伍,她们的活计多,干不过来,也正需要人手。” “放心,我知道你不好说这些话,我会让那个工头自己去说的,你也一样,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着一起干。” 长脸中年女人最后的一点尊严也丢掉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彻头彻尾。还有一个错了的人,那就是我。 我原本以为是我母亲用自己的职务,“压榨”,“欺负”一个农村妇女呢!看来错了,是这个长脸的中年女人自己就是一肚子的鬼心思,花花肠子。可惜,她遇到了我母亲,她的那点小心思,在我母亲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这就叫“杀伐果断”。
第四十八章 一见 昆州市的高铁站在高坪区,位于整个昆州市的北部。昆州市区到高坪区,有昆高高速公路联通,从高速入口到高速下口,有 40 分钟的车程。 下了高速公路,还有 15 分钟左右的路程才能到高铁站。这段路,按照高速公路的标准修建,但不能跑高速公路的车速。 全程近一个小时。 开的是市局刑警队的车,开车的也是市局刑警队的人。 同车的是刘余川的副队长顾览,还有一个女警察。开的是一辆 5 座轿车。一个小时的车程,坐在后排驾驶员身后位置的许畅,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灵动,活泼。 当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的顾览对她表示善意的问候时,她都表现得极迟钝,像是和车里的其他人都在刻意保持距离。 这让同车的 3 个警察感到了一丝隔膜。 这不是故意的,她是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宋允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妻子彭曦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宋允铭就是两起凶案的凶手,那他杀人的原因,和他的妻子,会有什么关系吗? 一个人,是会选择喜欢一个和自己相近的人,还是会选择喜欢一个和自己相反的人? 如果是选择喜欢一个和自己相近的人,是选择和自己完全相近,包括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个人爱好,精神追求,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还是部分相近,大体接近。 那如果选择喜欢的是一个和自己相反的人呢?是选择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吗?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个人爱好,精神追求,三观都完全相反的人。 相近,有完全相近,部分相近,大体相近。相反呢?有完全相反,也会有部分相反,接近相反吗?选择和他相近的,还是相反的人。是完全相近,还是部分相近。是部分相反,还是完全相反。 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些问题,许畅没有办法再分心和别人说话。 这是靠思索得不到答案的,因为许畅不认识彭曦菱,当然也就不可能了解。宋允铭她倒是认识,却也绝对谈不上了解。但这些问题,却又是不能不思索的。 不思索,就不会找到关键点。也就不会得到解决问题的方向。 直到上了列车,高铁发动,驶往云城,她也还在考虑这些问题。 宋允铭的母亲冯兰仙,和他的父亲宋建军,其实都选择的是和自己相反的人。冯兰仙和宋建军,半点不像。 冯兰仙长于言辞,在整体规划,发展的大局观上都表现得很出色。对自己的装扮,外表,也有比较不错的定位和自我要求。这是一个标准的女强人,女企业家,或者大型企业女性管理者的形象。 她的丈夫宋建军不同,从别人的评价,加上同他的直接接触看,宋建军是个讷于表达的人。他不会,也不愿意表达自己对某件事,某个人的看法。他只会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是愿意做这件事,还是讨厌某个人。 这就更接近于一个传统的工人阶级的形象。 这种选择,如果是某种性格,会不会也遗传到宋允铭的身上。 但是,冯兰仙和宋建军这对看似并不“般配”的夫妻,却几十年如一日,相处得很和睦啊。 虽然冯兰仙一直担任领导职务,从各方面的信息看,她在工厂的各项管理上,一直都能保持着出色的能力。有原则,讲方法。用田文明的话来说,叫杀伐果断。 可在那个家里,真正说话算数的,却是丈夫宋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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