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有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更不想去管。丛昕神色恍惚地穿过庭院,扶着玄关的墙壁往二楼爬,直到被一个人拦下来。 谢镇西如临大敌,拽着她手说:“你总算回来了,怎么不接电话?全乱套了,你快去管一管,不然家就快被偷光了。” 她逼不得已朝客厅看了一眼。电视、投影都被拆了下来,鞋包散落一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正在将她的每件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你们是谁?” 她终于有了意识。 待看清楚,不止一个女人,客厅里还有两个陌生男人,一老一少,正把锅碗瓢盆往大纸箱里装。 丛昕回头瞪着谢镇西,“为什么还不报警?叫物业的人来啊。” “不能叫,”谢镇西又急又气,往日嚣张的主人架势全无。 “为什么?”丛昕茫然,“你们三个大男人,这点力气也没有吗?小偷猖狂成这样,你们还在等我回来?” 谢镇西窝火憋气,却又不能发作,掐着嗓子说:“裴永夕是明星,闹大了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最重要的是,”他指向身后沙发,面色难看,“那个男的说,他是你父亲。”
第54章 妈妈的恩典 眼前的一切瞬间变成了虚影,只剩下“父亲”两个字,飘来荡去。 父亲,丛昕早就没了印象,甚至连这两个字也不曾思忆过。 在她的认知里,父亲,只是一个吃掉了母亲的青春,吐出她这颗废核,将她的存在定义成累赘的人。 她不需要父亲,更不需要知道他的样子。 头也不回地说:“趁我还没报警,请你们马上离开。” 三个人窃窃私语,显然对她的出现没有预料。 女人胆量最大,上前说道:“他是你亲生父亲,你没道理赶我们走。” 她身上还穿着丛昕的羊绒外套,白茫茫的一片,丛昕却觉得眼睛好脏。 闭了闭眼,疲惫不堪,声音因为怒气郁结而变得断断续续,“我再…说…一遍,请你们…出去。” 女人面子受损,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耀武扬威地说:“我们不会出去,是你妈妈请我们来的,要走也是我们自己想走才走,你没资格赶。” “我妈请你来的?”丛昕的重点,让谢镇西恍惚。 “不信你自己去问彭真真。”女人摆足了架势。 丛昕下了两步台阶,“你是谁,她为什么要请你到我家里来?” “他是你爸,我自然就是你后妈呀,这个都看不出来吗?”女人将头发甩开,露出两颗金色弧形耳坠,刺痛着丛昕的双眼。 谢镇西怕她又被气晕,双手在背后虚扶着,丛昕却忽然低头笑起来,“她请你到我家里来偷东西,这个我看出来了。请问你们,偷完了吗,偷完的话就请离开吧,我不想再看见脏东西。”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管管她,你是他长辈。”女人去拉丈夫,男人却缩手缩尾,连头也不敢抬。女人气上加愤,“什么叫偷?你妈叫我们看中什么就拿什么,你有脾气去冲她发,在我们面前逞什么厉害,我还怕你吗?” 林宣怀原本躲在沙发里,看丛昕走过来,才站在她身后低声说:“我能证明,是阿姨开门带人进来的。你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吧?” 不用问了,余光已经在玻璃里看见了她的倒影,丛昕才会走下来。 彭真真也是一阵慌乱,从女儿身边穿过,顾着对一家三口止不住地陪笑。 丛文波不知哪里来了底气,随即朝她吼道:“不是说她不在家吗?状况没搞清楚就敢叫我们来,人都被你丢光了。” “丢什么人?”彭真真笑容不减,“你不是她爸啊,进自己女儿家有什么丢人?你看看,人家外人都比你自在。”她手指在林、谢、裴三人头上一一划过,俨然长辈派头。 丛昕实在听不下去,再多一秒,她就可以杀人。 “出去,”走到彭真真面前,她软声软气地道,“我数十个数,你们通通给我滚出去。” 清脆的一声响在客厅回荡,男人们大惊,丛昕脸上吃了一记耳光。 她还没哭,彭真真却是满目泪光,指着女儿鼻头,气势汹汹诘问道:“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丛昕,枉你读了这么多的书,你的教养去哪了?” 这就是她的母亲,永远都和外人站在一起,齐心协力对付她。 “教养?”与其痛苦,不如痴笑,她说:“没爹没妈的人,哪来的教养。” 彭真真的手悬在半空,由于谢镇西的阻挡,这一次没能落到丛昕脸上。 丛昕却无法庆幸。想打的念头,就足够叫她痛心。她不懂,永远都不懂,为什么妈妈从来都不维护她。 “丛昕,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吗?你看看他的眼睛,没有你爸,你能长出这双无辜迷人的勾魂眼吗?数数这屋里的脸,有这么多男人喜欢你,有一半都是你爸的功劳,你不能恩将仇报,不要脸。” “还有一半功劳是你的,对吗?” 丛昕鼓大眼睛,却还是泪如雨下。如果有力气,她恨不得将脸皮扯下来,“那你们拿回去吧,拿勺子把眼珠子挖出来,我不稀罕。” “你以为我不想吗?” 彭真真颜面尽失,口不择言道,“本以为把你生得漂亮,就能享你清福,现在倒好,养着三个男人,自己爸爸拿只碗都不行。怪不得人说养女儿都是赔钱货。丛昕,生下你是我没本事,但你不能和我一样没出息。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弟弟要结婚你就该帮他,帮他传宗接代,这样你和我死了以后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认祖归宗,不会做孤魂野鬼。” 原来,她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 每一次和彭真真的对话,都能刷新她的认知。 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母亲,竟然是一个陌生人。她以为只要母女齐心,永远都不会孤单,妈妈心里一直想的,却是那个男人。 “就是,又不是什么新衣服,有什么好稀罕。也不是第一次拿,之前也没见你说什么,现在又不情愿了。” “你说什么?” 丛昕瞪向后妈,数不清的黑云压在她的额头,叫她喘不过气来。 后妈下意识朝后躲开,彭真真却上前道:“我上周把你新买的驼色大衣送给你弟媳了,你不是一句话也没说吗?今天又吃错了什么药,把在外面受的气往你妈头上撒,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 恐怖。 家里有这么多人,却连东西丢了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还是她的家吗?还有安全感吗?还有人知道她也是个人,也需要保护吗? 冷笑也是需要力气的,她的脸完全不受控制,随着情绪上涌不断变得狰狞,“如果我在外面受了气,我应该把气发泄在哪里?” 她问得众人一愣。 丛文波眼神闪躲,不敢正眼与她对视。所谓的弟弟更是事不关己,充耳不闻。 彭真真却还能理直气壮地教训她,“忍。我从小就教过你的——忍耐,是女人最大的美德。你都忘了吗?” “那要忍多久?三十年还不够吗?” “不够,只要你还是个女人,活一天,就得忍一天,没有讨价还价。” 丛昕嘴角慢慢地扯开,泪珠就像子弹一般钻进嘴里,“可是我不想忍了。我就想生气,我就要发泄,这是我的房子,看不顺眼就能赶你们出去。” “会出去的。只要你给钱。” 以为出现了重听,可这实实在在是彭真真的声音。 她还在问自己要钱,她只会问自己要钱。 丛昕没有咬牙切齿的力气,声音软绵无力,“你不是帮过他吗?你用我的名义去骗钱,不是给过他十万块吗?还不够?” “你都知道了?” 彭真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不过转瞬就坦然道,“结婚是费钱的事,你没结过不知道,十万块怎么能够。” “那你结过吗?” 说出这句话,丛昕的身体就像被压土机辗过,但她乐意揭这伤疤,即使自己也会粉身碎骨,也不想让他们好受。 “他娶过你吗?他有种吗?” 甩开林宣怀的手,推开谢镇西,丛昕挺直地立在她面前,无所畏惧。 彭真真却没有动手。 只是垂着头,像只受伤的孔雀,“他不是没种,我们领过结婚证,是我没本事生个有种的……可是丛昕,你害我这么惨,我也没有抛弃你。” 妈妈突然朝她看过来,眼睛里晶莹剔透,“他离开了我,我也没有抛弃你。我没有抛弃你,你就不能感谢我吗?” 亏欠、报答、感恩、孝顺……她和母亲能说的话,只剩下这些。 “感谢什么?”丛昕像一朵浮云,无依无靠。 彭真真瞪着她,满眼不可思议,“没有锦衣玉食,我也把你拉扯大了。我一个女人没有本事,为了填饱你的肚子,给人搓澡洗脚什么活我都干。我为的是什么?丛昕,你不是靠着墙长大的,是我吃一顿饿一顿把你盘大的。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小时候说,长大了要带妈妈坐飞机,坐飞机,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弟弟都知道带你爸爸过父亲节,人家的孩子每一个都这么懂事,我呢?我连节日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摸着你的良心好好想想,你对得起我吗?你还是个人吗?” 她目眦尽裂,受了好大的委屈,丛昕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束白光。 声音自己从喉咙里飘了出来,她问:“那我可以抛弃你吗?” 彭真真一呆,不敢置信,随后嚼齿穿龈道:“有种你就试试看!” “那我没有抛弃你,你有因此感谢过我吗?”她像一片飘落的残叶,“还是你知道,我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所以不用感谢。就像小孩时你每次把我关在门外面,发现我还活着,不得不给我开门一样。你又凭什么要我感谢你呢?” 丛昕冷笑,笑声一刀一刀刻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你给我饭吃,就要我感恩戴德,我替你还钱,你却说天经地义。公平吗?在座的人,有谁是像我这样活着的?” 太压抑了,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父母的赏赐,活在欠债里的人生,连一刹那也是痛苦的。 没有奢求她能理解,知道她只会越加气愤,但丛昕血气上涌,不吐不快。看着彭真真不停抖动的身体,甚至庆幸偷到了片刻的欢愉。却还是被她随后的话怔住了。 母亲一脸呆滞地望着她,嘴里木讷地说:“我一直就是这样活着的。”
第55章 回赠羞辱 丛昕转过身去,无法再多看她一眼。因为,一时之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怪谁。 她不知道,她与母亲,到底谁的人生更悲惨。 “我求求你,就当妈妈求求你,”彭真真拉住她的手,换了副姿态,“给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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