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昕脑中一片空白,背身问:“要给多少?” 彭真真高兴起来,“你有多少?” 丛昕不可思议地侧转过身,盯着母亲愉悦的眼睛,问道:“那我怎么办?” 她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你是女孩子总有办法。你爸爸已经答应了,只要你弟弟婚礼办得风光,他会认你的,他……” “我没有钱了,”胃里反酸,丛昕不愿听下去,“要拿东西,随便吧。” 她的心早就被挖空了,又在乎这一分一厘的东西干什么? “你怎么会没有钱呢?当我们三岁小孩子,住着别墅的人会没有钱?”后妈随意调侃,丛昕只当老鼠乱窜。 “我没有钱了,”她看着茶几方向,“如果你翻得仔细,会看见抽屉里有个记账本,从陈波到李长风,每一笔钱我都替你还清了,再也没有钱了。” 彭真真眼珠子几欲蹦出来,“为什么要还?”她不敢置信,猛地拉住丛昕胳膊,恨不得把指甲也陷进去,“我辛辛苦苦借来的钱,你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还?你什么时候还的,现在就去要回来,全部给我要回来。” 打死也想不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没有自责反省,更没有心疼怜惜,竟然怪她为什么要还钱。 林宣怀和谢镇西双双定住,去看丛昕,她却已经毫无反应,就像一阵轻风拂过,激荡不出微末涟漪,平静地仿佛一潭死水。 “你这当妈的也是绝了。不关心自己女儿还钱有多辛苦,倒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的儿子风不风光。你知不知道她每天画图画得手都快断了。”裴永夕看不下去,从沙发走上来。 彭真真瞥了他一眼,忽然眼睛一亮,“丛昕,妈妈不是不疼你。只是你弟弟是儿子,他是一家之主,父母必须帮他把门面撑起来。你是女儿,不用担心,只要找个好男人嫁了,这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你看,三个男人都在给你撑腰,妈妈不用担心你。” 生意。在他们眼里,女儿就是生意。 丛昕瞋目裂眦,仰天长叹道:“是不是从我生下来的第一天起,你就在想,她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彭真真受到羞辱,瞠目回看道,“卖你?我希望你嫁得好,这叫害你?” 丛昕止不住地笑,盛怒之下眼珠猩红,“不要扮好人。”总是假扮伟大母亲的那副尊荣,让她恶心,“你是不是忘了,你早就卖过我,就在我十八岁生日那一天。” 这是秘密,可丛昕已经不在乎了。 面子要来有什么用,不过是沦为母亲反复利用威胁她的工具。 三个男人眼里的迷惘和震惊,无法在她瞳孔成像,她只想掰开母亲的心看一看,里面有没有她。 彭真真随即大怒,原形毕露,“你讲讲道理,我没有逼你。养你到十八岁,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十八岁那时候,已经在给家里交钱了。要交学费,只有这个办法,若不是你非要上大学,也压根不会有这些事。你要怪也是该怪你自己,怪不到我头上来。” “那些钱,你没有用吗?”心在滴血。“或许……”丛昕凌厉的目光投向那个低头、一声不吭的父亲,“你还用来讨好过男人。” 彭真真没有形象,气得撕她嘴巴,“你委屈吗?委屈等到现在才来说?我讨好男人怎么了,我喜欢讨好男人,我只会讨好男人。你从小到大吃的每一顿饭,都是我从男人嘴里抠出来的,你觉得恶心吗?你哪一次不是吃得津津有味?丛昕,这是命。是我的,也是你的。我能为你讨好男人,你为什么就不行!” “没有不行。”丛昕虚弱得像一团雾气,“我已经为你做过了。” 男人们都死机一般定在原地,眼里是她红得发亮的鼻头和泪下沾襟的晶莹。 丛昕哭得声堵气噎,说起话来变得很吃力,“但这是我的命,不是你的。” 她模糊的视线紧瞪着母亲,一字一顿地道:“我成了你的女儿,我认命,谁也不怪。但你和这个男人生下我,是你的选择,你只能怪你自己。” 彭真真顶着一头红色卷发,暴躁得像头雄狮。 望着母亲的模样,丛昕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她鄙视自己,到现在还在渴求。 “你觉得我对不起你,你一直觉得我对不起你。没关系,”彭真真将头一甩,“愿意给钱就行。” 林宣怀倒抽一口凉气,想不通她为什么还能谈回钱上,脚步不受控制走上去,“阿姨,没有骗你,昕姐是真的没钱给你,她已经破产了。” “她有的。” 丛昕也好奇,她为何如此笃定,侧过身来等着她。 彭真真昂首挺胸,振振有词:“林杰告诉我的,他欠我的二十万,在你这里。” 天崩地裂,耳边是沙尘卷地,“你真的是我妈吗?” 眼前看见的仿佛是分裂开的行尸,丛昕寒邃的眼里是无尽的空洞,低头呢喃,“你出售完我的身体还不够,现在还要无耻到抬着尸体去敲诈。” “你说得就像我杀了人。”彭真真反驳回去,“丛昕,一张照片而已,别说得十恶不赦,我没有那么不要脸。” 如果这还不叫不要脸,那丛昕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叫不要脸。 “你真的是我妈吗?你考虑过我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她问天,问地,却不是问她。 “我还要怎么考虑你?考虑你我才去跟林杰要的呀,你怎么不分好歹。丛昕,我真的后悔让你读这么多书,读到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懂。” 彭真真说得义正词严,没有半分歉意。甚至让丛昕怀疑,是不是她真的没错,是自己读书读傻,大题小作,羞耻过甚。 “妈,” 进门以后,丛昕第一次称呼,以至于口中干涩,咽了咽唾沫,才把话清晰地送出口,“我会跟你道歉。只要你把敲诈林杰的照片拿出来。只要你敢拿给那个男人看一眼,我就道歉,我什么都还给你,从今往后,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 彭真真目光黯淡,脸颊却一阵绯红,骇异望着她,悲从中来,“丛昕,你就这么恨我吗?即便你住着别墅,几年来不管我的死活,妈妈也没有恨过你。你恨我吗?就因为我给林杰看了一张照片?那不是秘密,他早就知道,才会那样对你。妈妈问他要钱有什么错,我也是在为你报仇啊。难道你到现在还喜欢他?” “随便吧,”皮包被砸到地板上,笔、手机、口红,名片夹,东西散落一地。 似乎这一掷花光了丛昕全部力气,说话气若游丝,“自己捡吧,二十万,我们以后两不相欠。” 后妈早已经冲上来,跪在地上一通寻找。 彭真真紧张看了一眼,回头对丛昕说道:“你现在生气,但你以后会感谢我的。你爸爸答应过,新房子里会给你留一间卧室,你不是从小就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吗,你很快就会有了。” 爸爸的新房里给你留了一间卧室。 可笑吗?她不知道究竟谁更可笑。 荒谬吗?这时候,裴永夕竟然还能插话问她:“你真的还喜欢林杰吗?” 丛昕一身疲惫,转身的力气也只有半截,看着妈妈,眼前一片模糊,“他怎么有钱买房?” 看她有兴趣,彭真真旋即笑起来:“马上就有了。等到拆迁款拨下来,不仅有钱,还有房。” 自怜瞬消,理智归位,丛昕不敢置信地问道:“拆迁?你说的是你现在租的房子?” “对,”彭真真沾沾自喜道,“你知道我把房子买下来了吗?两套,一共一百平方大,等到赔款下来,我能净赚……” “八十万?” 听丛昕脱口而出,彭真真不可思议,原本想让她开心一下,女儿的表情却是越发难看了。 彭真真也收敛笑容,呆呆问:“你怎么知道的?” 丛昕笑了出来,不是笑她,是笑自己。“因为你问林杰要了一百万。” “所以你相信我了吧,妈妈真的快有钱了。” “你不会有钱的。”丛昕打断她的白日梦,“那块地没有拆迁,林杰是骗你的。这就是他回赠你的羞辱。” 难怪会有那张支票。 原本想不通林杰为何愿意给钱,现在她想通了。他要把他受过的恶心全部吐到她脸上。 “不可能。” 如天雷轰顶,彭真真无法接受,一通乱抓,也没能打开手袋扣,“他不可能骗我,我有照片,林杰他不敢骗我。” “你回去问问那位姓宋的邻居,问问她为什么拆迁之前要卖房。” 彭真真终于被抽干了精气,瞬间瘫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念着:“她把房子卖给了我,她把房子卖给了我……” 丛昕盯着她,面无表情,“不拆迁你也可以继续住,只是破烂一点,好过居无定所。” 发财这种事别去想,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她希望母亲借这次能明白这个道理。 彭真真却一激灵,从后妈手中抢过支票。
第56章 一盏黄灯 敌人来得太过突然,后妈愣了半晌才冲彭真真吼道:“你还给我!还给我!这他妈是我们的钱。” 两个中年妇女纠缠在一块起,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像两颗生锈的铁球,在木地板上迟缓地滚来滚去。 后妈拽着彭真真的长发,杀气腾腾地叫唤:“还给我,这二十万是我们的。一家都被你害死了,你个扫把星。”她恨不得骑到彭真真身上去,“拆他妈的迁,现在连房子也拆没了。你叫我们一家三口上哪去睡?你他妈有什么脸跟我抢。” 林宣怀和谢镇西双双上前劝架,费劲将两人身体分开。支票却一人一半,分别拽在两头,不敢使劲,于是就都僵在原地。 她彭真真没有独自发财,她把前夫一起拉下水了。丛昕一想明白,就满腔怒火,一个字也不想过问。 丛添却终于着急,扔掉游戏机,跑上前道:“我就关心,我还能不能结婚?” 连自私都是一脉相承。 “结个屁!” 后妈放声狂吼,“你那眼睛长脑门上的女朋友,要是愿意和你住水泥地,你就结。” 回过头,推了一掌彭真真,“我就纳闷,谁都不知道要拆迁,怎么就你知道。现在好了,骗我们把房子卖了,跟你在乡下买间破烂房子,好让你们烂黄瓜对白肚子,彭真真你真他妈阴险。” “我不依,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结婚了,不结婚我面子往哪搁?”丛添一脸错愕,“房贷,两百万的房贷,你们谁来帮我还。” “彭真真,你说怎么办?”后妈将手一推,甩开支票,挣脱开谢镇西的手臂,忽然镇定自若起来,盯着彭真真要解决办法。林宣怀在后保护,清晰地感觉到彭真真浑身都在发抖,忍不住插了嘴,“阿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凭什么管你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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