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是想在‘当烫’(市中心)上班,我蛮喜欢‘当烫’的那种活力,而且‘够’非常干净,不像 TTC 捷运,倒是很像欧洲的那个小火车,来回车上还可以读读书。”兰珍说。 陈飒叹服:“本来挺懊糟的一件事,给你这么一说,还挺诗情画意的。” 安童又去问先武:“你呢?住那儿会不会太闷?你可是大都会长大的人。” 先武和兰珍又是相视一笑,然后说:“其实我是在长岛长大,不是曼哈顿,我们家周围都是树,邻居都不大看得到的那种。” “哦,原来这样。”安童和陈飒也迅速交汇了一下眼神,彼此都读懂对方眼中的意思:妈的,他家可能真有庄园。 酒过三巡,两个男的开始聊“赛富时”,两个女的也开始八卦。 陈飒伺机问兰珍:“小丫头怎么样?” 这是她近期生活中,除了毕业找工以外,最大的一块心病。 兰珍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还好,她考到 smart serve(可以售酒的证书),又找了份兼职,要去一家酒馆做 server(服务员),她那个印尼的朋友引荐的,据说小费非常高。她是想趁开学前,多挣点学费和生活费,不要花爸爸妈妈太多的钱。哦, 对了,她还开了一个网路账户,打算做短视频的播主,讲多伦多的生活、教人怎么保护牙齿什么的,据说做得好,也蛮能赚钱的。” 陈飒一瞪眼,又咋呼起来:“她那牙,还敢在网上教人护齿?还不给那些喷子喷死?” “你这个嘴,又来了。”兰珍及时制止。略略后悔,刚刚不该把这个也告诉她。不过她知道,陈飒完全没坏心。 “我不是嘲笑她,我是真为她担心。生活安排得挺丰富的,累是累了点,不过这才是她那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拼搏和生活。” 陈飒意味深长道,“哪怕是为了疗情伤,也是一个很健康很积极向上的方式。年轻的时候多摔打摔打,以后就皮实了,等她到我们的年纪的时候,回头看,她会感恩在这个年纪有过这样的一道沟坎。” 小蝶把自己搞的日理万机的,当然有疗情伤的因素在里头。兰珍也很赞同年轻的时候要多摔打的观点,不过鉴于陈飒和小蝶现在的关系,她不愿意深入探讨小蝶的情感问题,所以只是点点头。 “那天我又看了微信,死丫头还把我跟黑名单里搁着呢。”陈飒笑得有些失落。 “让时间去解决一切。”兰珍安抚。这回是纯安抚。 “那可不行!她要十年不理我,我还得等十年?我顶多给她两三个月,等我把 portfolio(作品集)搞好,找到对口工作了,我就去骚扰她。” 兰珍警觉:“你又要干什么?” 陈飒一脸诡笑:“我在酝酿一个绝招,不相信她不搭理我。” 不等兰珍细问那是什么馊招,陈飒的耳朵里就刮进点先武和安童的话,她马上插进男人们的话题,一个劲追问:“谁?谁要做生意?” “我正在考虑开自己的咨询公司,帮助中小型企业安装和管理云系统。”先武笑道,“不过我刚来,对这里的市场不是很了解,很多事情还在摸索。” “不错啊!”陈飒夸,“这里的政府鼓励创业,对中小型企业有很多优惠政策的,不过这儿的税和美国可不一样,够你麻烦的。” 先武一搂兰珍的肩:“所以我的 MBA 太太会帮我做账。” “你们俩开夫妻店呢?”陈飒来回望着他俩。 兰珍闲闲一笑:“没那么夸张啦,只是帮他做一些簿记,研究一些生意税、商业税之类的东西,然后什么可以抵税。包括说,假如后期做得不错,是不是可以在运营公司以外,再开一个控股公司,就是这一类的东西。” 她说这些的时候,先武一直望着她,带着满眼的自豪。 看来常家人都有开公司当老板的情结,听说他们在纽约的那家人就有好几个是做生意的。奇怪的是,常大哥这么多年也是一直在商海沉浮,十来年了,也没见兰珍有这份闲心,去替他管账规划什么的。陈飒心下慨叹。 无意中一转眼,看到安童对着兰珍嘴里一堆商业名词充耳不闻,正专心致志、津津有味地啃一块蜜汁鸡翅,陈飒心里一动,脑子里又有了新的算计。 须臾,她眼珠一转,冲先武道:“那什么,对市场不熟是吧?我给你推荐个人呗。” “你?”大伙儿都不太相信似的。 陈飒搭搭男友厚实的肩:“我不方便出面,你把贾思腾引荐给马仁,反正他不知道咱俩在一起,应该会看在你俩过去共事的份上,给他点建议的。” 安童差点没喷了嘴里的鸡肉,不可思议地瞅着女友。 “谁是马仁?”先武问。 “我们以前单位外聘的云系统顾问,在‘黑楼’干了好多年呢。”陈飒大咧咧地说,“本来吧,我也能出面帮你找找他,但我以前跟他约会过,后来崩了,就不太方便,免得他对我旧情难忘,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一向见多识广的先武眼都直了,来回看着安童和陈飒:“你们难道是开放式恋爱吗?” 只有兰珍见怪不怪。 …… 这晚回去的路上,安童一进车就忍不住问女友:“你真让我去找马仁?” 陈飒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我是为你考虑,你帮贾思腾一把,以后他生意真做上路了,搞不好能带你一道玩,所以你要提前给他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和人脉。” 安童小眼一大:“我...我做生意?!” “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有我这样能力爆表的贤内助辅佐呢,你怕什么!” 安童默默地开着车,仔细咀嚼女友的话,像她过去的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一样,乍一听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不是全无道理。 快到家时,他忽然有些吞吐地告诉女友:“关于珍和贾思腾...我一直有个问题...没问出口,觉得不厚道。” “什么问题?” 安童没立刻说,在心里又过了一过,才说:“你觉得......他们这么情投意合,会不会是因为,他们的爱——其实是‘禁忌之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催化了他们的感情,让他们觉得更刺激,更加义无反顾?” 女友动静很大地转过身瞅着他:“可以啊,刘安童。这个问题问得还挺有哲学意味。”她细细咂摸一番,笑道,“完全有这个可能。不过这又如何,中国人说,‘黄狸黑狸,得鼠者雄’。” 安童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女友的话。 “还有啊,”女友一脸八卦的兴奋,手舞足蹈的,“你别看珍那一副安安稳稳的样子,我告诉你,其实她内心特别狂野、好刺激,专爱干‘地雷阵里刨松露’的事,只是她自己没意识到。我跟她住了五年,冷眼瞧了这么多年,比她还明白她自己......” 那边厢,先武和兰珍也坐着地铁先回“羊粪池”的临时公寓——喵儿屯的新家要到下个月才过户。 到了“玫瑰谷”站时,上来一位仪容优雅的白老太太,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道修得细细长长的眉,还抹了精致的红唇,好像一九四零年代的好莱坞女星。 兰珍望着她,忽然触动往事,遂问先武:“对了,当时你是怎么知道你阿嬷来找过我?” 先武望了她一眼,笑:“结婚都半个多月了,你才问这个问题?” 兰珍也笑:“前段时间实在忙,没顾上。” 最开始,他以为她是因为先勇的缘故,内心一直摇摆不定,所以给他发了那样绝情的简讯,他倒也能理解,先勇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她当时想那样草草了结他们的关系,连个正经的电话都不愿打的态度,又实在叫他心寒又懊恼,不论什么原因,都只能说明她心里还是不够在乎。 那几天,他心寒归心寒,懊恼归懊恼,还是百爪挠心地思念着她。 祖母生日那天,他坐在他们头一回见面,聊伍迪艾伦和阿母死壮时坐的那张餐桌边,喝了不少酒,就在祖母家的客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才离开。 坐电梯下楼时,开电梯的门房胖老头忽然问他:“常夫人的生日宴开心吗?”老头也有幸分到一块蛋糕。 先武强忍住一个行将出口的呵欠,礼貌笑道:“哦,开心,我们只要回来她都开心。不过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唔,”老头点头,表示理解,“对像她那个年纪的老妇人来说,长途旅行完,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恢复精气神。” 先武宿醉的脑子一团浆糊,快出电梯时才反应过来:“长途旅行?什么时候?”老太太这个年纪,出趟远门可是大事,而且这些时候精气神也不大好,昨天晚宴,也没听谁提起过。 “呃......”老头一下磕巴了,感觉自己多话了,他这份工作最忌讳搬弄住户们的是非。这时候又不好不答,于是他抱歉笑笑,“我也不确定,就是前些天看她们带着几个行李箱,出去了几天,所以我猜的。” 他只诚实了一半。 老太太出远门,他也是听南希说的。能跟着雇主免费坐飞机出游,南希很兴奋,自然跟老头私下里嘁嘁喳喳了一番。但是这会儿不能提,不然也许要害南希丢工作的。 还好,电梯及时到了大厅,又有人进来,先武不便再折磨他,只得锁眉离去。 老头望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曼哈顿的唐人街是纽约最早的唐人街,这里并不只是一条街。 它是由东河皇后大桥附近的一个广场,还有周边几条街道等组成的一个华人聚集地组成,也叫“华埠”。 在这里买东西招工,不用会讲英文,但一定要会普通话和粤语,以及——福州话。 事实上,整个东百老汇一带都是福州人的天下,街头随便拉个人,都是来自长乐、连江、亭江,因此这条街也被称为“福州街”。 走在“福州街”上,耳边都是福州话。 虽然对福州话一窍不通,徐姐还是爱这一份异乡中的故乡的热闹,听不懂福州话,知道那是中国话,心里也是熨帖的。家里不忙的时候,她就常来这里逛逛,在大街上买点新鲜果蔬,好像在国内逛菜市场一样。 四月里的这一天,她在菜摊子前挑了几颗青菜小番茄,然后在初春暖融融的阳光里朝林则徐广场走去。 广场上有个三米多高的林则徐铜像,是香港回归那年建的,铜像的背景就是纽约市政厅。 徐姐路过时,林则徐的帽子顶上忽然飞来一只歇脚的鸽子,她不由仰脸看住了。 再收回目光时,赫然发现铜像下立着个眼熟的高个男子,还冲她笑着招了招手。 她又定睛一看,是先武。 “姑姑,奶奶前些天是不是去了多伦多?”陪着她在街边长椅上坐下时,先武开门见山。 徐姐吃了一惊,然后躲避了他的眼神:“没有的事,听谁说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6 首页 上一页 103 104 105 1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