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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小姐了。” 楚远池神色微敛，忽然觉得牙根酸得厉害，但语调还是温和的，说：“是因为柳耀光？难不成你是因为想救他，才不愿离开林业，甘心在他身边忍气吞声的？何必想这么多呢，就算柳少爷出事，柳家一时半会儿也倒不了，你还是能回去做你的大小姐的。”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于温柔，或许是我也很希望能成为像他这样自信洒脱的人，我封闭着的心墙有了一丝丝松懈。 “不是因为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这几日沉积在心里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楚远池，我只是柳家的养女。” 小时候我就明白，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哪怕是阿娘，我也从来没有尝试过和她谈心，现在想想我和她之间的关系，相比起母女，更像是物品。 我像是阿娘摆在屋子里的一件物品，丢不得，甩不掉，只能日日在家里看着，令人生恶。 “我原本生活在江城，第一任养父姓李，对我很好，但是后来他生了病，他死后，阿娘就带着我和哥哥改嫁到了宋城，我们也都随着继父改姓了柳。” 在我的记忆里，是有过一段幸福美好的时光。 阿爹待我很好，从外面带回什么稀罕的东西，总是让我先挑了，再拿去给哥哥。 阿娘也很温柔，会牵着我的手在门口等阿爹回来。所以即使后来阿娘改嫁后常常说我是拖油瓶，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这个世道，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本就不容易，我只当阿娘太过劳累才会心情不好，只能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努力帮阿娘分担，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我拖累了她。 如果没有我，阿娘只带着哥哥，或许能有一个更好的归处。 “所以你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了，我只是他们养在身边的孤女，甚至现在也已经不算是柳家人了……” 阿娘那日的一巴掌还是伤到了我的心。 她明明知道我嫁给林业不会有好日子，但还是瞒着我，将我送上花轿，甚至为了哥哥，亲手将我再推回林业的身边。 我不怪她，她将我养大不容易，虽然有些许波折，但我至少也算是健健康康长大了。 况且她和阿爹只有哥哥一个孩子，我能理解她的选择，甚至愿意尽全力去帮她救出哥哥！ 但我也是个人，我也会难过，也会害怕。 阿娘能瞒我一次，能卖我一次，是不是还会第二次、第三次？ 柳家我不愿再回去了。 我愿意照顾她，但终归没有办法继续像从前那般亲近了。 坦白的过程，就是把自己的心翻来覆去地剖析一遍，我说着说着有些眼热，但看到楚远池比我还要悲伤的眼神，心里一暖，忽然有点想笑。 明明被放弃的是我，但他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 楚远池盯了我好一会儿，忽然伸出手紧紧捏着我的肩膀，俯下身虚虚地将我搂在怀里。 我们中间隔着一小段空隙，但我似乎能感觉到独属于他滚热的体温，心似乎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我明白的。”他小幅度地扯了扯脸，似乎在看我。 “文舒，我也是个孤儿，我明白这种感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说得温柔而肯定，我心底缺失的那一块，在这个瞬间突然被填满了，眼泪没有征兆地落了下来。 楚远池感觉到了肩膀的湿润，他想要替我擦去眼泪，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转了方向从袖袋里拿出一方帕子递到我的面前。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先找个办法救哥哥，他在里面多待一日，阿娘也多担心一日。” 楚远池沉思了一会儿，“这事不好办。” 这件事一开始，我就没觉得能轻易达成，虽然哥哥安慰我说他有办法，但是我心里清楚这只是安慰我的话，若是真的他真的有办法，又怎会在牢里呆这么久。 哥哥在宋城不能说一手遮天，但也有几分面子，平时也很少结仇结怨，但从出事到现在，居然没有人愿意出来帮他一把…… 只能说明这背后牵扯太深，他们也不敢搭手。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的。”我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情，不想让他参与进来。 楚远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他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体面的工作，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其中多少辛苦虽不曾说，但我也能窥见一二，我不想打破他现在平静的生活，他应该过得更圆满一些。 “你要做什么。” 我轻轻垂下眼帘，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心中已然坚定了决心。 “我哥之前有一些朋友，我去求他们。” “求他们？那些人如果想要救柳耀光，怎么会等到你找上门？你现在去，说不定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 “我有办法让他们见我。” 我如何不知，他们视我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但只要有希望，我总要尝试一下。 小同打听到了消息，过几日会有一个大人物从北方去江城，到时候会在宋城休息几日，县长在得意楼设宴款待，届时宋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我若是能进去，就不怕他们不见我了。 若是从前，柳家想要参与这个宴会不难，但现在……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 但这种时候，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让自己立起来，不然哥哥真的就没有希望了。 楚远池嘴里的烟已经被他拿下，捏在指尖摩挲着，精致的长衫一点褶皱都没有，拿着烟的那只手微微抬起，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处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表。 “我帮你。”他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第13章 被爱护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能带你去得意楼。”楚远池侧身将手里的卷烟丢进垃圾桶，抬头看了我一眼。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要听话。” 听话两个字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我不知道楚远池是怎么猜出我的想法的，但心里的的确确为之颤动一下。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消失得太快，以至于我还没分辨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就迷迷糊糊点了头。 楚远池也确实没有骗我，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送来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袖口还有裙摆处绣着精致的花纹。 我摸不出这是什么料子，捏在手中滑溜溜的，穿在身上格外地轻盈贴合，腰线不多不少，刚刚好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我看着镜子中凹凸有致的自己，有些面热，思考了一下还是拿了条宽大的披肩搭在身上，又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小同，小心翼翼躲过走廊的护士，终于在医院后门看到了站在车旁的楚远池。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西服，更显得眉目深邃，宽阔的肩膀将衣服撑开，远远朝他望一眼，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摄人的气势。 我踌躇地向他走去，有些不太适应地攥紧裙摆，“楚远池。” “如我所料，很适合你。” 楚远池看见我绯红的耳垂，低声笑了笑，指了指我身上的披肩，“但你打算披着它去吗？” 这条披肩是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的，针脚歪歪扭扭，谈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丑得出奇，但好歹是我亲手缝制的第一件绣品，所以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也能挡挡风。 拿它完全是因为习惯，此时被楚远池指出，我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合适。 “刚出来有些冷。”我说着取下披肩，心里有些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楚远池面前，我总会干一些蠢事。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应该要为你准备好的。” 楚远池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时间还充裕，于是转身拉开车门，道：“现在还有时间，应该来得及得去一趟衣铺。” “不用了不用了，这太麻烦了。”我慌忙拒绝，手脚简直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我虽然不知道这身衣服的价格，但是大约也能猜出一定不便宜，欠楚远池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可楚远池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他一手挡在车门处，小心地护住我的头，一手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进车，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看着车窗外一路倒退的街景，我的心跳如鼓点般撞着胸口，思绪乱成一团乱麻，直到楚远池停下车，打开车门请我下来时，才恍恍惚惚回过神。 看着面前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我只犹豫了一秒便下定了决心，伸手轻轻搭了上去，借力下了车。 店里只有个年轻的小伙子，脖子上挂着一条布尺，正弓着腰在桌子上画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后抬头，视线落在楚远池身上时停住，立刻丢掉手里的笔，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 “呦，这不是楚署长，今天来看点什么。” 这话虽是对着楚远池说的，可目光却轱辘转了个方向，朝着我笑道：“我这店里什么衣服款式都有，就算没有我也能给您做出来。” “别看我这铺子小，但都是祖传的手艺，您只管放心，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到时候要是不满意，我不收您钱！” 我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是被磨平了性子，举手抬足规规矩矩的。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性格跳脱的人，一时招架不来。 楚远池看出了我的窘迫，向前一步隔开了我们两人，朝他踹了一脚，“少啰嗦了，给我找几件搭她这身衣服的披肩。” “的嘞楚哥。” “这是我朋友，你叫他李全就行，别的本事没有，也就做衣服还行，人不错，就是有点人来疯。” 见李全到内间找衣服去了，楚远池向我介绍了一下。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目光却没忍住在店铺里打量起来。 李全倒是没夸口，他这店铺不大，但左右两侧墙壁上挂着各种款式的成衣，朝着门口的大长桌上，还堆着一些完成了一半的衣服。 一个看着像是账簿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应该是找他预定衣服的人。 不难看出，他生意不错。 没一会儿就见李全拿着一件披肩走了出来，人还没站定，幽怨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 “楚哥，我在里头都听见你说我坏话了，什么叫我只有衣服做得不错，我明明还有很多闪光点的。” 说完也不等楚远池说话，就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披肩递给了我。 “这披肩和你这身旗袍本来就设计成一套的，你直接搭这就行，别的也不会比这个适合了。” 说着，李全又从乱糟糟的桌子上找出一张画了设计图的纸，递到我面前。 “你都不知道，这身旗袍我可做了三个月，本想着卖个高价，没想到昨天楚哥来我店里，二话不说拿了衣服就跑，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跟个土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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