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关注这些寻亲账户?”陈朗问,“是知道你有个妹妹流落在外吗?” “作为被拐案的被害人,关注那些同样被拐的人,希望看到他们找到家人……这种心情您能理解吗?”温良回答,“如果我早知道我有个妹妹,我的昵称应该叫‘妹妹在哪里’,说不定还能早点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成钰没找到可疑的线索,于是点开了微信。她的手机有点慢,看着加载页面,成钰怀疑温良可能把里面清理得像她的桌面那样干净。等进入聊天列表,成钰在看到界面那一刻几乎是目瞪口呆,她滑动了下列表,确认这不是一张图片—— 温良微信的列表上加载着满页的群聊信息,一溜标着红点。成钰觉得眼睛都被这些信息吵到了,忍不住揉了揉。 “你怎么添加了这么多群?” “工作需要。” 成钰将那些群仔细看了看,果然见好些群名都有收稿、沟通之类的词汇,她点开其中一个,见有用户在发稿件的征集要求,确实是工作群。 陈朗拿出单鹏程打印的资料,放到温良的手机旁,“检查一下她有没有添加这几个。” 成钰偏头看了看,材料上有三个聊天信息被陈朗画了圈。成钰觉得这不可能有结果,温良要真是在群里联系过罗全,怕是早就退群了,怎么会留有证据。 她输了前两个,果然没有找到结果,对着资料在检索框里输入第三个“徐风同城互帮互助”,片刻后,意外地发现温良的群聊里,居然真有这条结果。成钰点进去,等在群成员里搜到“小罗同城帮工”时,才敢确认这真是同一个群。 不等陈朗吩咐,成钰点击“小罗同城帮工”,发现他是温良已经添加过的联系人。 成钰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情绪,也可能是几种情绪参杂,只是唯独没有找到线索时的欣喜。 她点击“发消息”,进入聊天页面,发现只有一个来自 7 月 30 日的添加提醒。这个时间,又比温良预订民宿的时间晚。 “叫单鹏程去和罗全确认添加时的情况,如果罗全的消息里也没有内容,就去恢复删除记录,要快。” 陈朗交办事项,成钰知道手机应该不用再查了,于是请孙聪去找单鹏程,自己留下做记录。 “现在,可以交代了吧?”陈朗看向一直很安静的温良,“你的故事编得很好,计划也算缜密,只是有个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什么地方呢?” “刘盼生的癌症已经是晚期,癌细胞扩散,她怎么可能带着你的证件到处溜达呢?就算证件真丢了,也应该是你去找的。” “那是您不认识她,不了解她的为人。” 成钰从毕业起就跟着陈朗办案,她也见过陈朗审讯犯人时的场景:有的特别嚣张,会挑衅警方;有的一门心思死扛,问什么都不予回答;最常见的是抱有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但是像温良这样,在指向性证据面前,能非常冷静地面对陈朗,有问必答的,很是少见。 “2022 年 8 月 9 日那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那天早上我出门去了旅行社,微信上有记录可以查,这个时间是提前和旅行社约好的,也是对方邀请我前往,去签合同的。” “如果是去办理手续,为什么不将两个人的证件都带上?” “因为我带她一起去第一家旅行社时,被他们拒绝了。”温良停顿片刻,“我想你们是对盼生的尸体进行了尸检,知道她有胃癌才判定身份的吧?七月初,盼生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我给她量体温,体温经常在 35 度左右,看到她出现体温失衡的情况,我就明白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她有时候冷,有时候热,由于产生了腹水,整个人坐立难安,刚躺下就坐起来,坐起来就要躺下……她去游乐园也是坐在轮椅上的。盼生很喜欢一些有地域特色的国家,有时候看视频,口中也会念念有词,我就想带她去一趟国外。可旅行社知道她可能要死了,不敢让她上飞机,连签证都不愿代办。我只能和盼生先办好护照,再由我分两家旅行社去委托他们办理签证。” “至于盼生丢了证件这件事,是那天她突然觉得自己要不行了,又担心死在民宿里,房东会让我赔钱,强撑着拿了我的证件想要找一个僻静点的地方等死,可能就是这个时候丢了证件又去找的……后来我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如果在郊外去世,会有警察立案调查,让她回来。我说她如果真的不好了,我一定会送她去医院,不会死在房子里,她才回来的。” “为什么添加徐风同城互帮互助群?” “我的手机一直被徐风本地的号码骚扰……我就猜测,应该是赵玉兰他们拿到了我的信息并发布了。我想告这些人,所以添加了一些本地群想要取证,后来我发现这挺难的,也顾不上整理这些。” “为什么要添加罗全?” “我是在群里添加的他,因为他在上海,说是同城什么业务都接。我就想着如果盼生要去医院,可以花钱请他帮忙抬抬轮椅,或者跑腿……我一个人照顾她有点吃力。”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地址透露给他?” “我没有。”温良反驳,“盼生在医院去世,我就可以拿到自己的死亡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去寻找她,也就不会被戳穿,就算她和证件上的我并不相像,可她是癌症病人,和生病之前的照片判若两人也正常。我只要处理完她的后事,就可以回到那个我们一起挑选的家,那里没有暑热严寒,处处都是盎然生机。陈队长,我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平静生活,去做这样的事?” “你想报复他们。” “报复?”温良的声音沙哑,“可我认为,让这些人挣扎在贫穷琐碎又不甘的生活里,才是一种报复。” 陈朗的手指在审讯桌上轻轻敲了敲,“刘盼生会写字吗?” “会,她会写一些简单的字,会写自己的名字。” 陈朗站起身,看向温良,“那你知道吗?刘盼生被绑架后,赵立建对她实施了暴力行为,导致刘盼生在他的车上留下了多处清理不掉的血污。刘盼生被送到光明村后,刘军把她关在灶房……她痛极了,就在那里的墙壁上,一笔一画,刻下了许多个‘盼生’。” “这些痕迹没有被大火销毁,甚至你现在回光明村还能看到。”陈朗的目光扫过温良紧握的双手,“刘盼生在没有被警方发现之前,住的是猪圈,不要说自助餐,连饱饭都没吃过,她就是因为偷吃了家里的食物才出逃的。” “别说了。” 温良的喉间似被水泥封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目光隐隐透出哀求之意。 “你自己用着旧手机给她买新的,从出行到住宿都挑好的,是不是在减轻利用她的愧疚感?”陈朗看着咬着唇极力隐忍的温良,继续把光明村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她在写那两个字时,多希望自己可以活着。哪怕你在她被绑架后,就立即报警,她都还有一丝活路。你知道吗?因为她被当成了你,差点被卖掉了。刘军为了赚钱,还让人付钱去……” “别说了!” 温良尖叫着打断他,她的唇被咬破,冒出了殷红的血珠。她仰起头看向陈朗:“因为死的不是我,所以我也有罪是吗?” “我没这么说,只是想把刘盼生被绑后的经历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陈朗继续加码,“你们村里有个叫张三田的人,你还记得吗?他今年五十多岁了,刘军就想把刘盼生卖给他,张三田不愿意买,他就让张三田花一百块来嫖……” “那你们去抓张三田了吗?” “抓过,询问后拘留了。”陈朗轻描淡写,“张三田很配合,全都交代了。” “为什么要放过他,就因为他给刘军付钱了?这跟强奸有什么区别?”温良出声嘶吼,“盼生瘦得只有七十五斤了,我常常担心她会一觉睡过去……张三田连这样的病人都不放过,你们为什么不抓他?你们放过他,谁放过盼生啊?” “你知道杨天鸿为什么要放火烧死刘盼生吗?” 温良咬着牙,感觉口中满是血腥味:“总不会是他也参与了吧?” “是因为你。”陈朗自问自答道,“因为他知道,你曾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牢里。一旦你能接触到手机或者电话,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报警。他担心自己会因为你报警从而身败名裂,所以想要送你一程……在他看来,你最好的出路就是死在一场大火里。” “而刘盼生……她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刘军留在了那场大火中。我猜刘盼生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所以,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吗?”陈朗的手指划过那沓资料,“从你选择了刘盼生开始,你的手上就沾上了她的血,是洗不掉的。” 温良这一次没有直视陈朗,她低着头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别说了。” “她被当成你绑走时,你是不是觉得很轻松,觉得你可以再把他们送进牢里了?”陈朗继续触动温良已经濒临崩断的神经,“可你想过吗?刘盼生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几乎生活在炼狱里。” 温良的声音嘶哑不堪,连串眼泪从脸颊滑落在衬衣上,晕染开一片水痕,“原来炼狱是这样的吗?” 正待陈朗打算继续时,却见掩面而泣的温良擦了擦眼泪,交代道,“确实是我算计了盼生……”
第49章 早夜-10 成钰看向温良,余光瞥见墙上的钟,时针已经走到了七和八中间的位置,陈朗还剩下一个半小时,可成钰却已经不用再提醒他了。 其实在陈朗提起盼生时,成钰心中就有预感,猜测陈朗是在观察了张国安和温良的对话视频,发现她会被情绪支配,情绪就会成为她的弱点。所以陈朗选择将盼生在光明村的遭遇告诉温良,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陈朗并不意外温良会是这个反应,他听见成钰的凳子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咯吱声,轻轻敲了敲桌子,提醒成钰专心记录。 温良看向陈朗:“陈队长,这就是您想听的吧?” “我只想你把案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交代清楚。”陈朗问,“你是什么时间谋划这件事的?又是什么时间联系的罗全,还做了什么?” “可我没有联系过罗全,要怎么交代?” “不要冥顽不灵。你不想交代就算了,我们会查到证据的。” “陈队长,您是不是以为我不承认,是因为害怕坐牢啊?” “罪犯总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存在侥幸心理,想通过不承认来逃避刑事责任。” “行,我交代。”温良用手背擦干净眼泪,抬头看向陈朗,“我的老师姓柳,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把我接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联系省师。当我看着柳老师低声下气给学校领导打电话,苦苦哀求对方能够通融时……我觉得我好像才是罪犯,才是被惩罚的那个人。我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柳老师她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能自私到看着她为了我的事奔波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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