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疑惑走近,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是瞿漠,拉开后座的车门,果然,傅寄忱坐在里面闭眼假寐。 沈嘉念:“你怎么来了?” 傅寄忱交叠着双腿,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着黑绳,偏过头看向她,本就深邃的眉眼因睡眠不足多了很深的褶皱,显得愈发深沉,难以接近。掗 他简单解释:“办完事,顺道过来接你。” 他这阵子很忙,新项目启动,各个关节都要疏通,应酬多得数不过来,晚上回来时她通常已经睡下了。仔细想想,将近一个星期没跟她一起吃过饭。 沈嘉念定定地看着他,这里是半山别墅,哪会有什么“顺道”,特意过来的还差不多。 “愣在那儿做什么,快上车。”傅寄忱催促一声。 沈嘉念躬着身坐进车里。 傅寄忱吩咐瞿漠开车,先不回云鼎宫苑,去了郊区一家开得很隐蔽的私厨小馆。 这种私厨小馆菜色不算精细,胜在天然健康。掗 小火煨着莲藕排骨汤,端上来就能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傅寄忱穿着正装,解开了西服前襟的扣子,伸手拿过一个干净的小碗,动作间,露出一截精瘦的腕骨,名表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奢华的暗光。 “先喝点汤暖暖胃。”傅寄忱把小半碗汤放到她面前,“最近是没好好吃饭吗?怎么瞧着又瘦了?” 他没提及裴澈,却也知道她在为那个人忧心。 “没有,我吃得挺好的。”沈嘉念拿起白瓷汤匙,尝了一口,汤很好喝,“你工作上的事都忙完了?” “暂时的。”傅寄忱戴了双一次性手套,从盘子里拿起一只虾,拽掉虾头,一节一节撕开虾壳,“下一个阶段还有的忙。” 沈嘉念余光瞥见他修长白皙的手,不自觉被吸引,注视着他剥虾的动作,竟觉得赏心悦目。 傅寄忱将一颗剥好的虾仁递到她嘴边,没有任何预兆地说:“下个月我爷爷八十大寿,家里人预备大办,我想带你出席。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没有心理准备。”掗 沈嘉念神色一愣,仿佛听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眼底充满错愕。再看傅寄忱的脸,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方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傅寄忱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嘴角微微上扬,拿虾仁碰了碰她紧抿的唇:“剥了好半天,不赏脸尝一下?” 沈嘉念呆呆地听从命令张嘴,咬住了他递来的虾仁,很新鲜,没放乱七八糟的调料,能品尝到一股独属于虾肉的清甜。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能丢下一颗重磅炸弹后这般若无其事。 “我没跟你开玩笑。”知道她在想什么,傅寄忱索性把话再说明白一些,省得她自个儿瞎琢磨,“我准备把你介绍给家里人认识。” 她年初出意外的事到现在也没个结果,虽然他猜测是家里人所为,却查不到是哪一个动的手。 与其将她密不透风地护着,不如抬到明面上来,叫那些暗中盯着她的人看清楚,这是他承认的人,动手之前最好掂量掂量。掗 沈嘉念一手扶着碗,另一手捏着汤匙,整个人犹如石化了一般,许久未动。 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沈嘉念有自知之明,以她如今的家世,傅家的人不可能接受。 她一直等着傅寄忱厌倦她的那一天,届时她拿回凌越集团,跟他好聚好散。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必闹得人尽皆知。 她设想过无数种他们分道扬镳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 裴家举办葬礼的消息传出去,整个圈子哗然。掗 法律规定,因意外事件,下落不明满两年才能向人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裴澈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按说不该这么快办丧事。 除非经有关机关证明该自然人无生存可能。 确实,超速行驶的车辆冲出防护栏,从悬崖峭壁之上掉落,直直坠入大海,任何人都难生还。 有裴家的近亲透露,裴澈的母亲周若在数度哭晕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儿子浑身湿漉漉,站在家门口,不肯离去,也不敢进门。 周若醒来,觉得是死去的儿子在给自己托梦,告诉她,他无法安息。 裴家的当家人裴丰南先前因病入院,出院不久突然遭受丧子的打击,整个人一蹶不振,不到一个月苍老了十几岁,看着跟垂暮老者一样。 派出去一批接一批的打捞队,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他只能被迫接受儿子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听从妻子的劝告,为其准备葬礼。掗
第105章 嘉念挨打 追悼会不需要邀请,圈子里但凡与裴家有来往的家族,听闻消息自会前去吊唁。蛾 傅家向来注重礼节,这方面自然不会落于人后。家里如今主持大局的人是傅寄忱,老爷子也发话了,让他代表傅家过去露个面。 傅寄忱从老宅回到云鼎宫苑的别墅,已经晚上八点多。 程锦在客厅里打扫卫生,看到他回来,往前迎了两步:“先生回来了。” “她吃过晚饭了吗?”傅寄忱换上室内拖鞋,望了一眼楼上。 “吃过了。”程锦答完,想了想,问了他一句,“先生吃过了吗?没有的话,我去厨房弄一点,食材都有,也不费事。” 傅寄忱在公司里忙完,七点多去的老宅,那边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所以他还没吃。 “简单弄点就行。”他揉了揉眉头,浑身透着疲惫。蛾 “哎,您稍等。”程锦放下抹布,抬脚去了厨房。 傅寄忱扯松了领带,走进电梯,眨眼到了三楼,从电梯里出来,刚好听到一阵大提琴音,是沈嘉念在拉琴。 曲调缓慢低沉,悠远绵长。 如果琴曲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他想他能听出来,这是在表达哀伤。 傅寄忱脱下西装挽在手臂上,步伐沉稳走进沈嘉念的房间,她穿着浅粉色的毛衣,白色宽松长裤,娇嫩得像枝头初初绽放的花骨朵。黑发全部绑了起来,微微垂下脑袋,后颈一片莹白,灯光照在上面,如玉一般。 一曲即将结束,沈嘉念冷不防瞥见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琴音戛然而止,手拿着琴弓悬在那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寄忱款步走来,将西服扔在床尾:“刚到。怎么不继续拉了?”蛾 沈嘉念肩膀垮下来,小脸上写满了颓丧。不自觉流露出的娇态,很像被老师留堂罚写作业的孩童,嘴上虽然抱怨,但无可奈何。 事实还真是如此。 她愁眉苦脸地说:“我这首曲子拉得不过关,节奏和情感都一塌糊涂,师父留了课下作业,叫我好好完成,明天他要检查。” 傅寄忱勾唇笑了笑,手指将她额际一缕碎发拨开,随口问:“完不成有惩罚吗?” “有啊。”沈嘉念说,“得把琴房打扫一遍,所有的乐器全部擦拭干净,听起来就是一项大工程。” 她这段日子的消沉他都看在眼里,没法安慰什么,难得见她如此专注于练琴,他有些不忍告诉她关于裴澈葬礼的消息了。 此时,程锦敲了敲房门,没进来,声音从外面传来:“先生,晚饭做好了,你看是在楼下西图澜娅餐厅吃还是我给你端上来。”蛾 “你还没吃晚饭?”沈嘉念惊讶地问。 “嗯,要陪我吃点吗?”想到程锦还在门外等着,傅寄忱转过身对外面说,“我等会儿下去,你去忙吧。” 程锦听到后面这一句是跟自己说的,应承了一声,先下楼去。 沈嘉念收起大提琴放好,下意识揉了下手腕:“我陪你吧,吃完再上来练几遍。” 傅寄忱眼底有了温柔笑意,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近前,指腹按了按她的手腕:“练琴很累?” “还好,就是练久了手有些酸。” 因为是自己热爱的事,再累也不觉得苦,沈嘉念喜欢每天练大提琴的生活。蛾 两人来到西图澜娅餐厅,程锦没把厨师叫来,她的厨艺不错,用现有的食材快速炒了几道家常小菜。 沈嘉念不太饿,主要是陪他,握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菜。 吃得差不多了,傅寄忱倒了杯白开水,看着对面垂下眼睫挑出葱丝的女孩,斟酌少顷,说道:“后天裴家的葬礼,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带上你。” 他曾经是很介意裴澈这么个人的存在,一个浑身挑不出错处的竹马,哪怕隔着仇恨,哪怕沈嘉念屡次将他推得远远的,他仍然对她念念不忘,为了她逃离家族,深夜买醉。 他非常不喜欢有人惦记他的人。 但事到如今,他不至于跟个死人计较。 沈嘉念筷子尖夹住的一根葱丝掉进碗里,她的目光在傅寄忱脸上定了几秒,表情呆滞,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或者听懂了,但不愿意相信。蛾 “裴澈的葬礼。”傅寄忱喝了口白开水,还是提到了那个名字。 沈嘉念顿时红了眼,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失态的样子,她推开椅子站起身,慌乱道:“我去楼上练琴,你慢慢吃。” 傅寄忱坐着没动,视线随着她的背影到楼梯上,她步伐踉跄,好几次差点跌倒。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直到那抹身影消失。 傅寄忱握住水杯的手背绷起青筋,指骨泛白。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裴澈的死或许不是一个终点,那是留在沈嘉念心底一抔抹不去的月光。 不管时间如何流转,她心里永远有一块地方属于他,不可能完完全全被另一个人占据。 沈嘉念跌跌撞撞回到房中,用后背抵上门,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身子顺着房门滑下去,跌坐在地。蛾 耳边不断回旋着傅寄忱对她说的话,裴澈的葬礼…… 所以,是找到了他的尸骨,还是裴家的人经过多方搜寻无果,证实了他已经死亡。 * 裴家举办葬礼这天,下起了绵绵细雨,北城的天空被阴云笼罩,风很淡,雨丝被吹斜,凉飕飕的。 都说春雨贵如油,春季的雨叫耕种者心生欢喜,可现场的人,无一不面容肃穆,或悲伤哀戚。 傅寄忱下车时,司机撑起一把长柄黑伞,伞面微微倾斜,遮在车门上方。傅寄忱系上西服纽扣,转过身看向车里。 沈嘉念迈出一条腿,下一秒,手就被他握住了,她借着他手部的力道下了车。蛾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呢大衣,衣摆下面露出一截黑色牛仔裤,披散着长发。风一吹,发丝拂过素净的脸庞,因气色不好,整个人显得荏弱纤薄。 傅寄忱没有放开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牵着她走进前方的灵堂。 裴澈的尸骨没找到,没有骨灰盒,只摆了一张黑白照片,装进木质相框里。沈嘉念一眼认出那是他高中时期拍的证件照。 跟现在的他比,除了眉眼有些青涩,没有太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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