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回来了!”,一道高亢急呵声远远插进来。 就见庭院的雨幕里,文管事着急忙慌撑着伞赶过来,见门庭下这场景,登时脑门儿冒汗。 他加紧脚步冲上台阶,伞一撂,垂首躬身话语低促。 “老奴正要赶人走呢,不妨碍了四爷的眼,老奴办事不利,这就补过!”,说着就回身招呼家仆,要将姰家兄妹俩撵出去。 却听一道清糯温凉的娇音兀地插进来。 “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在这儿呢,他还没下定论,文大管事自作主张,不觉得逾越吗?” 文管事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开口的小姑娘。 杜审一眨眼,跟着扭头。 姰恪也呆了一下,“暖暖...” 十几双视线盯过来。 姰暖捏紧拳头,面红耳赤强忍难堪。 她性子绵软,不是爱强出头的人,从说不出一句重话。 可今日实在是受了天大的侮辱,羞愤至极下也忍不了了。 姰暖上前半步,直直盯着罪魁祸首,眼泪聚在眼眶里,全是倔强与委屈。 “江四爷,四月十九那晚,肩上的伤,早好了吧?好了伤疤或许能忘了疼,那自己说过的话,还认不认了?” 江四爷静谧幽深的眸漾起微光。 这小姑娘白白嫩嫩,娇娇软软一小只,那么大声质问人时,她自己都气得直发抖,那音腔脆软娇糯的,压根儿没半分摄人的气势。 像只还没断奶的猫,在那儿冲着雄狮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伤?” 杜审一懵,豁然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江四爷。 “你还伤着了?我看看...” 他上前就要动手扒江四爷军装衣领。 正主一扬手,‘啪’的一巴掌。 杜审手僵在半空,白皙手背上瞬间充血泛红。 他捂着手背,唇角抽搐,一脸没好气。 江四爷嫌他碍眼,抬手将他扒拉到旁边儿去。 杜审语结,“......” 没人挡视线,江四爷懒懒垂着眼同姰暖对视,绯红薄唇掀动,音腔温吞幽幽。 他微微俯首,定定盯着小姑娘那双泪眼,“爷说过的话?你小小年纪,怎么偏就喜欢翻旧账?过期不候听没听过,嗯?” 杜审轻嘶一声,摸着下巴,左右瞧了瞧二人。 姰恪张了张嘴,生怕江四爷真的‘过期不候’不认账了! 他忙上前殷切解释,“四爷,暖暖年纪小,当时太害怕才瞒着我,怪我有事儿耽搁了,所以察觉得晚...” 姰暖眼眸潮湿,乌瞳温凉,“哥哥你别管。” 江四爷清言凉语,“没你的事儿,起开。” 两人异口同声。 姰恪半张着的嘴角一僵。 姰暖眸色微暗,粉白唇瓣如折痕花瓣,不畏不惧地与江四爷对视着。 “你走的时候,说会让人接我,还说不会亏待我。” 江四爷唇畔凉扯,笑不入眼,“爷没派人去接?你人呢?” “我...”她跑了。 江四爷冷眉冷眼,“满城的寻人启事你也瞧不见?” 姰暖无从辩解。 她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卷密睫羽颤了颤。 若不是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这辈子都不会登这个门儿。 看她无话可说,江四爷心下嗤笑。 真以为他不知道,她起先本就是故意躲着,之后更是不想认。 江四爷孤冷眉眼淡下来,单手插入裤兜。 “爷虽是执掌淮省不久,也刚入驻洪城。但要找个人,还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了还找不到。” “姰暖,一个月,爷花了几分心思,也给你摆下了台阶,给够了你脸面。” “是你自己不珍惜,辜负了爷一番心意。” 姰暖眼睫垂敛,默默淌泪,语声轻乎缥缈如云烟。 “别用这种恩赐的语气说话,好似别人不回应你的施舍,便是不知好歹。” 江四爷眸色瞬暗,眼睑微眯睨着她,“你说什么?” 姰暖掀起眼帘,黑白分明的眸蒙着层雾气。 “攻阀和掠夺都是你们军阀的天性吗?所以你做错了事,冒犯了人,也理所当然,不用道歉,不用对受难者的遭遇负责,还自以为予人些许的迁就,便是天大的恩赐,是宽怀大量恩同再造,别人就要对你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是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毁了她。 江四爷黑眸幽邃,定定盯着她,眉宇间似是蒙了层霜。 “还是那么牙尖嘴利,既然这么不满,这么怨,逃都逃了,你还来找爷做什么?” 姰暖眼睫轻颤,淌着泪痕的脸白的剔透。 “你堂堂一军主帅,说话总该有几分分量,你自己说不会亏待我,现在呢?你就是翻脸不认人了,也总不能六亲不认吧,我肚子里是不是你的孩子,你自己不清楚吗?” 眼见小姑娘都委屈哭了。 一帮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家主帅被骂的,似乎也不太冤。 杜审摸着鼻梁挪到项冲身边,默默看戏。 姰恪被姰暖一番哭骂惊出一身冷汗。 他急得错步上前,护住自己妹妹,壮着胆子同江四爷对峙。 “四爷贵人事多,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同我们这等平头老百姓计较。” “事已至此,这也的确不能怪我妹妹不懂事。” “这归根究底,她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姑娘,摊上这等事儿,惊慌失措怕的乱了分寸口不择言,那不是人之常情?这女子清白名声可重过性命,岂能不害怕不慎重不慌神的...” “真看那么重,就该早点儿来认了,爷可说过不管她了?!” 江四爷语气冷沉,带着几分气怒,视线始终凝在姰暖面上。 小姑娘白净的面庞淌着泪,若梨花带雨般,素丽乖软的可人。 就是牙尖嘴利,说话实在不中听。 不说话的时候,倒是哭得没声没息,委屈也都揉在一团云棉里似的,叫人看得胸闷。 姰恪噎了噎,咽下口郁气,捏紧拳头。 明明是逞凶犯错的那个,他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呢? 心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强权压人,他们兄妹,也只有低身恭顺的份儿。 于是顺势淡着脸接话儿,“四爷既说管了,那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暖暖的肚子,可等不得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十几双视线,齐刷刷盯向姰暖纤细的腰身儿。 目光如炬。 ......
第3章 她那时,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了。 姰暖墨黑瞳珠微晃,一只素白小手儿,下意识拽住天蓝色小衫的下摆,遮住腰腹。 她抬手蹭掉面上泪痕,适时流露出仓惶无措的眼神看了看江四爷,随又即垂下眼帘。 先前文管事那番质疑羞辱的话犹言在耳。 时隔近两月,江四爷若是厚颜无耻,真不想担这份责任。 她的确也没法证明,孩子的父亲就是他。 若非不得已。 她也不愿意寻上门来,自取其辱。 可为了孩子,她总要赌一把。 江四爷眸光幽邃睨着她,好半晌才开口,语气十分冷沉。 “项冲!” 立在身侧的项冲一愣,忙收回视线,低低应声,“四爷。” “累了,给她先安置个院子,这事儿回头再说。” 冷冷撩下一句话,江四爷没再看姰家兄妹,自顾提脚离开。 他军靴包裹的修长小腿,路过地上浅青墨画的油纸伞,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伞沿拎起,捞住伞柄撑举,径自踏进雨幕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姰暖滞怔僵立。 众人面面相觑。 杜审舌尖儿轻顶腮侧,抬手揉着脖颈,偏脸对项冲睇了个眼色。 “你安顿吧。” “大家伙儿都散了,几天儿没歇好,回去都修整修整,午膳后听信儿到书房议事。” 几位将官纷纷应声,陆续提脚离开。 文管事这才有了气儿,忙招呼家仆替诸位爷撑伞。 人都走了。 文管事卷袖抹汗,赔着笑脸同杜审和项冲毕恭毕敬地说话。 “杜总军和项总军也奔波数日,早日回房修整歇息吧,膳食已经安排人去准备了,这边儿...”,他点了点姰家兄妹,一脸小心地试探,“老奴来安排?” 虽然先前剑拔弩张的,可江四爷既然出乎预料的留下了姰暖,这多半是得认下她肚子里的血脉。 他先前对姰家兄妹可不太客气。 正该趁机表现表现,缓和几分芥蒂才是。 杜审没搭理他,只上前勾住姰恪脖子。 “姰大夫,先去我那儿坐坐呗,你来的正好儿,我这肩胛骨这两天总不舒坦,你快给我瞧瞧,是不是上回子弹擦破皮,落了后遗症...” 他瞧着清瘦文弱,力气倒不小。 姰恪被迫跟着他步子离开,止不住地想回头,一脸不放心。 “暖暖...” “唉~,有项冲安置你妹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先给我看看伤,一会儿我再领你去见她。” 两人勾勾搭搭,拉拉扯扯地走了。 文管事僵了脸,看了看默不吭声的姰暖,又看向项冲,“项总军?” 项冲冷扫他一眼,右侧浓眉上的那道寸长刀疤,将那张板木的国字脸衬的格外凶戾。 文管事僵硬的脸皮哆嗦了一下。 无视文管事,项冲摊手接过家仆递上前的伞,上前向姰暖示意。 “姰姑娘,请随我来。” 这将官声腔沉厚,气势压人。 姰暖交握的素手紧了紧,轻微颔首,跟着他提脚离开。 不管怎么说,她是留下来了。 她的孩子,有父母了。 —— 闷雨的天气,从早到晚都阴沉沉的,浓郁翻滚的阴云像是压在人心头。 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姰暖已经接连几日,没歇过一个好觉。 如今她总算成功留在了帅府,沉重紧绷的神绪瞬间放松,什么都没想,她就蜷缩到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意识迷迷糊糊,不知是梦还是回想。 四月十九那天,江系军入驻洪城兵府司。 书院因为战火停课,再过个三五日,便能恢复如常。 她得将先前生疏的课业再温习一番。 姰暖沐浴过,因着家里没人,她将里外门都反锁了,随意披了件单薄松敞的棉纱半臂裙,划了火柴将桌上油灯点亮。 刚在桌前坐好,便听窗外‘哐当’一声。 紧接着就是清晰急促的脚步声。 姰暖心头莫名一紧,第一反应是站起身,四下环顾了一圈儿,想找寻一把趁手的东西防身。 最近洪城太乱了,周遭多少妇女在战火乱态中遭人迫害。 这动静,绝对不是她哥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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