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整个宁江小区都沉浸在睡梦之中。 莹莹深知不能让“噩梦婆”逃进谁的梦境里,一路紧追着不放,顺着楼梯来到了顶楼天台上。 “黑宝,鬼虎。” 莹莹唤出了自己的好朋友。 偌大的黑影巨人出现在楼边,阻挡了“噩梦婆”的去路。 而青铜鬼虎灵敏地落在天台上,发出铿锵的轻响,幽蓝色的鬼火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这一刻,游戏里的画面仿佛复刻到了现实。 这时候的莹莹还没有察觉到,经过了游戏中那些逼真的战斗之后,她在现实中对于“好朋友”的运用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曾经那个面对恶鬼只能逃跑,会被恶鬼欺负的莹莹,现在真正成为了降服鬼怪的天师。 “噩梦婆,别跑了。我们聊聊吧。” 莹莹慢慢靠近那道站在天台边缘的黑影,声音清脆地说道:“我知道的,你没有恶意。” “你只是在实现人们的愿望而已。真正在做坏事的,其实是这些人。” 是人们的恶行引来了“邪灵”。 也是人们的恶念造成了如今宁江口的惨状。 为什么生来要把性别划分出高低贵贱呢?为什么同样是自己的孩子,女儿就要杀死,儿子就要付出一切来换取呢? 这些东西莹莹想不明白,甚至连“邪灵”都想不明白。 牙牙和霍承玄一同追上来了。 似乎是隐隐有所共鸣,牙牙和黑宝都发出悠长又凄厉的“呜呜”声,大颗大颗的血泪从它们被缝合的眼皮中流出来。 是啊,它们也曾经是不被欢迎的“女儿”。 诞生于这一恶念的“邪灵”仿佛动容了。那道屹立在天台边缘的黑影缓缓转过身来。 就像之前在梦中打过的照面。 “噩梦婆”有着一张观音菩萨一般慈悲美丽的脸庞,只不过一层轻薄的黑纱笼罩着它的全身,让它如同一个葬礼上的哀悼者。 它闭着双眼,微微向莹莹行了一礼。一些断断续续的想法传达进了莹莹的脑海里。 【孩子……珍贵……】 【别怕、别怕……】 【你们都是……我的女儿……】 与此同时,牙牙和黑宝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它们向着“噩梦婆”爬过去。“噩梦婆”伸出双手,温柔又悲悯地抚摸着它们的脑袋。 【我的、女儿……】 第231章 放过你? 莹莹和紧追上来的霍承玄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诚然,“噩梦婆”是一只邪灵。但谁都没有想到,它竟然能诞生出这样可以被称之为“温情”的感情。 难道从某些方面讲,这些妖灵精怪竟然会比人类更具有慈悲心肠吗? 霍承玄突然明白了,之前莹莹为什么会说这一切并不是“报复”,噩梦婆竟然真的是抱着慈悲之心去做这些事的。 霍承玄尝试着靠近了一步,刚才还温顺下去的“噩梦婆”猛地抬起头来,与牙牙和黑宝一同面朝过来。 说来奇怪,在场的三个鬼怪都没有眼睛,但霍承玄却像是被猛兽虎视眈眈地盯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攥住了他。 【……这是、危险?】 莹莹想了想,慢慢向前走。 “噩梦婆”很快收回了投在霍承玄身上的“视线”,温和地“看”着莹莹,与刚才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女儿……】 莹莹一步步走到了“噩梦婆”身边,从始至终,莹莹都没有从“噩梦婆”身上感觉到危险。 “噩梦婆”伸出泥塑一样的手,很轻很轻地摸了一下莹莹的脑袋。 它的手明明应该是冰冷僵硬的,但莹莹却感觉到了温暖,一股暖流骤然冲进她的心里,就像是躺在春天的花丛里。 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身上,微风和煦,淡淡的花香与柔软的草甸轻轻拂过她的皮肤。 莹莹不禁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丝很久远的回忆来。 那是一个面目有些模糊的女人,很温柔地把莹莹抱在怀里,美梦一般的气息包裹着她。 恍惚间能看到那个女人在笑着,一边摇晃着莹莹,一边在叫她的名字。 “莹莹,我的女儿,我最爱的宝贝……” “……妈妈。” 莹莹吐出了那个有些生疏的词汇,眼泪很轻易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好像这世间的任何东西都抵不过妈妈的怀抱。 “噩梦婆”俯下身来,虚虚地拥抱住莹莹。 莹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咕哝着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喜欢给人当妈妈吗?” “噩梦婆”歪了歪脑袋。 虽然是极其强大的邪灵,但“噩梦婆”诞生的时间其实并不久,很多东西还无法理解。 所以“噩梦婆”只能磕磕绊绊地说道:【……孩子、珍贵。】 【人类、不要女儿……我要。】 【人类、不做妈妈……我做。】 说话间,“噩梦婆”垂落在地上的衣摆忽然轻轻动了动,一小条黑影从衣摆之下探出来,又像小动物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 一阵惊惧的抽气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响起。 莹莹、霍承玄和小灰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噩梦婆”的衣摆之下。 “那是什么?!” 霍承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非人非鬼,非灵非妖。 说是死的却又是活的,说是活的,却又不是活的。介于生与死、人与魂之间。 ——那分明就是一条还未真正降临在人世的生魂啊! 小灰脱口而出:【你竟然把所有被掉换的女胎都自己藏起来了?!】 “什么?”莹莹没搞明白。 【就是之前说的啊,那些怀了女胎却又想强行转成男胎的人。按理说,应该是把女胎杀死,生造一个男胎出来。】 小灰惊恐地解释道:【但是这家伙脑子有问题,竟然把女胎私自留下了!这些生魂还未真正降生,还算不上是个人,本该重新回到地府的。】 【这就像是你坐飞机去国外,要不然你就去了国外,要不然你就会被遣返回到原先的国家。但是这家伙竟然把人扣在了飞机上!】 【这些生魂永远都会维持在非生非死,非人非魂的状态啊。】 莹莹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惊讶地看向“噩梦婆”。 而小灰则直接严肃地瞪着“噩梦婆”,大声道:【你完了!你摊上大事了!你强行扣留了这么多生魂,冥界一定会来找你的。】 这可不是小事。 可“噩梦婆”不明白,它泥塑的脸上浮现出茫然:【……是女儿。我的、女儿……】 【要……保护。】 “噩梦婆”没有那么多想法,它只是不想让那些无辜的女胎死,于是便把她们偷偷藏起来,像母亲一样守护着她们,让她们躲在自己的身体里。 【谁管你呀!】小灰暴躁地跳起来,【莹莹,我们快走!冥界那帮人像鬣狗一样,执法起来不管不顾。】 【掺和上这件事的人,那群鬣狗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霍承玄也觉得不对,警惕地将莹莹拉到身后,一张符箓幽幽飘在身前:“莹莹,后退。” “这么多生魂的气息,一定会引来地府的鬼将。” 如果鬼将现身,这一切就没办法好好了结了。 或者说,牵扯到这么多生魂,已经不是凡人所能解决的范畴了。 莹莹有些迟疑地看向“噩梦婆”,正想说什么,却见到“噩梦婆”自顾自地站在天台边缘,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在倾听什么呢? 莹莹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下一秒,破旧的居民楼中猛然爆发出一股极度凶煞的恶鬼气息。 浓郁的煞气犹如潮水般翻滚咆哮。 “怎么回事?!” 霍承玄骤然回头,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向楼下冲去:“不好!它是在拖延时间!” “四哥,等等我!” 莹莹也紧随其后。 402家人的惨剧、302家的小佛堂、送子观音、“噩梦婆”、珊珊瑚瑚和泡泡、以及藏在珊珊影子里的那些东西…… 电光石火间,一切线索在莹莹脑海中串连成线。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们之前所忽视的地方——藏在宁江口里的“恶鬼”并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他们只注意到了“噩梦婆”,却忽略了,以“噩梦婆”的能力和性格,很可能在给什么东西打掩护。 莹莹和霍承玄先后冲进了302室的大门。 果然,整个302像是平白无故被台风席卷过,满屋子的家具都被推到墙边,玻璃和满桌丰盛的菜肴摔得粉碎。 李妈妈抱着小儿子跌倒在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而珊珊此时,则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她明明个子那么瘦小,但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却那么庞大狰狞。 珊珊被藏在自己影子里的“东西”操控了,一步一步走向墙边。 李爸爸缩在墙角,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对女儿的耀武扬威,他此时瑟瑟发抖着,犹如一只剃了毛的鸡:“别、别过来,放过我……” “求求你放过我吧啊啊啊啊——!” “为什么?” 漆黑的深夜里,302里没有开灯。 珊珊诡异地歪了一下头,发出一个陌生的沙哑女声:“李叔叔,为什么要放过你?” “你们曾经,也没有放过我呀?” 第232章 海里只有冰冷 “我好痛啊……你们砍下我的手指,把我推进海里……” “海里没有珊瑚,只有冰冷。” 珊珊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杀鱼刀。 手起刀落,银亮的尖刀一下子砍在李爸爸的肩膀上,李爸爸如同杀猪般惨叫一声。珊珊的声音却依旧平稳。 “好多鱼虾都来吃我。” “我等着爸爸妈妈来找我,但爸爸妈妈却在笑。” 珊珊的眼睛垂落下去,有些难过地说道。 “只有珊珊来找我。” “……只有珊珊。” 是珊珊唤醒了瑚瑚,于是瑚瑚化为恶鬼,藏在了珊珊的影子里。 瑚瑚原本是十分弱小的。 但是偏偏这些贪婪又邪恶的人们做了一件事——祭祀。 他们想要祭祀一个没用的女孩,换来他们生儿子的机会。 所以402和302两家人合谋,由402的夫妻把瑚瑚带到海上,砍下她的手指,再把她献祭给大海。 之后302的李爸爸则用特殊方法制成了“送子观音”的泥像,以此来满足人们生儿子的愿望。 果不其然,402的人家很快便怀上了孕,是个男孩。 “噩梦婆”的影子绰绰约约出现在了窗口,静静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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