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校长看到他先是一愣,赶紧把他拉进屋,“广深你怎么来了?外套也不穿,出啥事了?” 校长被他这样吓了一跳,莫广深平时就是个老实人,做事诚恳,从未见他这样失态,自然也免不了担心是学校出了什么事。 “我举报,邢万里在京城学校受过处分,他没资格当副校长。” 借着酒劲,莫广深做了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事。 方校长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了。 安抚着披着衣服过来询问的妻子,拉着莫广深进了厨房,还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先醒醒酒,这事赖我,原本我就想着你是明白人,就没多和你谈。现在有机会,咱们聊聊。 不过,广深啊,你是老人儿了,每年先进升职的竞争,你都是看的清的,你不自己也说过吗,觉得大家为这种事争来争去没意思,你觉得你付出了,不代表别人没有,是不是?咱们以前还聊过呢,你不是挺看得开的吗?” 方校长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更多的是痛心,“当然,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对这次寄予厚望。可广深,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在学校这么多年,怎么还钻牛角尖呢。说实话你今天来找我,我有点失望,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一心扑在学生身上,心里只有学生的人。 当然,我不是说你现在就是急功近利在乎得失。你有你的难处,大家有目共睹,而且被学生爱戴,关心学生生活,你觉得你有能力有基础,你付出了。 但广深,这是你身为一个教导主任该做的,你做好了,是好,但也是你的责任。 而且,你觉得教学主任仅仅是需要关怀和解决学生生活学习上的问题吗。 你这些是最基本的,可一个学生一个学校的发展,除了解决基础的问题,还有师资力量,眼界格局。 邢主任虽然资历没你长,年龄没有你大,但不代表他能力不行。 他从京城来的,眼光比咱们开阔,方法比咱们先进,这点就拿前年全国竞赛,还是你带着学生去京城的呢。 你回来不也感慨,京城的学生,无论待人接物,还是临场发挥,都要胜过小城市的学生。相比之下,除了死学习,还有更多需要借鉴的地方。 我知道这次你落选心理不平衡,我非常理解,我也从你这个时候走过。 但,广深,你若是真心对学生好,就不该在这事上浪费时间,你负责学生的生活,他负责学生提高眼界,没什么领导被领导的,就连我这个校长我也没觉得高人一等,大家都是平等的。 当然你有种这方面想法我也能理解,莫莉得病了,孩子治病需要钱。但学校会给你想办法的。” “校长,我说了我没有非我不可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他若是真调过来的京城人,这场输赢我觉得无所谓。关键是,他是被处分过来的,他档案里有处分,校长,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啊。” 方校长晃了下神,半晌眯着眼盯着他,面上却是笑的,“这话你听谁说的?” “是有这回事吧?” “不管听谁说的,空穴来风,你身为一个教导主任,不该。” “不是空穴来风,校长,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事是真的对吧?邢万里受了京城的处分,在京城被开除了,找了关系才到咱们三中,这事若论真假,查他档案就行。” 方校长一下收住话头,眼睛盯着莫广深的瞳孔,利剑一样,后者攥着拳头指甲扎进肉里,没有让自己在这瞬打怵。 可沉默的无尽压迫,莫广深几乎听到自己胸口的震动。 半晌,方校长笑了,站起来,走到阳台窗前,点了支烟,“广深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大晚上来找我。” 此时其实也不算晚,不到八点。可安城深秋入冬时节,此时却已黑的如看不见的深渊。 莫广深没出声,校长也没再开口,又是长久的沉默,莫广深先沉不住气,“他是受过处分的,还被开除了,身为教育工作者,能被开除,得犯了多大事。这样的人,有资格做副校长,教书育人?” 方校长回头,盯着手里的烟头,“你知道他受处分的原因吗?” “不管什么原因,受处分了就是受处分,这一点,他就做不了副校长。” “这么说你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 莫广深没看懂校长的探究,话已出口索性站起来,“一个领导首先要以身作则,若有污点,不管什么原因,都是犯了错,那他就没资格。” “谁和你说的?” “什么?” “谁和你说受过处分记过大过,就没有机会晋升?”校长气的几乎笑出来,“莫广深啊,你今年也四十多了吧,怎么和个毛头小子似的,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有没有看过文件,看过干部任用选拔条例?就算是下过正式公开文件的处分,时效期也只有半年,过了时效期,该晋升晋升,受什么影响?不然,你以为呢? 更何况,邢主任这种情况连处分文件都没有,你现在就算是查他档案,也只有一条没有盖红章的说明,而且。 你是真的天真,还是如何?”
第20章 挣钱 校长冷笑着,“就算不是晋升这些,你觉得人犯过错后就判死刑了?你这个想法,身为一个教师就更不该有了,怎么,学生若是犯了错背了处分,就得放弃?”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根本不一样,我只是觉得为人师表,就该有个样子。” “回去好好看看文件,仔细看看条例,再说这话。就你这种对文件不熟的情况,就是不合格。 莫广深,今天我只当你是喝醉了,不然,我觉得你也没什么资格当教导主任了。还有,邢万里不是在京城被开除的,是自己辞职的。什么被开除这事,我要是听见你在外面乱散播,别怪我不顾多年情谊,保不住你,到时候就是你咎由自取了,记住了吗?” 方校长狠拍了一下发愣的莫广深。 校长老婆听着喝争吵声渐小,才走过来,“广深啊,这么晚过来吃饭了没,嫂子给你下碗面条啊。” 莫广深呆愣在原地,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还沉浸于校长说的条例里无法抽身。 方校长给了老婆一个眼神,再次拍了拍他,语气缓和了几分,“广深,我知道你最近为了莫莉的事担惊受怕,也没怎么休息好,医院和家两头跑。 你放心,我都和学校其他老师说了,大家都能理解,除了早间操时间,你都可以先去医院陪莫莉,孩子的事才是大事。咱们大人有时候别太计较,孩子还小,处处都需要帮衬,对吧?” 说着从老婆手里接过一个信封,塞到莫广深的口袋里。 方校长皱皱眉,却还是语重心长,“广深啊,你这把年纪了,有些事呢,得试着去理解,是不是?我呢,就想在退休之前,看着学校好,再出几个状元。平平稳稳的,圆满的完成我这教育生涯,你是我一路从刚毕业看到现在的。 你对学校为学生的付出有目共睹,真的,广深,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你叫我校长,可咱私底下,你叫我一声老哥我也是认的,听我一句劝,这段时间好好陪陪莫莉,那孩子刚出生我还抱过呢。” 说着话,已经不动声色的将莫广深送到了门口,房门打开,走廊里的风吹得莫广深一下回过神来,门在他面前关上。 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没回家没回医院,直接回了学校。 空荡的办公室灯亮起来,熟悉的书墨味,可他此时却无比陌生。 他翻出压在抽屉底部那本几乎泛黄的干部选拔条例,又找出书柜里的文件,一字一句的看着冰冷的印书体,到最后,跌坐在地上,突然大笑了出来,他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只是笑着笑着,有什么冲掉了他从业二十六年的信仰。 到此时他才理解了冯程的话,那些制定规则的人,本身就凌驾于规则之上,他们怎么会让自己制定的规矩限制自己。 而像他这种人,面红耳赤的辩驳,反而是个笑话。在他人面前,他如争取太阳月亮所有权一样的不可理喻。 …… 莫红梅最近接了两个保姆的活。都是俄国人。她读书时外语学的是俄语,交流没问题。但苏联解体以后,在安城的老毛子不多了。 她能接到这两个活,是华老三废了好大劲才联系到。 其实华老三劝过她,改革开放以后,虽不少人下岗活的水深火热,但也有人抓到了机会,一跃龙门。 人呢,有点钱,小资做派就起来了,所以不少人家找保姆。 这种人家虽然事多,但给的也不少,其他人抢破头,莫红梅却不干,只做这种没有油水的老毛子的活。 莫红梅听了一把戳穿华老三,“有的是人抢着干,那些下岗的你不介绍,找我干嘛?存的什么心当我不知道?” “我这不是觉得可惜吗。” 华老三笑着,“你就真的在张衡一根树上吊死了?红梅啊,你也是以前厂里一枝花,多少人惦记你。你之前不挺上道的吗,怎么现在死心眼就跟张衡了呢。 你以前不是说要出人头地,攀上个大老板,不比那台球厅强。就不说别的,那个福建人惦记你多长时间了,这个长情了吧。你要把他哄高兴了,还用这么苦?我都不忍心给你介绍干家务的活。我觉得你就应该被漂漂亮亮摆在那,看着赏心悦目。” 华老三油滑的朝她眨着眼。 莫红梅冷哼一声,“那个福建人私底下啥样,你不清楚?还敢给他介绍,哪天出人命,你这店也别开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富贵险中求嘛。” 莫红梅没再理他,交了今天从老毛子那拿的分成,走出了永兴街。 这两个老毛子,给的钱越来越少,一家是对夫妻,每天因为回不回老家吵得不可开交。 另一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整日批判戈尔巴乔夫,像个梦想破灭的激进疯子。 无论哪一个,莫莉看得出来,估计没下次了。 她得再想想办法。张衡之前提议去广州做生意,她心动了,可本钱不够都是白搭。更何况莫莉的医药费太急。 张衡说不如动动歪心思,捞点偏门,纺织厂那批旧设备堆在库房都发霉了,若是偷出来卖了,就能凑足去广州的进货钱,那边遍地都是机会和黄金。 她犹豫了,却一直没点头,主要是怕他出事。厂子里的人,她领教过的,如果非要风险,还不如她去做人情妇。 但她这话没敢说,张衡听了又要发疯了。 不管如何,老毛子今天给了钱,本来准备去医院看莫莉,结果刚走回台球厅,就在门前看到了扶着自行车抽烟的莫广深。 莫莉惊讶于哥哥的头发竟然短短半月不见,花白了一半,仿佛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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