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抬头看看吗?” 江衍鹤没让她离远点,也没冷淡地说她装。 反而似是在笑,漫不经心地懒散笑。 礼汀缩在他怀里,小幅度抬起头。 巨大的翅翼,停在他中指和食指之间的骨节上。 它似乎也觉得江衍鹤手指修长,根根分明,扒紧了不愿放开。 “你不害怕吗?” “怕它做什么?”他毫不畏惧,惯常胜券在握的模样。 礼汀这才发现,不是带翼大虫子。 这是机械的智能仿生鸟昆虫,是小型无人机款的。 接着,礼汀听见楼下有菲佣小孩,用他加禄语叫着江衍鹤:“主人,主人!” 担忧打扰他,又欢欣恳求他。 求他,把他们的机械仿生鸟昆虫,放生。 江衍鹤站起来。 起身,靠在窗边,撑着墙和那些小孩儿开玩笑。 “再飞进来一次,没收。” “不要不要!你最好了,不会没收的!” “江哥哥,还给我们好不好!” 他骨相好看,英俊挺拔,腿长肩宽,肩颈背脊有青年桀骜的生命力。 礼汀在他身后,很依恋地欣赏他。 也只有这种无人知晓的时刻,她才敢肆无忌惮的看他。 这机械鸟昆虫是一个小孩儿生日。 江衍鹤随手拿了个他不常玩的玩具,送他们的。 他对谄媚的人冷得寡淡,但和周围一圈佣人都处得宛如家人。 他们敬他怕他感激他,又从心底里崇拜着他。 礼汀走过去,贴着那人站着。 盈盈笑着,看那些抢着玩手柄的小孩。 他俩并肩站在露台,溶在夜晚的风中。 入夜后,京域山顶的天幕是葡萄玻璃酒般,接近微醺的紫红色。 江衍鹤的欲.望不在吃食上,他一切唾手可得,眼眸深沉,野心也不显。 只会偶尔正日的时候,回本家,位于京都铎外滩的江家,才会吃晚饭。 今晚聚在一起晚饭的时候,他没下来。 帘姨他们都担心他胃疼,给他端来茯苓汤。 他们见江衍鹤在看书,都招呼礼汀小声过去,动作弧度小一点,别打扰到他。 礼汀赤脚走过去,轻声说谢谢,接过来,放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用手触摸汤碗沿边,试探了一下温度。 确认这碗汤过于灼烫,还不到喝的时候。 她又撑着头看他。 时间很缓慢的走,礼汀看他在光影下认真的模样。 她觉得可以这样观赏他六十年。 等到两人都很老很老,像书里那种同偕共老,依然相互陪伴着。 温馨宁静的那种幸福,不用很多人知道,不用夸口去炫耀,平静又安稳。 江衍鹤肯定不知道,也没兴趣询问她在想什么。 那人只是端坐在矮脚茶几前,长腿懒散地耷拉着。 提笔停停画画,不到四十分钟,他就重复写了一遍,礼汀吃力地花两个小时写完的试卷。 他是经管系,礼汀是英专,选修的二外是日语。 但江衍鹤自小精英教育,家里在各国有楼盘。 早年有八卦说,江公子自小在好莱坞字样的招牌的山巅上,俯瞰洛杉矶夜未眠,度过小学时代。 他的外语的优异程度,和伴随他长大的异国棕榈树的挺拔,金发碧眼的美人,加州明媚的阳光海滩息息相关。 导致他现在,看德语书,听法语歌,都冷着眼,嫌弃发音和翻译。 因为江衍鹤在看书,没人打扰。 曼特宁咖啡被厨房的磨好端上来,他们还贴心给礼汀盛了新鲜羊奶。 礼汀有一点乳糖不耐受,但她还是感激地对他们的好意说谢谢。 江衍鹤喝了茯苓汤,似乎心情愉悦,嘴上挂了点笑。 礼汀大胆起来。 她很认真地询问:“为什么要做一遍我写好的卷子呀?” 江衍鹤没说话,甚至给她圈了答案卷上的一个错误。 她跟着那人的笔锋,专注看题,但紧张又忐忑,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似乎下一瞬,就要滚落在他的怀里。 “不热吗?”他语气轻而戏谑。 礼汀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她就想贴贴他,任何时候。 江衍鹤瞧见她没反应,他抬起手,扔下笔,动作间似乎带起张扬的风。 礼汀紧张闭眼,羞涩地缩脖子。 她还以为她会被那人摁进怀里,或者被他吻。 但是没有,他提起颀长的腿,关了窗户,最后调整了室内的温度。 礼汀扭头看玻璃落地窗映出她的身影。 她使了一点坏心思,又带着想被那个人关注的懊恼。 咔哒一声,恶作剧地把台灯摁灭了。 “怎么了?”江衍鹤问。 他第一次在黑暗,不辨方向,只借着月色的幽光,视物模糊。 “你不是问我热不热吗?对啊!我就是热,所以我才不要写题,你也别内卷我了,我要洗澡。” 礼汀站起身,赤着脚往书房同楼层的浴室走。 是很热。 脸上的妆,过了一下午也花了。 她中午还特意打扮过,往鼻头抹腮红,鼻尖涂高光,希望看起来小巧漂亮。 可是江衍鹤,一点欣赏的意思都没有。 刚才和他离得好近。 她有一种,被喜欢的人,看见自己并没有那么漂亮,很气恼的感觉。 他真讨厌呀,为什么要问她热不热。 是揶揄她离他近吗? 她心里很清楚,那人随便站着,便有追捧者蜂拥而至。 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才不要他欣赏呢! 礼汀微微咬住下唇,用绵柔巾一点点擦掉晕染的妆。 任淋浴从头发尖端洒下来。 关掉热水。 她还是忍不住想勾引江衍鹤,从口袋里取出阿蒂仙冰川之地香水。 喷到身上,水生调极浅,环绕。 洗完后,她裹着浴巾出来。 江衍鹤没开灯,腿上上放着笔记本,手指利落地敲着。 礼汀身上还带着水汽。 她想让江衍鹤帮她擦头发,但开不了口,害怕打扰对方。 在他身旁踱来踱去,徘徊了几次,手指捏着毛巾。 江衍鹤早就识穿了她的意图,沉声道:“过来吧。” 礼汀安恬地跪坐在他身前,把毛巾递给他,仰头问:“你在写什么呀,学校的论文,还是公司的事?” “英国念书的朋友,DSGE模型做研究,找我要数据。” 英国,念书的,朋友。 没来由的,礼汀心里警铃大作。 江衍鹤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礼汀被那人擦着漆黑长发,并没有享受地眯上眼。 她心里千回百转,眼睛在黑暗里波光粼粼。 “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炫耀得到他。” 她曾经也想过退而居其次,什么都不去争,靠近他就好。 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知道是患得患失的失落感作祟,还是他短暂的问柔。 让她越来越努力地想要独占他,想持续呆在他身边。 手机恰到好处地震动起来。 礼汀不想看,仰躺在他膝盖上,有江衍鹤在身边的话,还看什么手机啊。 如果他是清透高悬的孤月,她可以一生都呆在广寒宫里,月桂相伴就好。 不需要任何其他事物,分走江衍鹤的心神。 江衍鹤擦拭她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似是避忌,他立刻疏远了她,拉开距离。 “有人给你发消息,看通知栏,是谢策清。” 他撂下擦头发的毛巾,解下领带。 由于这里没放打火机,他勾了茶几上一卷点香薰蜡烛用的火柴。 抬手摩擦,划亮火柴,露了流明的幽光。 他垂头咬着烟,用火柴轻触了一下,利落地一扬手,指尖的火星在空气中灭掉。 动作漂亮地惊人。 江衍鹤吸了一口,再倦怠地抵着唇吐出来。 本来两人融在黑暗里。 笔记本电脑的光被灭掉了,只剩月色,笼罩在着烟雾中。 他把手放松地伸展开,下鄂线英俊得让人止住呼吸,伸了个懒腰。 懒散睨她,见她还跪坐在地毯上,保持着擦头发的姿势。 于是抬起夹着烟的手指,示意她:“你打开看啊,看他和你说什么?” 礼汀不理会手机。 她倾过身,伏在江衍鹤身边的沙发上。 她的背光洁如玉,海藻般的湿润头发,顺着肩带和浴巾的相接的地方,往下垂坠。 她用一种很陌生的语调小声讲着什么。 江衍鹤没心思去听,本来阖上眼。 突然猛地睁开。 他听见她在用日语叫他。 声音很甜地:“しゅじん” 江衍鹤的眼神变得很沉,似乎野兽猛然被刺激到血脉深处的沸腾的血液。 他说:“你说什么?” 礼汀身体瞬间腾空,她浑身湿润,被他从地下捞起来,抱到膝盖上坐着。 那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 江衍鹤专心地望着她,英俊眼眸漆黑一片,不见天光的那种。 “你再说一次。” “还不是因为,那天在酒吧,你说要和我当同谋。”礼汀垂着眼,不看他。 江衍鹤呼吸紧绷,他衣服上荷尔蒙味道蓬勃,盖过雪松和烟草味,扶住她腰的姿势却很安分。 他淡淡道:“当时不过是要你喜欢的谢策清心疼你,我和你闹着玩。” 她头发的水渍跌落下来,把两人全身都染上水汽,温度被蒸发带走,体表冰凉。 “嗯,我知道的,我相信你做什么,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不会做半点伤害我的事情,所以我才会配合你,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无所谓,我那天下手的轻重,我很清楚。”他漫不经心。 “但是你不觉得,你很疯吗?” 礼汀依然垂着眼,任由那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你刚才问我谢策清有没有给我发消息的样子,很像那种掌控欲强的しゅじん,你窥探我和他的交往进程,还在我面前清高禁欲。让我围着你转,比起想和谢策清交往,我更辗转反侧,想取悦你,让你兴奋。” 她明知道他禁忌在哪,偏要往枪口上撞,乖戾地笑着问:“你是不是就想我这样?” 礼汀不是什么单纯好欺的乖顺宠物。 她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生活了太多年。 如果说她是一朵恶之花的话。 她一定从淤泥里开出来,拼命向上伸展,到离江衍鹤最近的云端去。 黑暗里,她和他对峙着。 她摸索到对方的指尖,勾住手指,接过烟。 滤嘴那人叼过,礼汀着迷地捻在手上,然后肆无忌惮地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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