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闻赋回道:“过来坐坐。” 顺带跟叶芸介绍:“苏红,金丽酒楼的老板。” 叶芸朝她点了点头:“你好, 苏老板。” 苏红勾着眼尾,神态魅人地笑着说:“叫我红姐, 你叫什么?” “叶芸。” “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是这个意思吗?” 这本意是指人生短暂世事无常,只是用在人身上, 特别是一段关系上,便有了过眼云烟, 无足轻重的味道。 白闻赋的脸色冷了几分, 抬起眸目光微凉地扫向苏红。苏红夸张地大笑起来, 站起身绕到叶芸面前, 拉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千万别给他盯上,他会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苏红走后, 叶芸疑惑地看向白闻赋,白闻赋面色无波:“别听她胡说八道。” “你跟她很熟?”叶芸没见过白闻赋身边有其他女人,苏红是她见到唯一的异性,难免会想到那件衣裳的主人。 白闻赋摩挲着酒杯,勾笑,盯住她:“你想问什么?” 叶芸捧起酒喝了一大口,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立场去打探。 白闻赋在她没彻底醉前,适时地将她的酒换成了茶。叶芸还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问他:“为什么不给我喝了?” “除非你真想让我扛你回去。” 一句话让她妥协,叶芸大口灌着茶水,试图将身上的酒气掩盖,否则她无法跟佟明芳解释为什么要跑去喝酒。 从舞厅出来,她的意识还算清醒,快走到家时,胸腔便像堵着口气上不来。 “难受了?”白闻赋瞧出她步履虚浮。 叶芸强撑着说:“才没有,我清醒得很。” 走到报亭前的路口,这回叶芸还未开口,白闻赋便默契地停下脚步等她先回去。 楼梯的攀爬加快了心跳的速度,等好不容易摸到家门时,叶芸眼前已经开始摇晃,她回到房中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了。 佟明芳回来没见到叶芸,问她人呢?白闻赋若无其事地回:“说是不舒服,躺一会。” 佟明芳也就随她去了。 叶芸脑袋昏沉,人始终有种下落的失重感,很不舒服,好几次都处于半梦半醒中,就是睁不开眼。 月色无声无息爬上半空,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叶芸没有回应。 白闻赋见她几个小时都没动静,便推门而入查看她的状况。 叶芸下半身蜷在床里,上半身挂在床边,睡姿别扭,大冷天的,还没有盖被子。 白闻赋走到床边捞起她的肩膀将她扶正,兴许是觉得胸口闷,迷糊中她扯掉了前襟的扣子。柔润的肤染了层滚烫的色,人像是发了烧,从脸颊烧到了胸口。 白闻赋瞥开视线拉过被子将她盖好,低叹一声:“不该带你喝酒。” 叶芸的身体被摆正后,那种下坠的失重感就消失,睡沉了一会儿。 她醉得实在厉害,下半夜白闻赋又去给她喂了点水,将她连人带被子提靠在床头。 叶芸有了点知觉,半眯起眼睛,白闻赋的样子在她眼前晃,她软着嗓子叫了声:“大哥。” “嗯,张嘴。” 他用勺子将水送到她嘴边,她像行走在沙漠中的人儿,干燥难耐。一勺下去,没喝够,寻着水源朝他凑近,嫣红的唇瓣沾了水珠,唇色.诱人。 他眸子越发深沉,周身渐渐溢出危险的气息,眼底划过一缕难以捕捉的暗色。叶芸等不及,不满地皱起了眉,他敛起目光将第二勺喂给她。 直到她不再伸着头要水,他才将她连人带被子按回床上,低声说:“睡吧。” 叶芸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他弯下腰来:“说什么?” “我......想回家......”四个字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来。 白闻赋凝眸看着她,直起背转身带上房门。 他去走廊抽了根烟,冬夜的风裹挟着寒意,吹得他眸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 元旦过后闻斌的单位终于带来了消息,那艘船回港了,遗憾的是,闻斌的尸首没能带回来。 据调查船只返程没多久,船上有人染上疾病,起初没引起重视,相继感染几人后才意识到是传染病。 船长做了紧急安排,染病的几人被隔离,一边治疗一边加速前进寻求救援。因为医疗条件有限,船上的药物无法起到针对性的作用,病情的发展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他们抵达吉大港时,有两名船员相继失去生命体征。 其中一人是彭亮,另一个人便是闻斌。 为了保证船上其他人员的生命安全,船长报备过后,将两人留在了当地进行处理。 这个消息浇灭了佟明芳想见小儿子最后一面的愿望,她终于在大哭一场过后慢慢接受了现实,开始将家中所有关于闻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除了叶芸房间的那个五斗柜。 那天叶芸在走廊晾衣服,看见李燕穿着她那件织锦缎的衣裳跟人闲聊,对面那人说她:“你也舍得,这个钱我情愿多吃点好的。” 李燕双手抱胸,昂着脖颈:“我也说贵,我家老孙非说给我做件新衣过年。” 那人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家孙宝国疼你。” 叶芸伸头望了眼她身上的纹样,黄底衬着粉紫的碎花,李燕不算白,这块料子穿在身上不显肤色,要说起来还没有白闻赋选的那块好看。 李燕回过头时,瞧见叶芸伸头盯她看,拉了拉衣摆,傲气地瞥她一眼,扭头回了家。 天色越来越苍茫,仿若在酝酿一场大雪,萧索 的冷风从很远的地方刮来,把叶芸的思绪卷进了黑洞,彷徨无依。 李燕身上的布料再不显肤色,也是她爱人买给她的。她手上的这件也快做好了,很快就能送到另一个女人手里。 在这里,平时嚣张跋扈的,为人刻薄的,亦或是自私自利的,再不受待见,总是有人牵挂的。 而她像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与她产生任何牵连。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闻斌还在,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随着家中关于闻斌的痕迹一点点被抹去,那唯一的一点关联也消失不见了,好像她根本不应该属于这里。 临近春节,筒子楼过节气氛越浓,叶芸也就越想家。想爸妈,想弟妹,想一大家子在一起团圆的场景。她还是时常将那封信翻出来看,无论她瞧上多少遍,都依然无法看出新的意思来。 叶芸始终认为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错,写信人没有将父母的意思表述清楚,或者漏了什么,这样的想法愈发加剧了她想回家的心情。 压垮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是年三十的前几天。佟明芳终于想起了那个五斗柜,她跑去叶芸房间,将叶芸叠放在五斗柜上的衣服扔在床上,收拾闻斌的遗物。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把叶芸的衣物再放回来时,佟明芳看见了那封夹在衣服之间的信。 叶芸从水房回来,房间门大敞,佟明芳坐在她的床上拿着那封信,眼里的光怨毒地落在叶芸身上,嗓门尖锐:“你跟老家那边联系了?这么着急把闻斌的事传回去,我们白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叶芸的身子贴在门边,秀丽的眉眼低垂着,似弱柳扶风,玉软花柔。第一眼见到她时,佟明芳就瞧中了她的容貌。如今看在眼里,却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刺眼。 走出白家大门,不说她能嫁个好人家,起码不愁没有男人要。而他们白家掏空家底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佟明芳气得撕了信纸,叶芸跑上前求她别撕,佟明芳厌烦地推开她,地上的衣服绊了脚,叶芸的脑袋一下子磕在五斗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疼痛猛然袭来,她抱着脑袋疼得发颤。 佟明芳愣了下,本想低身查看,叶芸却赫然抬起双眼,眸中的恨意让佟明芳怒火中烧。 她起身,盛气凌人地说:“你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试试有没有好果子吃。” 房门狠狠甩上,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叶芸仿佛又陷进了那个光怪陆离的黑洞,洞的尽头是无底深渊。 她跪在地上将碎掉的信纸一点点拼凑完整,拼出了家的方向,眼泪滴落在上面,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家。 窗外下起了雪,一簇簇飘荡下来,悄无声息地将大地染成白色。 傍晚的时候,叶芸已经收拾好屋中狼藉。地上的衣服叠好放在五斗柜上,床单也已经铺平整,头发重新扎过,遮盖住肿起的包。 她和寻常一样坐在桌前吃饭,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没有怨言,没再跟佟明芳闹。 白闻赋回来的时候,叶芸已经进了房,他没瞧见她人,便问了声。佟明芳心虚地说:“今晚吃饭早。” 叶芸虽然早早回了房,却是一夜没睡,她将那件织锦缎的棉服赶制出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将衣服叠平整,躺下睡了会儿。 中午叶芸推开房门,把做好的棉服放在白闻赋门前的凳子上,回房拿上瓷盆,盆里放着她的几件衣裳。 出门的时候,佟明芳站在走廊上跟隔壁春娣拉家常,叶芸抱着瓷盆低头往水房走,一副要去洗衣服的样子。 佟明芳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好。春娣问她:“怎么,跟儿媳妇闹不愉快啊?” 佟明芳嘀咕道:“养不熟的东西。” 叶芸听在耳里,咬紧牙关,加快了步子。快到楼梯处的时候,她紧张地攥紧瓷盆,刚拐过弯,冯彪迎面走了上来,撞见叶芸抱着盆的窈窕身姿,芬芳的体香随之而来,冯彪三魂丢了一魂,杵在楼梯口。 叶芸贴着楼梯扶手试图绕过他,冯彪仗着四下无人,朝扶手挪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叶芸抬眸扫了他一眼,冯彪脸上挂着想入非非的笑。叶芸收回视线往右走,偏偏冯彪也往右跨了一步。 叶芸无法,转身躲进水房,等了好一会,确定冯彪离开了才再次跑下楼。 瓷盆被她丢在了水房,衣裳装进盆底压着的布兜里。叶芸的脚上似生了火,她老远瞧见了李燕,特意背道而行,朝着筒子楼的后面绕去。周围都是熟人,为了不给佟明芳发现,她足足跑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将二尾巷甩在身后。 积雪没过裤脚,道路湿滑难行,叶芸跑得太急,跌了一跤,又咬牙爬起来继续跑。 直到周围都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面孔她才大口喘着气,停下来歇息。紧接着便是要摸到汽车站,可是来城里的那天是夜里,光线本就不好,人也疲惫,跟着闻斌和佟明芳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时隔将近一年的时间,再让她寻着记忆找到汽车站,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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