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终究没舍得让苏希担忧更多。 他没说实话,专家的原话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两三成。 苏希仰头靠在座椅上,神情是令陆霆心疼的复杂。 担忧、疏离、伤痛、克制…… “苏希——”陆霆喊了一声。 “我真的没事。”苏希道,“陆霆,我是不是很凉薄?” 即使这些年徐妈妈有意修复关系,她都没有和妈妈有更亲近的关系。 “那不是你的错,苏希!”陆霆心疼地道,“有些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你经历了那么多,都是她给的伤痛,你能做到今天这样,而不是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已经仁至义尽了。” 苏希沉默,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童年里,所有的色彩都是徐爸爸给的。 妈妈给她的,确实只有无尽的打骂。 恨吗?真的恨过。 “陆霆,治愈我的,是你。”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希睁开眼睛,看向陆霆。 她是一块冰,被妈妈,被苏远山、苏予、周湛、徐毅以及许多人伤害得遍体鳞伤。 为了活着,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坚冰,裹住了所有伤痛,也拒绝了更多的伤害,直到她遇到了陆霆。 陆霆是火,一点点把她的棱角融化,把她心底的黑暗驱逐,为她疗伤,真正地治愈了她。 从尖锐到平和,从满心仇恨到云淡风轻,一直都是陆霆在为她默默付出,从不计较任何得失。 他要的,只是苏希爱他,仅此而已。 陆霆愣住,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因为时机不对咽了下去。 他说:“你好好休息下,还得半个小时到医院。去了医院,今晚估计就睡不了了。” 苏希点点头。 “睡不着,闭目养神也行。”陆霆又道,“别胡思乱想,一定会没事的。” 苏希听话地闭上眼睛。 其实岂止是她,就是陆霆现在心中也有无数的想法缠绕。 徐妈妈是挺可恨的,但是陆霆并不希望她死。 如果徐妈妈真的熬不过这关,徐爸爸怎么办? 徐爸爸用尽了一生去爱这个自私凉薄的女人,徐妈妈早已经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如果这根支柱倒下,徐爸爸如何能接受? 徐爸爸是个好人,更是苏希无法割舍的存在,所以就算为了他,徐妈妈也不能出事。 终于赶到医院,陆霆扶着穿高跟鞋的苏希,两人快步走上了电梯。
第1287章 在医院(二) 他们赶到急救室外面的时候,徐爸爸、顾兰舟和徐萌萌都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见苏希来,徐萌萌原本就红红的眼圈顿时更红了,忍不住落泪,哀哀喊了一声“姐姐”后,已经是泪流满面。 顾兰舟把她搂在怀里,抬手给她擦泪,冲两人点点头。 苏希则径直走到徐爸爸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他苍老的手,目光坚定地道:“爸爸,你放心,妈妈不会有事的。” 眼下爸爸最需要的就是坚定的鼓励。 当年徐爸爸重病的时候,苏希曾经无数次徘徊在这个地方。 所以她懂,这时候作为患者家属最想听到什么。 无非就是有人告诉他们,自己的亲人一定能好起来。 并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医生,说的是不是安慰的话。 人到了极度无助的时候,即使那安慰只是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让无主的六神有所依靠。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徐爸爸近乎失神地重复着她的话。 徐爸爸现在眼神已经失去了神采,嘴唇干裂,有血丝随着他说话渗出来。 陆霆见状默默转身离开,去楼下买了几杯热饮上来分给他们。 顾兰舟把奶茶送到徐萌萌嘴边逼她喝了几口,给苏希和陆霆介绍情况。 “我联系的专家在开会,我已经安排专机让他立刻赶回来,估计最快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到。现在这边医院的大夫只是做抢救性治疗,等暂时稳定之后等专家来进行手术。” 苏希点点头:“麻烦你了。” 顾兰舟淡淡道:“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徐萌萌不知道第多少次问顾兰舟:“会没事的对不对?这里的医生也很厉害了是不是?” “对,是,不会有事。”顾兰舟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把大衣拢了拢。 这个小傻瓜,一直在发抖,真让人心疼。 徐爸爸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苏希陪着我就行。” 陆霆:“???” 他虽然对徐爸爸很敬重,但是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高兴。 怎么就该苏希留下? 她坚强就该她一个人撑着? 他更心疼苏希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也并不好多说什么。 “爸爸,我不走。”徐萌萌哪里肯答应,哭着道。 “行了,把眼泪收起来。”苏希开口,“我们一起等着。爸爸,让萌萌离开,她更担心,还不如在这里,有最快的消息。我们都年轻,需要休息的是您。” 陆霆四下看看:“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在这一层找个房间,让爸爸去休息下。” 见苏希点头,他快步去办。 一会儿房间找好了,苏希抬头看着陆霆,目露恳切:“陆霆,你带着爸爸去休息,我和萌萌在这里等着就行。” 顾兰舟不用说,肯定不会离开萌萌。但是让爸爸一个人在房间里,估计也会胡思乱想睡不着。 陆霆想了想:“我在这里,你陪爸爸去房间,有消息我立刻喊你。” 然后他低声在苏希耳边道,“你不去,爸爸是不肯去的,就你能说动他了。”
第1288章 在医院(三) 苏希想想也是,便说服爸爸去旁边房间。 “爸爸,您躺一会儿,要是妈妈醒了,我一定叫您。” 徐爸爸曾经做过那么大的手术,他的身体一直是苏希很担心的问题。 徐爸爸知道也知道她的担忧,虽然一点儿休息的想法都没有,却还是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住叹气。 苏希拉了张凳子坐在旁边。 徐爸爸知道她穿高跟鞋,便道:“你脱了鞋,在床边坐,把脚放到被子里暖暖。” 苏希愣了下,随即点点头,当真从旁边拿了一床被子,脱了鞋子坐在床角,靠在拉杆上,搭着被子。 父女俩许久都没有这般亲近过了,这让苏希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心中仿佛有暖流流过。 “希希,你说妈妈今晚能醒吗?”徐爸爸问她,目光灼灼,急于从她这里得到再一次的肯定答案。 “能,肯定能。”苏希异常坚定地道,按照顾兰舟的说法继续道,“然后再等专家来手术就行。您想那是全球顶尖的专家啊,一定会没事的。” 徐爸爸喃喃地道:“要是这样都救不会来,可能真的就是命了。” “爸爸,您想什么呢?不会的。” 徐爸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希则静静陪着他,也没有说话。 “希希,”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爸爸又开口,“你心里还怨妈妈吗?” 这个问题,苏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不怨”,那是自欺欺人;但是说“怨”,显然爸爸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的沉默,在徐爸爸看来已经是答案。 “唉,”徐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能不怨呢?你妈妈当年做的那些事情,也真的伤人。” “爸爸,咱们不说那些了。” “希希,爸爸知道这可能很过分。但是,但是如果妈妈清醒了见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徐爸爸艰难地道,但是一句“原谅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过分,可是那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他最知道徐妈妈的心结。 这几年,回忆起往事,徐妈妈也一直愧疚,想要努力和苏希和解,只是很难做到。 因为苏希不再是那个给块糖就开心的小孩子了。 陆霆给了苏希太多,让她什么都不缺。 可是徐爸爸清醒地知道,这次很可能是徐妈妈的最后时光。 如果分离是一定的,那么所有的伤痛和遗憾都留给他一个人来承担,让她释怀地离开,去到天堂吧。 “爸爸,我知道您的意思。”苏希主动道,眼神复杂,隐隐有伤痛流淌,“从小到大,我一直对自己说的是,她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不为别的,就为了您,我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还去刺激她的。” 发自内心的和解,她可能无能为力。 但是说出一句原谅,对她来说可能并不难。 成年人的世界里,原本到处都是谎言。 只是这句谎言沉重了些而已。 “哎,好。”徐爸爸道,“希希,就这一次。谢谢你。”
第1289章 在医院(四) 听到爸爸说“谢谢”,看着他满眼的心疼和纠结,苏希露出笑容。 “爸爸,您说什么呢?我和妈妈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现在就希望她身体健康,和您一起长命百岁。” “希希,爸爸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徐爸爸扭头擦泪。 苏希笑道:“要是萌萌听见,该吃醋了。爸爸,您不想睡,给我讲讲您小时候的事情吧。” 那些事情其实她烂熟于心。 比如爸爸小时候偷偷爬树,结果从树上摔下来,不敢告诉奶奶,结果落下了点小毛病。 再比如,他在那段特殊时期里和几个调皮的小男孩一起捣乱,在标语后面乱写乱画,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是这时候,与其让爸爸胡思乱想,不如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霆在外面等得焦急,所以在抢救室和苏希休息的房间之间来回走动。 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父女两个说话,神色间都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才松了口气。 那边顾兰舟几乎把徐萌萌融进怀里,他就成了电灯泡,所以都不好意思坐在那里。 老婆太优秀就是这点不好,平时得上班,有事得冲到前面,都不能陪着自己。 凌晨两点多,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顾兰舟和徐萌萌迎上去,陆霆也没有叫苏希,而是先等着听结果,然后再决定怎么告诉苏希和徐爸爸。 “抢救过来了,要去重症监护室,等待进一步手术。” 医生的话让他们暂时放心下来,陆霆迫不及待地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希和徐爸爸。 徐爸爸和苏希也都松了口气。 众人一起去,趁着徐妈妈从急救室转移到重症监护室的这短暂时间里去看看她。 进了重症监护室,到明天手术之前就看不到了。 徐妈妈身上插满了管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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