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替明明和你说声抱歉,他本质是好的,只是被我妈宠坏了,无法无天,”男人终于将眼镜架回鼻梁上,踌躇了下开口,“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在外面做研究,前几天我妈打我电话,我才知道知道陆眠为了这事和家里翻脸了。” 江沉不言语,他猜明明大概是那个堂弟的小名。 多好笑,说起侄子用的是亲昵的小名,叫自己亲生女儿却用的是大名。 男人看江沉的脸色一寸寸黑下去,闭上嘴,没再说有关明明的话题。 “为表诚意,我先自我介绍下吧,我叫陈扬祖,”男人推过来张名片,“是一所大学的教授,陆眠是我和前妻的孩子......” 江沉打断他:“你说想和我见一面,为什么?” 陈扬祖愣了下,好像是不习惯说话时候突然被人打断,几秒后他才继续往下说:“我能问个问题么?” “问。”江沉不耐烦的扬起眉头,他有点想起身走人了,这男人说话磨磨唧唧的,一句顿三秒,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生出陆眠的。 “你和我女儿,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不是。” “这样啊。” 陈扬祖笑了下,眼镜框滑下来,几乎要掉到鼻子下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更老了点,背也佝偻下去。 “眠......陆眠那孩子一向都很乖,是个省心的孩子,在家里也是这样,明明抢她什么东西她都一声不吭的,她奶奶要她去做什么她虽然不愿意,也不会顶撞她奶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那么大火的样子,气得她奶奶都进了医院......” 江沉听着他絮絮叨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几乎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大半,头发枯黄,穿着身破旧又宽大的旧衣。 他将手上的煎饼果子递她,小女孩第一反应是躲到了树后面,抱着树干往这张望半天,确定他没有恶意后才慢吞吞上前,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吃,边吃还边用眼神瞟他。 他问她是不是没家的小乞丐,小女孩摇摇头,正了脸色说自己有家,就在后面。 那是栋装修得很好的二层小楼,他晃晃脑袋,只当她是随手乱指。 “你说你有家的,那怎么饿成这样,还要捡地上的辣条吃?” “我把我弟弟打了,他抢我东西,那明明是我爸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小女孩抱着煎饼,声音慢慢低落下去,“我奶奶说我是坏孩子,罚我坐在这里反省。” 片刻后小女孩扬了扬睫毛,眼神清澈又明亮,语气坚定,“但我才不后悔打他,他才是坏孩子。” ... 哪有什么乖和省心。 明明是一群大人对个孩子的压迫,再强行冠以乖巧的名号。 江沉突然有点为陆眠难过,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把面前这个唯唯诺诺,张口我妈,闭口明明的男人打一顿,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就算把男人打进急诊,他醒来后也是张口我妈,闭口明明。 “所以,你找我来,就是想告诉我陆眠有多过分,居然把你妈气进了医院,对吗?” 男人还在絮叨这些年来陆眠有多乖巧多让他省心,江沉已经不想听了,他站起身,重重的将椅子摔回原位。 椅子和桌面碰撞发出很重的一声巨响,让人不由怀疑他原本的意图是将椅子砸到对面男人的头上。 “不,不是,”男人慌忙摆手,辩解声细若蚊蝇,“我只是想看看能让我女儿那么生气的是什么人,我从没见过她那样子......” “有什么意义?其实你根本不了解也不在乎陆眠,不是吗?”江沉低头瞥他一眼,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看个死人,“你只看到她乖巧,有没想过她有多委屈?” 走出KFC,江沉深呼吸几下,才觉得自己心情平复了些。 他突然很想和陆眠说话,所以去了天台。 电话打通的时候陆眠有些惊讶:“你今晚不用晚自习么?” “嗯,还有十几分钟,”江沉说,“身体好些了吗?” “还行,就是还有点听不清楚,”听筒里传来女孩软软的声音,“不过医生说这个手术做完内耳积水情况应该就会缓解,不会老是觉得头晕了。” 江沉嗯了声,跟着就是一阵沉默。 相同频率的呼吸声同时在两个人耳边起伏,陆眠有些不安的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虽然还留着联系方式,但江沉总是很礼貌也很疏离,没有事必不会找她,连早安晚安这种话都不会说,也不发朋友圈,话少的让人怀疑他长大过程中是不是进化掉了聊天和八卦这两项重要社交功能。 “没,”江沉说,头顶天幕低垂,星星点缀其中,仿佛要落在他进眼睛里,鬼使神差的,他开口,“今天晚上星星很多。” “啊?”陆眠不明所以。 “也挂的很低,低到好像要坠落到地上。”江沉低声说。 “哦,”陆眠听懂了,一本正经的回答,“大概是要下雨了,你记得快点会班,不然会被淋成落汤鸡。” 电话那头传来江沉低低的笑声。 “知道了。” 陆眠:“?” 有什么好笑的,今天的江沉好奇怪。 ** 很快高二学期过去。 高三还没开学,京市那边打来了电话。 江慎川的身体状况不见好转,他与原配的孩子早亡,蓝海又是个家族企业,几个兄弟见哥哥身体半瘫,膝下无子,联合起来野心勃勃的想要夺权,再加上蓝海以实业起家,后来又涉及各行各业,摊子铺得太大,这几年市场一乏力,立马就颓势尽显。 外忧内患下,江慎川独木难支,想尽快让江沉到京市来,一方面告诉他那些兄弟他还没死,他还有儿子,另一方面也是早点让他接触集团的权利中心,和各个公司元老打好关系。 他和江沉说了自己想法,他已经联系了京市的一所私立国际学校,到时候他再运作一下,送江沉去国外读商科,回来再在集团里历练几年,以后好接他的班。 好笑地是,这一年来,他身体一衰弱,倒是会和江沉好好说话了,还叫了他几次儿子。 江沉没同意,因为外公外婆还在这儿,方芸给自己买的墓地也在这,靠海,是她喜欢的景色。 而且他不喜欢商科,也不想走江慎川给他铺好的路。 江慎川和他说不通,就喊方芸和他说,那时候方芸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再多的钱也不能让她的生命延长哪怕一秒。 临终关怀医院里,病床上她握着江沉的手,有气无力的笑笑:“你从小到大都比我聪明,别听我的,也别听你爸的,就拿他当个有钱的工具人,多哄哄他,拿了钱你管他怎么说。” “还有你结婚我大概是看不到了,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会看上你这颗闷葫芦,”那双枯瘦的手顺着脸颊往上,最后在他头顶上轻拍两下,“要是找到了记得尽快烧张照片给我,不然我在下面做鬼也想着我儿子这辈子打光棍怎么办才好。” “......要有出息啊江沉。” 江沉握住她的手,一瞬不瞬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有点陌生。 他点点头,说了声好。 方芸还是去世了,在高考的最后一天。 其实两天前她就没什么意识了,终日昏沉,只是觉得不能影响他考试的心态,才强撑到了最后一天。 在方芸刚生病的那段时间里,江沉总是很害怕这天的到来,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想下如果妈妈明天去世怎么办,可当这天真的到来,他反而挺平静的。 方芸的葬礼就在本地举办,只邀请了几个她的朋友,讣告上写着她是位令人敬重的母亲、女儿和朋友。 殡仪馆里外公外婆和几个阿姨哭成一团,他一身黑西装站在其中,是最安静的那个。 方芸的棺椁要被推进火化炉前,江沉站在棺椁前,用很低的声音叫了声妈妈。 “我会有出息的,也会遇到喜欢的女孩,你开开心心的走吧,下辈子别做我妈妈了。” “妈妈,再见。” 没有人回应,世界上唯一能回应的人被人装进棺椁里,随着大火烧了个干净。 葬礼结束,江沉抱着骨灰罐走出殡仪馆。 高考这几天都是大晴天,天空高远,见不到几颗星星了,剩下的几颗也高高挂起,远离尘世。 远处传来欢呼声,是学生们在为终于能解脱了而欢呼雀跃,为即将到来的大学而兴奋不已。 他们三五成群,身边大多是欣慰的家长,同样兴奋的同伴,还有终于能光明正大握着手走到老师面前换声祝福的情侣。 从郊区到市区,一每张脸看起来都很幸福。 江沉独自一人,看着寂静的夜空和微弱星光,只觉得有些迷茫。 但他只能走下去,当一个厉害的人,不惜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部分到此结束啦,后面能写点成年人的恋爱故事了(终于:0) PS:当时想设定的时候校园部分的卷名叫《星星》,长大后的部分是《坠落》,合起来就是大名(无用的解释好像又增加了)
第43章 43 回南港没几天,刚办好入学的手续,陆眠手上就长了一圈的包。 不知道是被什么虫子咬的,又红又痒,一下就生出好几个,大片大片的铺在手臂上,久久不退,看着有点吓人。 同实验室的师姐是南港本地人,抓着她手腕看了眼就说这是被本地一种小虫子咬了,建议她去皮肤科看看,不然会留疤。 说到末尾,师姐笑着调侃她:“老板说你高中时在南港待过段时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虫子在我们这儿很常见的,尤其是夏天,我去年也被咬过次,特别难好。” “我只待了一个秋冬,”陆眠抽回手,平静道,“没经历过这里的夏天。” “啊,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多买点防晒霜,”师姐年纪比她大上几岁,已经结婚生娃了,看她有种看孩子般的可爱,“这儿夏天可晒了。” “嗯。”陆眠应了。 告别师姐,陆眠看时间还早,用手机导航找到家医院,坐地铁过去。 或许是这种潮湿的天气特别适合各类虫子生长,皮肤科里人满为患,在诊室门口排成了长串,挤在一块,不时传来几声叫骂和催促,只有陆眠旁边是片真空的空白。 女孩金色长发及腰,那金色的质感让人想起雾霾金,或是更黯淡些的铂金色,皮肤是不常见的粉白,坐在渐渐下沉的夕阳里,美得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天使降临人间。 但她是个白化病。 一个有基因缺陷的孩子,一个误入人类世界的异类。 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从惊艳到惊讶,再到惋惜和惊疑。 陆眠对这样的目光已经能做到熟视无睹,从到这间医院到现在,她只是坐在安静地坐在那,拿着自己的号牌,不时抬头,看看屏幕上被叫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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