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停在泥地里,石碑上的最后一个字,两人都沉默了。 碑刻的字体原本是隶书,但越往后写,越潦草,刀刻的笔法呈现出逐渐狂乱的态势,最后干脆变成虬结纠缠的一堆线条,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在碑刻末尾,最后一个字旁边,工整钤刻着枚阴纹印章。篆体的三个字——非松乔。 “长生印。”南浔戴上手套,触摸那个印迹,眼神复杂。 秦陌桑想起罗添衣提过这个东西,好像和罗家的傩术传人有关,而那人是松乔的母亲。第一次见到这印的正面,却是这么三个字。 “‘非松乔,得长生’。我们之前大意了,没注意这块碑。这村子是罗家的地盘,村子里的人,都是罗家的后人。”南浔站起身,拍了拍手。“怪不得‘五通’会看上这个村子,连敖家也掺合进来。如果是为了‘长生印’,就解释得通。” “拿到‘长生印’能干嘛?”秦陌桑起身视察左右,发现方才玩手机的少年不见了。 “扭转生死,改换阴阳。”南浔把掀起来的泥土复原。“罗家祖先是楚地的大巫。‘长生印’是他们一族传下来的法器。普通人拿到了能延年益寿,如果是落在非人手里,就有可能……批量制造不死之人。” 不死之人。秦陌桑想起“长生一号”,打了个寒噤。 “我猜敖广现在还没找到‘长生印’的下落,不然早就尾巴翘到天上了。但他在试探,如果这个局动静够大,就能引出来真正手里拿着‘长生印’的组织。” “好看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个女孩。南浔先转身,秦陌桑则暗中摸到靴筒里的刀柄。 是刚刚那个杀马特少年,离得近了才看出是个女孩子,脸还稚嫩,但表情极其冷漠。 “问你们话呢,好看么?”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手机里的画面。几个女孩在某个广场跳kpop,姿势统一表情整齐动作有力,女孩们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她们享受其中。 但诡异的是镜头里还有些其他人。明显比她们大个几岁十几岁的社会青年,或远或近地站着看热闹,表情神态都让人作呕。 远处是县镇广场的标识,周边车来车往。 “跳得不错。”秦陌桑坦承,指着其中的领舞:“这是你吧?” 女孩冰冷表情有所破裂:“你能认出来?” 镜头里的领舞黑色齐肩发,漂亮阳光,吸引大多数注视。和眼前穿着脏T恤插兜眼神凶悍的女孩判若两人。 女孩得到反馈,也不再和他们多说话,转身就走了。靠墙站着,继续划手机。 “你……”南浔刚要叫住她,村口走出个剽悍魁梧的男人,左顾右盼。少年抬头,瞧见他撒腿就跑,然后被一把揪住后领子,拖着往回走。 “等等。”秦陌桑和南浔同时喊出这句,男人停下,眼睛朝她们一瞥,上下查看了一圈,包括她们开的车,表情顿时变和善。 “敖老板那边?又来挑人?来,来,去我家吃个饭先。” 一阵寒意窜进心头,两人对视,秦陌桑朝女孩扬了扬下巴。“先松开她。” 男人起初没理解,后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恍然大悟。“这趟来接她?” 但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你们不知道,我一松手这货就跑,就是贱!你们带走,正好,教育教育。” 树叶哗哗响。 秦陌桑走过去,握住女孩细瘦的胳膊。 “放手。” 男人呲一声,放了手。眼神上下朝她扫,目光可以说是恶心。秦陌桑啐了一口,目光刀子似地剜了圈,像看一块死猪肉。 他立即讪讪收回目光。一行人往寂静的村中心走去,零星地,路上会走过几个游魂似的人,多数房子都年久失修,水泥砌筑的小二层和摇摇欲坠的平房挤在一起,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这里除了人,没有别的动物。连只狗都没有。 这村里最显眼的一幢二层小楼,瓷砖贴面,不锈钢门上贴着对门神。他掏出串钥匙把门打开,院里也杂乱不堪。有个女人坐在天井下,面无表情地织毛衣。 这也意味着,他出门时会把人反锁在屋里。 男人踹了女人一脚:“起开。” 女人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起身。他大剌剌坐下,翘着腿,点了点桌上的烟灰缸,脸上挂着商业微笑。“抽烟?” “不抽。”秦陌桑和南浔一左一右,煞神似的站在门边,把女孩护在身后。 “是不是来买人的?”男人突然狐疑。“证件呢?掏出来看看。” 秦陌桑看南浔,南浔从兜里掏出沓假证,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张,甩在桌上。 男人看了一眼,眼眶睁大,立马换上真情实意的笑脸:“三途川的副总啊!” 秦陌桑:…… 女孩在听见“三途川”三个字后,眼神顿时变化,挣脱她们就往外跑。 “你TMD再给我跑!” 男人追出去,一把薅住女孩的头发就往里拽。她挣扎,对方就直接上脚踹她。瘦弱的人躺在地上抱成团,被踹得四处乱滚。这一切都发生在瞬刹间,而院里的女人还在面无表情地织毛衣。 “砰。”是铁器敲在后脑勺的声音。男人应声倒地,秦陌桑手里拿着铁铲站在他身后,把东西扔在地上,又踩他一脚。 青天白日下,女孩浑身是灰,在角落里缩着。秦陌桑伸出手,她只是小兽一样,看着对面,眼里空无一物。 “我带你走。不去三途川,回我家。你来不来。”南浔越过她,走近女孩,蹲下身去,声音很低。 女孩的眼睛短暂地亮起又熄灭。 “骗我。”她咬牙切齿:“我同学就这么死的。” “告诉你个秘密。姐姐我不是人。”南浔伸手,小心触碰她肩膀,身上都是淤青。“姐姐是被三途川害死的‘鬼’。你不信,我今天带你去做公证,我死了,遗产都是你的。我有车,有存款,够你上学。” “你图啥。”女孩咬着牙,牙齿咯吱咯吱响。 “我小时候,和你现在一样。”南浔眼睛奇亮。“我想让你长大,等你有能力了,给我报仇,给你自己报仇。” “别死。”她咬字重,嗓子里掺着血。“死了你做的事就都不算数。而且,该死的又不是你。” 山风又吹起来。秦陌桑抱臂瞧着眼前这一幕,忽地听见山边悠远处,一声银铃响。 02 话没说完,山下风驰电掣,开上七八辆悍马。 打头的车牌清一色的数字,底色也和民用的不同。车里音乐震耳欲聋。 并排停在村前,把大路堵得水泄不通。车上下来一个戴黑超的男人,车里其他人原地待命,都是一米八五往上肌肉有力的精悍类型,拿着对讲机,静如渊停岳峙。 敖广摘了黑超,第一眼就瞧见村口被挖过的石碑,吹了声口哨,往村里走。 山口无风。燥热的六月天气,他走着走着就把衣领解开,漏出脖颈往胸口的一段,挂着块黄金佛牌,正面雕泰语。 他这么走了一段,站在二层小楼的铁门前,瞧着敞开的大门,叉腰静了一会。 “跟爷玩空城计啊。” 他把衣摆一掀,就迈步进去。 当啷。院里掉了个搪瓷脸盆,晃了几晃,停在当地。织毛衣的女人抬起头,把地上的脸盆拾起来,双眼木然,手上继续动作。 “你家当家的呢?”敖广瞧见她在,心神定了定,四顾院子,没什么异样。 下一秒,□□从门后悄无声息伸出,抵着他脖颈,手肘顶着他后腰。敖广立即抬起双手,表情悠哉。 “第二次绑我了吧秦小姐。咱俩无冤无仇,何必。” 但这时秦陌桑从他面前走出来,手里甩着刀,用刀背拍拍他脸。 “先让你村口的看门狗退出去。”她反手拿刀,刃贴着他耳际,上下划。“现在。” 敖广瞪着她,她也反瞪回去。几秒后,他对着衬衫上卡着的收音器下令:“退出去。” “你的车留下,钥匙给我。”她伸手。敖广挺腰:“在兜里,自己拿啊。” 啪。秦陌桑扇了他一巴掌。敖广啐了一口血,对她笑得邪肆。 “我就喜欢被美女打。来,这儿,再来一下。” 笑过了,乌青的眼下透着恨意。“别以为沾了‘无相’的边你就高贵,倒贴财神爷感觉怎么样?他今天和你上床愿意罩你,明天翻脸就杀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叫艳刀?因为他天生没有七情六欲,家里送他去山上修行,他就十六岁发疯杀了自己师父!” 秦陌桑握刀的手发痛。她想起那晚李凭站在楼下等她,抬眼时目光像雪纷纷落。 像站在原地等谁,等了很多年。那人只是忘记来了,他却一直没走。 瞧见她表情变化,敖广像是得到极大满足。如果不是被刀抵着,他一定笑得前俯后仰。 “哎哎哎,你不会已经上头了?我说得迟了?” “醒醒吧。”敖广那张精致又邪气的脸就在她眼前,皮相的人工美放大到极致,全是雕琢痕迹。 “给‘无相’卖命,不如跟我干。我从小玩儿钱,十八岁上华尔街炒币,现在做敖家话事人,靠的也是真本事。而且……”他不要命似地往前一步:“我也对你感兴趣。比你好看的我见多了。你哪儿吸引他,能让他破戒?是那方面特别厉害?还是特别会叫?” 身后膝弯被踹一脚,他半跪在地。 “别tm废话。”秦陌桑目光冷硬。“听说你在找长生印?” 敖广戏谑眼神瞬间收起,双目微眯。 “谁告诉你的?” “看来我猜对了。这么说吧,长生印在我手里。”她也唇角上扬。“想要,就把三途川关了,剩的钱给你雇的高中生和死者家属。” “你有病吧,跟我讲条件?长生印在你手里,有证据吗,给我看看?” “证据就是,我能逆生死,改阴阳。”秦陌桑一字一句,按着方才南浔教给她的话术说出来。 “十年前,我见过松乔的母亲,上一辈傩术传人。在十八梯的蓝莲花刺青店。” 敖广的脸瞬间白了。 03 南浔的刀依旧抵着敖广的脖子,秦陌桑走在前头,坐上驾驶座,副驾驶门一开,杀马特女孩也坐进来。 她多穿了个牛仔外套,兜里鼓鼓囊囊,都是钱。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陌桑瞧了她一眼,没说话。车子发动,忽地一把枪抵住她的后心。 后视镜瞧过去,她看见南浔的脸。 “下车。”南浔架在敖广脖子上的刀已收回,对方正吹着口哨理衣服,对秦陌桑wink:“我这小助理,还不错吧。” 南浔是敖广的人。她被算计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秦陌桑的心凉到底,身旁的女孩也没反应过来,脸煞白,在座位上愣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1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