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一声“哥哥”还有对方过于赤-裸的目光,吃完晚饭以后,叶伏秋嗖嗖地就跑上了楼,不敢留个祁醒任何可乘之机,生怕他又要起什么兴致逮着她一顿磋磨。 进了房间,叶伏秋小心翼翼把包里的点翠簪子拿出来,摘下了腕子上的表,都放在一个铝制的小盒子里。 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片孤零零的陶瓷碎片。 那是祁醒在崇京的时候给她的“纪念品”。 叶伏秋把这几样全都放在盒子里,盯着看了好久,最后带着不可控的笑意好好合上藏到床头柜里。 其他人送的礼物,她都一一拆开看了下,然后规规矩矩地收好。 她把自己扔进软床里,盯着飘窗外夜间的树荫摇曳,好像从没这么高兴过。 以前的每一天虽然也都很快乐,但今天,最快乐。 兴奋劲头过去,叶伏秋侧身,眼睫垂动,忽然想起了妈妈。 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难日,她是不是应该给妈妈打个电话? 一想起她如今的新家庭,叶伏秋默默打消了年头,拿出手机输入电话,发了一段短信过去。 【秋冬天气变化大,您注意保暖,好好照顾自己。】 短信发送完毕,叶伏秋把手机关掉,悄然抹了下眼角。 其实她还是有点介意,明明是属于她们母女二人的重要日子,都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妈妈都没有任何讯息给过她。 算了,这样就够了。 这三四年来,不都是这样么。 叶伏秋还想再看一会儿书再睡,玩的时候尽兴玩了,剩下的时间照旧要好好利用。 想着,她褪去困倦,起身走向书桌。 …… 做完手里这套题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四十,叶伏秋叹了口气纾解疲惫,放下笔,坐在桌前活动了下颈椎。 一下就写到这个时间了,家里其他人估计都睡了,叶伏秋抱着换洗衣服出门,准备去浴室。 刚踏出卧室,她站在楼上听见下面好像有动静。 叶伏秋扒着扶手往下瞄,好像有人在客厅活动,落地灯开了。 这么晚…… 是祁醒? 毕竟那人像个夜间动物一样总是深夜出没。 叶伏秋默认大概率是祁醒,于是转身往楼下走,毫不克制想见到他的心底欲望。 女孩踏着轻盈步子下楼,一走出楼梯望去。 叶伏秋却和扭头看过来的易慎对上了眼。 她意外。 易慎坐在沙发上,脚边摊开了行李箱,正在往里面装杂物。 看见她下来了,易慎没说话,又低头干自己的事。 叶伏秋扶着楼梯,小声问:“你要走了吗?” “嗯,待的差不多了,明天早上的飞机,回滨阳。”易慎说。 叶伏秋点头,心里略有涟漪。 虽然易慎话少性格淡薄,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厚实的可靠感,仅仅只是认识的关系,就让叶伏秋对他很是敬佩。 没想到才能说上两句话,就要告别了。 易慎这一次回滨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她明年就要离开祁家。 等她离开,和这些站在各行业巅峰的上流人士就再也碰不上边。 所以有可能,他俩的缘分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叶伏秋想着,还是礼貌说了句:“一路顺风。” 易慎点头,“嗯。” 她停在原地,心想着,要是这时候转身上楼,岂不是暴露了易慎不是她下楼想要见到的人…… 那样,心思就太好猜了吧。 小女孩好面子的那点劲儿上来,叶伏秋默默转回身,往客厅走去:“我,我喝口水再休息。” 易慎没搭理她,对她要干什么不太感兴趣似的。 叶伏秋瞧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很难想象,他竟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还苦苦惦念不肯放手。 没想到内里竟然是那么重感情的人。 她走到和易慎隔开一段距离的小沙发坐下,然后去提恒温水壶。 “我。”这个时候,易慎突然开口。 他突然说话,吓了叶伏秋一跳,差点没拎住水壶,“啊?怎么了?” 易慎手里捏着一沓文件资料,归置的动作停在原地,说:“祁醒的情况一到秋冬就非常不好。” “我要忙的事全在滨阳,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所以……”他鲜少求人,更鲜少吐露自己对家人的关心。 易慎抬眼,看向她,很认真:“麻烦你多看着他点儿。” “别让他稀里糊涂的死了。” 叶伏秋一听见最后这句,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出来。 没害怕,反而笑。 易慎眉头微扬,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 “这么严肃的话,你竟然跟唠家常似的就这么说出来了。”叶伏秋收敛笑意,还是觉得有趣:“还挺黑色幽默的。” 易慎哂笑,眉眼间也有几分释然。 “我一向有话直说。” 叶伏秋知道承诺的重量,祁醒身上的谜团和心病很重,她没有那个本事真的全部揽下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对方嘱托的语气也并没有很重,就像是想起来随口提及。 所以她才能像现在这样,点点头,诚恳一句:“好。” 想到那些,叶伏秋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所以,他那个情况,以前除了我以外,真的没有人能中途阻止他吗?” “没有。”既然她这么问了,易慎就直截了当告诉她,“他的癔症,只有通过剧烈的疼痛才能停止。” 也就是自残,是流血。 叶伏秋哑然。 “他告诉我之前,我也不相信,直到那天亲眼看见你叫醒他。”易慎漆黑的目光凝注在她身上,“你很特别。” 叶伏秋扯出一抹笑:“这样说来,那确实是。” 爱情这种东西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男女灵魂上的相吸,也没有逻辑可寻。 越是看上去完全不沾边的两个人,越是像拼图一样适配得贴贴合合。 “我的意思是,”易慎把话说得更深一步,“就算没有这一层,你对他也很特别。” 她的目光抬起时亮起几分熠然。 “你知道他那个人,如果真是无所谓,就算再拿住他的把柄,他都有一万种办法整死对方。”易慎说。 易慎创业刚起步,外界对他的褒贬两级,都觉得他初生牛犊手腕刚硬,商业思维敏锐,未来怕是要成为业内不可撼动的存在。 即便他已经足够决断狠厉,在易慎的眼里,依然觉得祁醒的狠和冷漠凌驾于他许多。 所以他才觉得叶伏秋和祁醒的这对组合,实在有趣到难以想象。 他回来短短一个月,足够看出了祁醒对叶伏秋的特殊,所以在临走之际,他想也应该告诉她一些他知道的事儿。 “我在帮助祁醒拓宽版图,我们做的事埋在我创业的表面之下,没人察觉。”易慎说。 叶伏秋手里端着水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她一个门外人说这些。 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往下听了。 易慎继续收拾东西,“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祁家各系财团的情况,祁醒有三个叔叔,四叔早年出家深居寺庙,二叔和三叔当年争权失败,这些年从来没有消停过。” “都是背后在搞小动作,积蓄力量。” “我们的父亲是个念及兄弟情义的人,只要那两个人不过分,分给他们几杯羹也无所谓。” “所以在祁醒年纪还小,成长的这几年,他们两个人的手已经伸到了很危险的地方。” “一旦大权丢失。”易慎告诉她:“对方并不是会念旧感恩的人。” “贪婪短浅的人,绝不会愿意分走任何财富给别人的。” “我们两个做的事不过是为了父母后半生能安稳,但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扳倒他。” 听到这里,叶伏秋忽然想起一个人,开口问:“你们的三叔,已经被祁醒搞下去了对不对?” “你知道?”易慎蹙眉。 “不巧。”叶伏秋惭愧,说着:“他三叔开车撞他那天,我也在车上。” 易慎静静看她,说了句:“你命还真大。” 叶伏秋干笑。 可不说么。 “我当年走丢,祁醒失踪。”易慎直接告诉她结论:“跟他俩脱不了关系。” 叶伏秋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他们可是亲叔侄啊!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祁醒经历过什么还不知道,易慎可足足是走丢了二十多年,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还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 “你们找到证据了吗,这,这还不直接让他们付出代价!”叶伏秋痛斥。 “就是因为找不到。”易慎摇头:“但是祁醒咬死就是他们做的,我信他。” “所以,他才那么针对他三叔,让他倾家荡产,锒铛入狱吗?”叶伏秋回想当时祁醒三叔对他的诅咒痛骂。 “是,既然确定目标,就算没办法正面讨债也没关系。”易慎告诉她祁醒的做事风格:“他不需要什么证据,报复,就是报复而已。” “这也算是他作为亲哥,给我认祖归宗的一份礼物。”他说到这里,眼神泛起一股锐亮。 即便羽翼还没丰满,他也“宰了”其中一个,替他走失二十多年的弟弟出了口恶气。 叶伏秋心想,确实是祁醒做派,哪怕那个三叔到最后都一脸冤枉无辜。 “那,那你们二叔呢?” “祁醒不分青红皂白处理了他三叔,我们父亲发了火,觉得他行事太鲁莽不计后果,不够成熟。”易慎把过去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所以不许他再这样整治别的股东,而且,二叔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雄厚,所以暂时动不了。” 目前不能完全接手祁家大权,被股东忌惮,祁醒就这样背上了冷血无情,嚣张跋扈的名声,就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当年这两个叔叔下手的证据。 他们兄弟俩,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正在暗中下一盘一发收网的大棋。 所以这就是易慎说祁醒“不能死”的原因。 但,这又何尝不是易慎施加给祁醒一个必须“生”的理由呢。 有这一份责任吊着他,让他不至于任由自己的生命被癔症摆布。 “他还在找一群人。”易慎回忆,说:“具体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关于他自己的那些事,他应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大概是癔症的源头。 叶伏秋没想到,连他的亲弟弟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以至于祁醒能藏得这么深。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他做不了什么,只能作为旁人提供给她一些信息,就不知道得知这些信息之后,她对祁醒的看法会不会再次转变。 叶伏秋知道对方是省事话少的人,能和自己说这么多,真是难为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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