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大学内部开有咖啡店,被学生们供成宝贝似的,一到了紧张的期末周,这里就成除了图书馆自习室以外最抢不到座位的地方。 叶伏秋端着两杯咖啡跑出来,祁醒坐在湖边等她。 她小跑过去,把两杯给他挑:“冰美式和桂花拿铁,你要哪个?” 祁醒盯着那杯桂花拿铁,本想说冰美式,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但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 “拿铁。” “好吧,正好,喝杯美式我下午不会犯困。”叶伏秋把吸管戳进去,坐在他身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使劲吸了一口苦涩涩的咖啡。 祁醒瞧着她这口美式喝得表情狰狞,嘲弄着:“你这学上的,还挺能‘吃苦’。” “你上学的时候不会觉得很累吗?每天的课都排满了,每一节都要认真听。”她难得牢骚。 “你怎么缓解啊?头悬梁锥刺股?” “我倒还用不上那么复古的办法。”祁醒轻哂一声,随口装×,“我会在感到疲惫之前就把一切都搞定。” “然后去睡觉。” 叶伏秋:“……” 我跟天才说这些干什么。 她捧着咖啡,对着湖面笑吟吟道:“我不信。” “你肯定是偷偷在背后比所有人都努力,把事情做成以后再装作一副完全不费力的感觉。” 祁醒抿一口甜腻的桂花拿铁,不反驳不承认:“胡说八道。” 他看着她手里的咖啡,说着:“崇京大学里,有一条校园商业街,奶茶店,咖啡店,书店全都有。” “明年你到了崇大,可以试试一家叫‘墨迹’的咖啡店,他家的柑橘美式还不错。” 来自崇大的学长一发言,叶伏秋瞬间对一年后真正的母校有了许多实在的想象。 崇京大学作为全国顶尖学府,在首都,是作为一个景点可以出入的,但仅限于节假日游客预约。 她没有进去过。 “崇大里连商业街都有啊,”她对崇大的一切都新奇,忍不住凑近想知道更多:“还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跟我说说?” 说到这儿,有两个到处拍照的女学生无意间笑着跑到这附近,声响惹得叶伏秋和祁醒回头,其中一个女生赶紧拉着同学快步跑走:“哎呦快走,别打扰人家……” “哎我也好想找个那样的男朋友啊……” “行啦你,就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那两个女生走远,叶伏秋却有点坐不住了。 即便是别人不了解情况,这种话飘到耳朵里还是让她怪臊的,就在这时,身边传来声音。 “叶伏秋,你被羡慕了。”意味深长。 叶伏秋脸颊更沸,舌头触电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不知道,这里,就湖边这片的长椅,平时都是学校里的小情侣们霸占着,所以她们就误会……” 她话刚说到这儿,身边打来一片阴影,他的气息靠近。 叶伏秋偏头,祁醒已经靠近。 她瞬间噤声,紧紧与他对视着。 呼吸似乎被湖边阳光晒得升了温。 在光下,祁醒的黑色眼瞳泛出几分浅色,更有少见的蛊惑魅力,此刻他只看着她一个,勾唇引诱:“误会什么?” 即便脑海里跳跃着各种答案。 但叶伏秋没办法再说。 因为都是些难以启齿的字词。 “崇大,也有类似于这样儿的地方。”祁醒缓缓下放视线,在她唇边游移,“中心花园的亭子旁边,挨着湖,有一片特别普通的草坪。” “明明哪儿都有的草坪,他们偏要叫它情人坡。”他笑,似乎不屑一顾。 叶伏秋被他紧盯着,说话都慢了下来,更像情人呢喃了:“情人坡,也是学生情侣经常扎堆约会的地方?” “他们,他们都一般都干什么呀……”光天化日,应该不至于在外面就。 她刚刚问出这一句“愚蠢至极”的问题,祁醒忽然偏头下来。 阳光明寐,无风却缱绻—— 湖边长椅,忽然陷入一片安静。 远远路过的同学看见,也不过一脸艳色低头赶紧走过。 叶伏秋眼角随惊愕怔开,直到他确确实实吻到她唇瓣上,她才想起来闭眼。 那一秒,她好像不再是叶伏秋,对方也不是祁醒。 他们只是最普通的一对校园情侣,在特定又珍稀的地点情不自已。 祁醒没有拉着她折磨捻弄,而是吮了三两下就放开了她。 湖面起微风,两人鼻尖相蹭后远离,而后各自睁开眼。 “就干这个。”祁醒抚摸着她和脸颊一样红的嘴唇,眼里笑意愈浓,“以前我觉得他们无趣。” “亲自试了一下,没想到。” “还挺有意思。” …… 祁醒在校园湖畔给予她的那一个吻,成了叶伏秋多日悸动难安的病源。 他侵占她心绪的势头,有时像汹涌可怕的风暴,有时又像涨潮而上的浮浮海水,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了那被淹没的礁石。 那之后,他没再出现,在家里也只有早晚归来出门的时候能见上一面。 他又忙起来了。 霄粤湾的秋冬逐渐覆盖整座城市,叶伏秋第一次感受到了南方的冬天气候,空气潮湿又转凉,家里远远不到开启地暖的时间,叶伏秋也不敢当着人说自己感觉冷,只能是悄悄给自己多加被子。 滨阳的冬天是刺骨干燥的,但只要逃到室内就会舒适。霄粤湾的冬天,却冷得她不痛快。 这天晚上,盖着厚重被子的她睡得不踏实。 可能是因为压在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叶伏秋的梦一个接一个。 最后不知怎的,竟然梦到了爸爸。 但不同于过去梦见他,这次梦境竟然把她带进了回忆里。 六岁那年,她还不太记事。 只记得那年父亲从外地打工回来,就神神叨叨,不知怎的和母亲发生了不小的争执,还没在家里待够一个月,就又跑出去了。 钱是带了回来,在外面做工虽然挣得多,但妈妈总怕他万一有危险,想让他稳定下来。 但爸爸没有任何犹豫,只说让她顾好家,其他的他去做就够了。 妹妹在身边睡得香,卧室没关门,他们以为她也睡了,实际上,叶伏秋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爸爸不能留在家里,她真的舍不得他。 后来的几年,爸爸在外地颠沛,每次回来也只能短暂陪陪她,就又背上行囊离家。 他辛苦赚回来的钱都补贴了家里,情况似乎更好了一点,她记得爸爸曾经嘱咐过妈妈,要她每天在两个女儿的书包里,多带一份水果。 就是这样心思细腻的爸爸,他那双手,却日益粗糙了。 十四岁,爸爸终于回来,并且说打算暂时留在滨阳。 但他却好像变了个人,以前老实憨厚的爸爸,竟变得找各种借口夜不归宿,每天和不知哪里结识的朋友喝酒到夜里才回来。 妈妈只要多问一句,他就会怒斥回来。 他回来短短一个月,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和妈妈吵架。 这次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她却也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转身,捂住睡着了的妹妹的耳朵,慌得想哭。 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妈妈的状态也不如平时了。 后来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有人说爸爸有外遇,叶伏秋听到了,坚决不信,但又好似天都塌了。 妈妈像疯了一样发泄情绪,又不知该去哪里找他,最后打了爸爸哥们的电话才知道,他真的在歌厅。 她不能接受脑子里想象的各种不堪,冲去找爸爸,结果正好看见爸爸和一群叔叔,还有穿着清凉的陌生女人出来。 那个曾经抱着她坐在田野间畅想未来的爸爸,变得那么陌生。 她不接受任何解释扭头就跑,生怕身后的爸爸追上她。 然而,一块无意间坠落的广告牌,打断了一切。 “秋——!” 身后猛地被一股推力扑向地面,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过后,她呆呆地回头。 就有了那个染着血的秋天。 …… 叶伏秋难以再感受那时的痛苦,挣扎着从梦里脱身。 她缓缓睁开眼,偏头,飘窗外已然泛起清晨白光。 被子随她的动作鼓起,叶伏秋把厚重的被子剥去一层,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枕头里,深深叹息一口。 如果一起真能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只要她醒来,无需任何代价就可以终结。 叶伏秋伸手,在发凉的鼻尖揉了揉。 都怪她,没错。 那天争执时妹妹说的,确实没错。 如果不是她冲动,不是她怎么都不肯回头等他,就不会有如今家里破败的一切。 她应该负责,也该揽下扛起原生家庭的责任。 即使,她也和所有十八岁少女们一样,有着鸿鹄般高飞的自由志向。 …… 烦扰的梦境没能消散昨天的疲惫,叶伏秋又在床上赖了一个多小时才起来。 今天是周末,她也顺理成章地任由自己颓废一小会儿。 叶伏秋下楼,正好遇到刚接完电话要上楼的保姆婆婆,“早上好,您这是要干嘛呀。” 保姆看见她,像是看见救星了:“唷,秋秋啊,你待会忙不忙?” “怎么了?”她问。 保姆婆婆说:“刚刚接到了阿醒的电话,他今天在公司,有份文件忘记拿了,他身边的人都走不开,又急用,让我去送一趟。” 说完,她犯难,“可是,今天家里厨师不在,我得准备午饭啊,一会儿祁董和太太结束活动以后要回来吃。” “我一去一回,LAMGHUAN有点来不及。” 叶伏秋一听立刻懂了,恰好,因为昨晚的噩梦,她莫名想见祁醒,借他身上的那股安全感驱散一下身心的不安。 “是什么东西?我替您走一趟吧。” …… 四十分钟后,叶伏秋被司机送到了祁家财团“啟盛”的总部大楼。 叶伏秋抱着一沓牛皮纸下了车,仰头,被眼前这坐落于市中心经济商业区的摩天大楼震撼了。 数十层的玻璃大厦有着独特又简约的建筑设计,像一把利剑从云端坠落,插在这篇寸土寸金的地界上,无人能敌。 大堂进出的人都穿着白领正装,无一不是急着奔赴什么地方,目标明确。 学生打扮的人在这里格格不入,叶伏秋举步维艰,生怕被当成异类打量。 她小心翼翼挪步,有些不敢进这旋转门。 谁知一侧的安保非常礼貌地直接为她打开偏门,微微鞠躬。 公司安保的礼仪让她想到每日在别墅执勤的祁家安保小哥,果然这样顾及到每个细节的讲究,都是出自一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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