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脚相加,施加道具的折磨被他们视为游戏,如一日三餐般准时上演,猩红的摄像头记录自尊心强悍的男孩人生里最不堪的时刻。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让他死,也知道,他不会少受半点折磨。 他们用他的惨状,威逼家人放下权杖。 家人胆敢有任何动作,他会先于一切救援而亡命。 气球。 气球。 红色的气球,像染遍了他的血,系在他浑身周围。 男人,女人,调笑着对着他玩着飞镖气球的游戏。 没中标,就是一道新的血痕。 刺中了,就是一声折磨他精神的,清脆爆鸣。 他沦为他们的玩物,他的尊严,被这些人踩在脚下,面目全非。 …… 面对着众多猥琐的,恶毒的,畅快的目光,他用手边锐器一次次刺伤自己,直到血流满地。 他们玩累了,就让他自己伤害自己。 直到看见他们满意的表情,或者足够惨烈的伤痕,才会告终。 每一秒都绝望漫长,那时候他才知道,书中所说的死亡才是解脱的意思。 痛觉早已麻痹,无论昏睡去多少次,醒来的场景还是一样。 无论睡去多少次,醒来,他依旧在牢笼中。 12月26日。 圣-经中慈悲的耶-稣诞生的第二天。 他却置身地狱。 …… 深夜卧室,两个人坐在床上,于月光下坦白。 祁醒只是说了零星一点,挑三拣四,把最不疼痛的部分轻描淡写讲给她。 而仅仅只是这么一点,叶伏秋就已经泪流不止。 光是听着那些描述,她稍加想象,便浑身发抖。 叶伏秋灵光一现,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爬到床边,从抽屉里拿出他的烟盒,抽出一根,捏着滤嘴处,一用力—— “啪。” 祁醒垂眸,眉头微抖。 她倏地落泪。 叶伏秋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又抽出一支,“所以,其实,其实你根本就不爱抽烟……” 说着,她再次捏爆滤嘴爆珠。 “啪。”又是一声清脆。 叶伏秋热泪滚烫,双手颤抖。 就是因为,因为这个声音,因为捏开爆珠瞬间的触感,特别像气球炸裂瞬间的感觉。 所以他才随身携带。 祁醒每每用捏着香烟爆珠的时候,就是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所以他的家里才会有那么多根本没有抽过,却已经捏过爆珠的香烟。 她那时候还不懂,以为他喜欢浪费。 那都是他泄愤,克制情绪的证据。 她难以想象,这些年,有多少个夜晚。 他把自己藏起来,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就这样一根一根的掐着爆珠,一次次地用相似的声音,把自己带回那座森林,用回忆那份憎恨来缓解当下的痛苦。 他的癔症也是一样,为什么唯有疼痛才能结束。 源头就在这里。 他无数次的遭受剧烈疼痛,无数次被迫自残,因为这样才能结束折磨。 癔症,实际就是创伤后的幻想,带着他的精神回到了那座山里,回到了那个时刻。 这些年,不论昼夜,他无时无刻不在崩溃,不在破碎。 可没有人意识到。 无人知晓,他早已“垂危”。 三年前,他在崇京告诉她,恨什么就靠什么活下去。 是因为他早已这样,撑了无数年。 叶伏秋望着眼前的祁醒,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他的嚣张,伪善,偏执都不是骨子里带出来的,那是一个又一个疼痛的瞬间裂变出来的毒瘤,吞噬了原本的祁醒。 正因LAMGHUAN为那般经历,他才会那样怕冷,稍微冷一点的天气,就会引出他的鼻音。 伤痕累累的男孩,究竟在那么寒冷的山里,冻了多久。 自打认识他第一天,第一眼起,叶伏秋就觉得祁醒拥有她没有的肆意,无所不能,像一头自由的鹰。 可谁知,原来这只鹰,从未飞出过那座森林。 祁醒说完以后,就没有直视过她,他盯着自己还包扎着的腿,自嘲一笑:“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是不是也不过如此?” “秋秋,其实我身上。”祁醒说到一半,又笑了一声,嗓音更轻:“真是不少疤。” “说不上多好看。” 叶伏秋心酸得想要裂成千百瓣,此刻他的自卑,简直能捏碎了她的心。 她跪在床上靠近他,伸手,触碰他那月牙疤痕的,残缺的左耳垂。 她哽咽,“这个……是……” “嗯。”祁醒握住她的手,不愿她触碰自己的残破,“刀割的。” 叶伏秋心口骤然一堵,无法克制自己,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紧紧抱住。 祁醒感受着抱着自己的女孩浑身发抖,随后,他听见她咬牙的声音。 “杀了他们……” “祁醒,不要放过他们。” “不得好死,一个都不得好死……” 她柔软却狠绝的话,犹如一支利箭,倏地射穿了他心门上的那把生了锈的锁。 祁醒猛地搂住她的腰,指腹死死按着她的肌肤,直到手指泛白。 祁醒眼梢猩红,语气也终于不再平稳:“只有你……” “只有你,叫我别放过他们。” 这么多年来,无数人叫他放下仇恨,重新生活。 无数人审判他的执念,说他是错的。 甚至于他的母亲,都不能完全理解他。 在别人眼里,什么痛楚都能轻易翻篇,什么坎坷都能过去。 只有亲自经历绝望的人才知道。 忘不掉。 一辈子都忘不掉。 叶伏秋捧着他的脸,抚摸过他发红的眼梢,“我会陪着你。” “放弃生命的人不该是你,自甘堕落的也不该是你。” “你要健健康康的,亲手了解那些伤害你的人。” 她确切地告诉他:“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病得怎么样,你身上有多少疤。” “我都喜欢。”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祁醒盯着她哭肿的桃花眼,视线贪恋她在月光下透光的脸庞。 曾经以为,憎恨是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 所以偶尔他会思考,如有一天成功报仇,把那些人全都处理以后。 他该怎么活下去。 或许活不下去,报仇成功的那天,就是他解脱自己的那天。 而此刻,他找到了生命新的意义。 原来这剂真正的解药,上天早已在三年前赐予了他。 叶伏秋,是他活下去的,真正的意义。 祁醒弯动唇角,起身,将她抱进怀里。 没入他胸膛怀抱的瞬间,叶伏秋又掉了泪。 祁醒抚摸着她的软发,偏头亲亲她的耳廓,抚慰着,嘉奖着。 “好。”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叫醒我一万次么。” “那我向你保证,我会在这一万次里痊愈,再也不做噩梦,不让你担惊受怕。” “好不好?别哭了。” 眼泪打湿他的衣服,叶伏秋使劲点头,用尽力气回拥他。 宁谧的卧室,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拥抱了许久。 被使用过却满装的废弃烟盒,堆成堆,被遗忘在角落,逐渐落灰。 …… 神奇的是,自从那天之后,叶伏秋陪祁醒在公寓住的这阵子,他没有再做过一次噩梦,更没有逼近癔症的时刻。 这让他们都很意外。 毕竟是好事,叶伏秋恨不得他能就这样直接痊愈。 危险期过去,祁醒看着自己身体状态这么稳定,就带着叶伏秋回去住。 她赞同,不过暴露的事情倒不用担心,毕竟梅阿姨一直知道她在祁醒这里。 叶伏秋也悄悄把祁醒身体稳定的事情汇报给她,她非常高兴。 得知他过去经历后,叶伏秋有疑问过,祁醒告诉她,不是他不想找,而是那群亡命之徒当时十分谨慎,全程带着面罩,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长相。 这些年祁醒一直在找,却连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那群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但他相信,世界上绝对不存在滴水不漏的犯罪。 终有一天,他会把这些人全都拔出来。 祁醒带着她回到陈容医生那里,听说了他的近况,医生的反馈也十分惊讶。 陈容知道叶伏秋会帮助祁醒的癔症往好的方向走,只不过没想到,他的催眠治疗才刚刚开始,祁醒的癔症就被她被缓解得这么彻底。 既然心病有了心药医,他就告知祁醒没有大问题不用再来。 他这个局外人也帮不上什么了。 叶伏秋听着,好像自己成了什么大功臣,连连惭愧。 这些陪着祁醒捱了十年梦魇的人,比她的价值要高出太多了。 …… 回去以后,她就不得不再面对早已知晓一切的梅阿姨。 当时两人的对话在紧要关头,很多该说的优先级别都放在了后面,这次回来,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人家。 她和祁醒这样的关系,无论落到谁眼里,都会觉得是她这个外人欲壑难填,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想攀上枝头当凤凰吧。 那些难听的话,她光是想想就后背起麻。 所以她一次次地打断祁醒,不想直面两人的名分关系。 好像只要她不说出正式交往,男女朋友这种词汇,她的羞愧和自卑就能少几分。 回到祁家以后,梅阿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举动,更是让叶伏秋感觉庆幸又别扭。 想着这些,眼前的碗里突然多了一份龙虾肉。 叶伏秋恍然抬头,对上坐在对面的祁醒的眼睛。 他收手重新拿起筷子,挑眉,示意她多吃。 叶伏秋脸颊一僵,赶紧看了眼刚走向厨房看煲汤的梅阿姨,吓了一跳。 她小声说:“你不用给我……我自己这份还没吃完呢。” 对方似乎是笃定她只会乖乖吃自己那份,就算没吃够也不会再多要,所以才把他那份给了她。 祁醒完全没接受她的要控诉,夹着桌上某盘炒菜里的黄瓜吃,“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帮我吃两口,别浪费了。” 叶伏秋心里都明白,嘴唇弯成个小勾,夹起来咬了一口,故意来了句:“挑食不好的。” 对方送回来一声笑。 不远处,靠在厨房和厨师阿姨聊天的梅若收回视线,转着手里的翡翠镯子,叹了声。 厨师回头,“太太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梅若摇头,只是说了句:“就是觉得孩子们大了,时间真快。” “阿醒这么优秀能干,太太过不了多久就能去享清福了喔,”厨师笑道。 梅若偏头,用余光望着那对隔桌偷偷调笑对话的小年轻,神色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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