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大的摊子,弄这些犄角旮旯的心思给谁看!” “用人的时候,他是个有用的;不用的时候,又拿那些熬糟话来恶心人。什么叫儿女私情啊,冯钊明,你拎拎清爽,没儿女私情,你现在有两个儿子可用了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们撺掇到最后,谁能落着好!一家子,不像个一家人的样子,那就且等着败到底吧。虞家的笑话,还热腾腾的呢。” 冯纪衡眼见着母亲回来与谁都不放过的样子。偏袒小老儿也是明火执仗了,说了句牢骚话,“谁说什么了,老二的对象,他谈他的。只是孰轻孰重,他自己没有掂量么?” “他这么上头地为了个女人、” 老大的话都没说完,虞小年当即断喝,“你们谁也没资格说谁!” 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最后,虞小年就这段家务官司定了调。老二的事随他自己去,她今天承认栗家如同当日承认朱家一样。这是你们自己选的,自己的路自己去奔。 只一点,冯家走到今日不易,她的两个儿子没理由生出什么不该生的嫌隙。即便将来两个都成了家,分开过日子不代表不和。谁老想着分就意味着不睦、不往来,那才是真正的错了主意。 那天,朱青全程没有说话。 不到半天,船舶那里最大的代理商舍费尔飞过来,要面见镜,却得知他病了,谢绝一切事务。 舍费尔几番电话打到冯家,也与冯纪衡会话,然而,他始终信任镜。说无论如何,要等到镜会面再商谈新业务。 隔了一日,周一晚上,朱青带着孩子过来,说了些要开学的交代。 临了,还把孩子们留在这里过夜了。 她下楼前,与婆婆难得正面了几句,“袁芳岁的事,我知道老二在怪我,可是,那里……” 虞小年打住了,“我说过他了。由他去。他现在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朱青言语斟酌,到底开了口,“栗小姐的事,怪我多心。我只是觉得太巧了。毕竟老二陪我去栗家的时候,他们一句都没交谈。结果,一转头……” 虞小年想都不用想,“你就是多心了。老二什么个性,你还不明白么。他能由女人逗到他,老早由人家钻空子了。” 朱青听这话,面上一沉。虞小年见状,也懒得多余解释。多心之人,你强辩,他只会更加剧。 倒是在里仁路那会儿,老二的话反过来给虞小年几分警觉。她重起话题,问起他们夫妻俩。 朱青答都好。 虞小年点头,略想了想,想到老二的话,终究还是开了口,“过了七月半,他们舅母过来,我想着请栗家的女儿也过来,算是给老二一个台阶,你觉得怎么样?” 朱青头一回听婆婆这商量的口吻,有些诧异,面上端持,口吻略有点失落,“挺好的。” 虞小年听这不活络的话,一时难继续,到底还是把她的意思渗透给朱青听,“他们兄弟俩,一庄一邪,谁也缺不了谁。你也是读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不给老二这个台阶,你比我知道,他和这个家隔了心下来,大家都不会利好。” 朱青自然明白。这也是她今晚来这一趟的意图。 虞小年最后交代给朱青,说家里的这些事还是留着给她办。“他们舅母过来,顺道着,喊你妈妈也过来玩玩吧。” 朱青不禁瞥一眼婆婆,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婆婆的权衡,还是真的是她回了趟虞家,也看明白了些世态炎凉。 最后面上不显地应下了。去前,她也算投桃报李一回,站在女人的角度,同婆婆合议一个问题,“老二为汪春申的事,里外难做。我的意思,他如果倾向了家里,瞒着栗小姐,这……” 虞小年与朱青做这囫囵婆媳六七年,今朝,头一回,两个人算是想到一块去了。虞小年叹一口气,“你一句不能说,我晓得你,心思重,但是心眼不糊涂。他这个时候,谁外力拆散他,他能冷我们一辈子的。” “至于他和人家,和不和那是他自己的造化吧。” “您当初也是这么看我和纪衡的?” “人没有后眼睛长的,眼睛长在前头,只有向前看。” * 隔了一晚,朱青在家里碰上小叔子。 有些免不得的尴尬。尤其是冯镜衡明显的不大热络。 虞小年看在眼里,不由着他们叔嫂声张起来,喊朱青,“家家那个头发,你快去吧,怎么弄她都不满意。这才六岁的疙瘩,将来十六二十六,不是谁都伺候不起的大小姐!啊!” 杭天跟虞老板说笑,“您孙女本来就是毫无疑问的大小姐啊。” “就属你小杭天嘴甜!这么甜,怎么还找不到老婆的!” 朱青在边上给家家梳辫子,附和婆婆,“现在小姑娘也未必喜欢嘴甜的呢,要长得好看,没嘴巴的。” 虞小年糊涂得很,“不长嘴的哪里好了。找他干什么,嫌自己不够舒坦是不是!” 全程冯镜衡由着她们婆媳难得的破冰。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他吃过早饭,自行起身,与老头交代,书房等他,和他聊点事。 爷俩关起门来,谁都听不到他们谈的什么。 只见冯镜衡再出来的时候,面色如常,他说上楼倒个觉,晚上还有事。 也交代杭天回去休息吧,下午帮他去接人。 杭天领命就预备回头了,虞小年看在眼里,才要问小杭天,老二下午接谁。 杭天装糊涂,说冯总还没告诉他呢。 而书房那头,案前的冯钊明一言不发,烟烧得那里头没人敢进。 老二回来不是来低头的,相反,是来梗脖子的。 他只是要老头明白,他得他应得的那份。且非他不可。 另外,汪春申的事,他没有过去。他也必须声明,他绝不是为了女人才这么晕头转向的。 今朝,你利用汪春申;不代表他日,我不会把他咬死。 这里头,谁都不无辜。 只能说,原本冯镜衡该算个绝对正确的。他为了家族利益,硬生生地落得下乘了。 老二出书房前最后的话: 汪春申先前托付我,只有我答应帮他教养儿子,他的遗产继承才会对盛稀生效。今天落到这个局面,冯家又要二道利用人家,我也不好舔着脸袖手旁观。他遗嘱不遗嘱我不管他,我会叫律师起草一份协议,算作增补。他儿子直到二十二岁之前的一应开销,皆由我来承担。至于他们父子的瓜葛,外人管不着。 * 栗清圆今天一早就给秦主任买了杯燕麦低因拿铁,多一个shot。 理由是,她想用半天年假换两个小时事假。 秦主任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未婚的姑娘们,一个个都花枝招展得很。男人对女性审美,最直观的其实不是视觉,而是嗅觉。秦主任只觉得今天工位间里,香得要人命。 花香,香水香,连同有人想请假的甜言蜜语香。 这里头,没想到的是,不能免俗的还有栗清圆。 集团的规矩,对于女性额外的福利假,只有三八妇女节。秦主任老父亲的嘴脸,呷一口全然服帖他口味的咖啡,“明明个劳燕分飞的苦情日子,愣是被商家打造成了个明晃晃花钱的割韭菜的日子。她们往里头跳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上头了呀!啊!” 栗清圆揉揉眉心,略微尴尬。只是小声强调,“就……两个小时,老板。” 秦主任眉毛略掀,“行了,你都把你那位的车子开进来了。路董见到他家老头子都得让几分颜面的。我还能说什么。”秦主任道,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就是了不得,他那车子上的两块车窗帘,能抵得上有些大厂员工干上一年,谁能信! 栗清圆听秦主任这样说,才有点后悔她开了冯镜衡的车子,或者,那个家伙该不会就是这么算计着的吧。 赶鸭子上架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保证不影响今天的工作进程,且随时可以call她。 秦主任揶揄,都去过情人节了,还追命她干嘛。世故人说些世故话,秦调侃清圆,改天介绍我认识你那位才是正理。 栗清圆只能不尴不尬地含糊点头。 从秦主任办公室出来,栗清圆回工位,还没坐定下来,楼下前台就给她内线打电话,说有清圆的同城急送,是花哦。 栗清圆应答后,派送员上来。她签收后,是一束白绿底色的铃兰。 女人的直觉使然。栗清圆甚至没揭开贺卡,心里就有点警铃大作了。 果然,揭开后,贺卡落款是一个季字。 栗清圆顿时犹如穿上脚的丝袜,在你最该平稳交际的时刻,发现有一截抽丝了。于是,你所有的体面与涵养,都在这一处破绽里功亏一篑。 她过往的经验教训告诉自己,在郑重的场合,要给自己留个planB. 私下交际的场合,自然是去洗手间,干脆脱掉这一层遮瑕拉倒。 栗清圆把这束花无声无息地扔进脚边的垃圾篓里时,同事投来异样的目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大家都知道清圆在恋爱呢,把花给扔掉,这足以大家八卦好一阵子呢。 清圆冷淡解释,“不是他送的。是……不该来往的人。” 同事就更八卦了,“谁这么不长眼啊。正主知道了不得炸啊。” 栗清圆不想一早就成为茶话会的主角,只得以沉默过渡。她不想说了,大家也都识趣闭嘴了。 然而,终究影响了一上午的心情。 她说是请两个小时假,秦主任到底批了半天。栗清圆饭都没吃,就开了车子下班了,她去附近奢品店逛了圈,最后中规中矩挑了条领带,她这才发现,她连冯镜衡衣服鞋履的尺码都拿捏不准。 没到下午上班的时刻,她接到一通电话。 先前她已经把季成蹊的微信拉黑了,只是手机号码没有。她原以为分手的时候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上周五,向女士在医院遇上他,栗清圆不管他对于向女士是真心帮忙还是前女友的体面,总归,她不会跟他致谢什么。 她这最后的余地,也是想着,也许某一天她去医院看病,碰上的坐诊医生会是他。成年人的过往交际,实在没必要弄得这么紧绷。 然而,栗清圆发现还是错了。错在没有告诉他,别逆向回头,逆向全责。 于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不等对方说什么,只告诉他,这一通电话只是在通知他,我接下来要拉黑你了。 季成蹊反问她,“花也扔了?” “是。你可以挂了。” “圆圆,周五我碰上你妈,她把我骂到狗血淋头。好在她检查一切良好。我想你听到这样的结果,应该会宽心很多。” “嗯,她会跟我说,再不济我可以去问她的检查医生,你不必告诉我。也别今天来扫我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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