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蹊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什么叫今天不扫你的兴?”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清圆、” “你如果说些你想复合的话,我会下辈子都瞧不起你。”对话到此为止,栗清圆连同最后一道体面也单方面堵上了。 栗清圆跟冯镜衡的助理约好的是下午三点。 然而,她一点多就给杭天打电话,示意对方,不行的话,她自己开车过去吧。她现在就有时间了。 杭天一听,连忙打住她。执意,他现在就过去。因为在郊区,不要跟他开玩笑,她自己开车子,出点什么事,那位不得把天给骂下来。 杭天到的时候,栗小姐在咖啡店坐着。她甚至还给他也买了杯。 杭天自认也算阅女无数了,实在话,叫他觉得在非图书馆场合看书是真正读书的女性,凤毛麟角。 栗小姐算一个。她身上有种天然读书人的孜孜不倦与自我屏障的精神。 杭天坐下来的时候,看到她手里工具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 栗清圆阖上书塞回包里,示意他,可以走了。 杭天听从的态度。也揶揄这位未来可能是他老板娘的人,“冯总说你是个女文人,还真的一点没错。” 栗清圆很明显地叹了口气。 杭天后背从椅子上跃起来些,笑吟吟地,“你可别告诉我老板啊。” 栗清圆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草率地跟杭天絮叨起来,“你心烦的时候会做什么?” “抽烟喝酒,打球。” “冯镜衡呢?” “那就大概率是骂人。因为他有这个资格与途径。” “途径?” “他会找一切符合程序正义的途径,挑你的错,发难你,以他老板的主观意愿。” 栗小姐笑了,笑得嫣然,半边脸上还有个梨涡。随即,她郑重告诉陪她谈天的人,“我心烦的时候就会读枯燥的书。我小舅教我的。因为即便你看不进去,竖本书在脸前,中国人对读书教育天然的敬畏心,都轻易不敢去打扰一个‘读书人’。” 杭天听后笑了笑,“所以你今天在假读书,因为心烦?” 栗清圆勉强颔首。 她与杭天一道出咖啡店的时候,杭天特地落后了半步,并没有与她并肩。 栗清圆甚至还友好地停下来,略等了等他。 杭天并不敢问她,心情不好是因为你小舅? 他只没来由地觉得,这样一个性情好的女人发起火来,也许是冯镜衡摁不住的。 他也更不明白,这样一个处处满分的女人,怎么会有男人想不开地对不起她呢。杭天是从孔颖那里才得知,他的老板并没有撬墙角,栗小姐和前男友是和平分手的。不过,以他老板目前的疯劲,即便没分手,大概他也能给弄拆了。 转念,那些想不通的又没什么不通了。有时候,美好只会对阵恶劣,如同明月大多落进沟渠。 向宗是,他的甥女也是。哎。 杭天开车,栗清圆并没有坐到后面去,而是社交礼仪地坐在副驾上。 路上,他给冯镜衡打电话,后者在和舍费尔、客户开三方视频会议。冯镜衡短暂地掐掉通话,微信杭天,没有特别大的事情,自行拿主意。 杭天心想,你老婆心情不好,这事情到底大还是不大呢。 他们今天去的地方,杭天解释道,算是处长租顶级度假公寓。 因为不对外接待散客,里头有全套的俱乐部与酒店行政公寓设施。 也只有舍费尔这种级别的代理商或者客户,冯镜衡才会把他安置到这里来。 车子一径开到最里端的一栋别墅前。中间隔着一跨中式的借景山水园林,杭天替栗清圆把简便的提包从车里拿下来,把准备好的房卡交给她。 有一说一,“冯总在这边跟代理商谈事,”杭天指了指左手边这栋,右手边这栋是他替女友准备的,“我老板我知道。他大概率不喜欢我陪你进去,你就自己进去逛逛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栗清圆想起什么便问:“冯镜衡说,他哥哥一家也会来的?” 杭天点头,“晚上设宴请代理商。不过不要紧,他们二位向来自负盈亏得多,就一道请几位代理商,冯总从来是那个溜得多。他就没几次完整吃席过。” 栗清圆不解,“为什么啊?” “一向这样。大冯先生胜任这些场合,冯总他并不多爱热闹的。一巡酒过后,他能撤就撤。” 冯镜衡确实说过,他时常戴着面具社交。 栗清圆有时不禁叹服。仿佛有人像那顶级的后现代江湖侠客,他只有丝血,但是就是这丝血,他能回回开大。 这栋开阔的平层别墅,房卡后面的二维码扫出来的平面图介绍,足足加起来占地将近五百平。 前后的庭院和花园还没算上。有很明显的中轴线,一面会客,一面起居。 甚至还有个茶室,墙上竖两句禅机:一兴微尘念,横有朝露身。 透过中轴线,廊道最尽头是个T字型的两面出口。 玻璃的两道门,一面可以通往泳池,一面可以通往后花园。 夏天的南风起,映入眼帘的是满园的植被与绣球花。 在翠如墨的基色里,一株株紫蓝与粉白的绣球,圆润饱满如挨在一处听课的活泼孩子。 一个个摇头晃脑的簇拥着,在蝉鸣里,热辣下,真正明白了什么它们的名字,无尽夏。 别墅的墙边都设有落水链,紫铜色的,风雨的缘故,惹了点绿出来。 恰恰是这些铜绿,叫站在热浪里的人,借着风的声音,能想象出,大雨倾盆时,这里的景象,来不及关上玻璃门,这些风雨会是怎样地侵蚀到里面去。 栗清圆在这样的自然里,站立了许久,她甚至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先前那么执拗印象里的所谓风雨花园。 小舅的房子已经没有了,那样护佑圆圆的人已经早已不在了。即便她当初买下贞嘉路上的房子,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平行时空了。 作者笔下夜晚的潜水艇是虚构的;十岁的栗清圆那个黄昏里的风雨家园也是分崩离析的…… 风起云涌里,有脚步声袭来。 栗清圆回头,她几乎只是看清一道影子,身高与眼眸贴合上一个人,于是,她寻着本能从从玻璃门外走了进来。 那人今天穿得过分隆重。比她先前见他的每一面都是最高级。 衬衫领带,西装革履。连带着头发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他一面看着栗清圆,一面扔开他的西装外套。解开两只袖口,左手腕上戴着只金色劳力士,表盘上分明的红宝石刻度。 从前,栗清圆对戴金劳的男人都没什么好感。因为没几个能戴出真正的矜贵气。 好不容易,她二十六岁碰上一个。 她也第一次由衷得发现,金色与红宝石这么搭。 搭到她有点嫉妒这个人,能轻松驾驭一切金石与鲜红。 舍费尔那头的会还没开完,只是杭天接到人,到冯镜衡耳边复命的时候多嘴了句。不过一刻钟,冯镜衡叫人添茶水,顺便尝尝今天的甜点可露丽。 他起身致歉舍费尔,他有点事,他们休息半个小时。 舍费尔是个严谨的甜食控,也知道今天是东方的情人节。夜里,镜来与他汇合的时候,舍费尔便要镜说实话,你不要拿生病恍惚我,我知道你轻伤不下火线的。镜便说笑是私事,他最近遇到点棘手的私事。 舍费尔:爱情? 镜:千真万确。 舍费尔:好吧。但愿你快点好起来。我也知道你一定会的。你能钓我来陪你演这场戏,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这个能耐的。 镜:我很惭愧。叫你见证我们和平交易之外的不堪。 舍费尔:恰恰相反。我愿意交你这样足够坦诚见软肋的朋友。 于是,舍费尔很知道,镜是临时翘班去见他的sweetheart. 栗清圆诚如杭天所说的那样,情绪不高,一路过来都是沉默寡言的。 穿一袭最简单的印花白T与束腰A字裙。 两个人相约的沉默。冯镜衡想起什么,去拾他的西装外套,从外口袋里翻出一截餐巾,里头包裹着一颗新鲜如铜铃的可露丽。 他言明,他最难对付的头目代理商都盛赞这甜点,铜模子里倒出来的,“尝尝。” 栗清圆并不理会他的这些花招。也不喜欢任何盛名之下的甜点,因为任何一份糖油混合物的东西,它做得好吃是应该的,不好吃才该打。 她不喜欢他把哄他代理商剩下的玩意来敷衍她。 她更不喜欢他站在她面前这一刻的坦然与淡定。他什么都没有和她说。 要送她的东西也好像并没有表示。 栗清圆心烦意乱得很,她很想说,我并不稀罕,我并不期待。 还有,她不喜欢他穿得如此郑重隆重,仅仅是因为他要见他的代理商还是客户。在栗清圆的标准里,一个男人穿得如此盛装,该是可以去结婚了。 冯镜衡把餐巾上的甜品递给她,栗清圆却任性地调侃起他的金劳与红宝石,“果真,时尚的完成度看脸,也看手。” 被夸的人有点闹不明白了,她到底是真不开心还是假不开心,这没头脑的话又是在表达什么。冯镜衡来捞她的脸,严阵地问:“怎么了?” “红宝石很配你。”栗清圆客观由衷。 冯镜衡听这话,莫名很愉悦,“我想也是。”他捉住栗清圆的手腕,把自己腕上的表摘下来,往她腕上套,他戴得太松,栗清圆的手腕也太细,一时,恨不得滑到肘间去。 顽劣的人想起一个笑话,“西游记里,孙悟空被哪一站的妖怪骂,叫什么来着,总之,妖怪骂猴子,个陀螺病鬼。” 冯镜衡捉着栗清圆的手腕把玩,笑她太瘦,套不住他的东西。 栗清圆听着一时受侮,当即要摘下的。她才低头,下巴就被居高的人轻轻撩抬了起来,冯镜衡依旧眼带笑意,再问她,“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他手里的那只可露丽也掉到地上去。被他挨近的一步,踩得清脆见响。 栗清圆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指指廊道尽头的后花园,问他,“这里就是你要复刻的风雨花园?” “试试看。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话。” 她生气,到这一刻,他都没有说一句她真正愿意听的。“冯镜衡,你今天并没有送我花。” 有人凝眉,他伸手指了指,想起什么,来反怪她,“你到现在还没进房间是不是?” 栗清圆哑然。 她在微微发怔际,被人捧住了脸,热意碰上冷淡,他第三回 发问她,“就因为我没送花,失望了半天还带一路?” 栗清圆忽而的坚定,“是。就是因为你没送花给我。害我被公司的同事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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