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说的那样,越废寝忘食,明后天就越富足。” “你不用回去的感觉真好。” “突然发现今天桌上丢失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栗清圆撑手在他胸前,看了看他眼睛,问他,“丢失什么了?” “一笔生意。那么你呢?” “我什么?” “我回来前,你睡在沙发上,哭过。” 栗清圆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水珠子,不无点头状,告诉冯镜衡,也没什么,和向女士辩驳了几句,因为妈妈至今还是不肯谈小舅的取向。 她觉得是耻辱。甚至怕她的那些朋友议论、诟病。那些年,向宗不成家,向项的那些姐妹无非是说小弟读书多,眼光高,又忙得很。 “你妈知道汪春申吗?” 栗清圆摇头。“她连小舅都不肯同我谈,更何况别人。” 冯镜衡一时沉默。 栗清圆继续说她无端哭的原因,只是觉得也许小舅那样去了,对他来说是解脱,不然,他要怎么面对后面的十几年呢。怎么向世人告解他的“错误”呢。 冯镜衡宽慰道:“时代是进步的。人的认知也是流动的。连我们家虞老板都能反思婆媳关系,谁又会一成不变呢。” “那假如你喜欢男人,你妈会怎么样?”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栗清圆怪他狡诈,即刻来拆穿他,“那假如我妈逼着你现在就要和我订婚,否则就不准我们来往,你要怎么办?” “订啊。这样的好事又为什么不呢。” 栗清圆撩水浇他一脸。“你不回答假设性问题的呢。” “嗯,不回答与你无关的假设性问题。”某人稍微纠正。 灯光的缘故,栗清圆的皮肤上映染得几乎透明的红。都能看到上头青色血管的脉络。 冯镜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把她捧得高高的,在那些新鲜痕迹上又“二次伤害”起来,栗清圆的一只手,指尖埋在他的湿发里。 四目相对里,他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哄她动一动,栗清圆难得响应,却拙劣且放不开。 她越放不开,越箍得两个人共生的一口气难畅快。 最后,有人翻身上来的时候,捞她的两只手抓住边沿上的一处把手,蓄满的热水,一时哗哗声响,漫出来好些。 水面上一处红绿交融浴盐泡沫,像只凫水的小鸭子,来回被浪掀着荡漾、颠簸起来。 氤氲的小室里,空阔带着回音, “这就是你的废寝忘食?” “嗯。别拒绝我,之前的几回我都不喜欢,跟打仗开拔似的,催得要命,我知道你也是。” 身后人拨她的脸回头,欺身来吻的时候,栗清圆咬了他一口,与不知疲倦的人割席道:“你一个人是就够了,别拉上别人。” 水再漫泼出来些,他把她的话冲散了。有几下,栗清圆像被拍到礁石上的鱼,身后风浪诡谲的戾气,身前礁石坚硬冷寒。 她再像个尽力爬上岸的溺水者,尽管她牢牢抓住岸上的桩绳,然而水里的桨橹搅弄得她离岸愈来愈远。 人到水中央,不谙水性的人,一时全被淹没。五官模糊,理智全无。 一只手,趁她熄灭前,尽数打捞起来。 重获光明与氧气的人,卖力爬到为她涉水而来人的头上,甚至不惜将他踩到脚下,牺牲也不在话下。 于是,上岸的人得逞,涉水而来的人,最后一步丢开她,筋疲力尽,终究,死在他仰仗的水性伎俩里。 奄奄一息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遗言。 栗清圆在花洒下冲干净身体,套一件长长的浴袍,回来戏说最后这一段“奄奄一息”时,水里的死者唇上咬着他的事后烟,诈尸起来。 迸溅得她一身水,坐在换衣凳上的栗清圆当真生气了,“冯镜衡,你脏死了。这里头有你的……” 他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迈出浴缸去冲澡,手里的半支烟打潮了,扔进马桶里。就着她的控诉,“我的什么?”他要她讲出口,这简直就是他上不得台面的癖好,“是我们未来合作的一半原始积累。” “臭不要脸。” 栗清圆坐着把发梢沾到的水吹干,冯镜衡冲凉好了,穿好衣服来帮她。期间,栗清圆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拿吹风机的人才得知她到现在还没吃呢。 “不是叫你先自己吃点的嘛,要点什么都是现成的啊。”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晚啊,饿过头就不想吃了。” “那现在要吃什么?” 栗清圆回头,他叫她别动,最后一下,吹好,再把她梳通,吹风机新鲜的热香气,尤为地好闻。 栗清圆说她准备了牛肉火锅,她最近很想吃胸口捞,于是,买了许多食材。 冯镜衡嗯她一声,放下吹风机,便领着她出来准备了。叫他煎炒煮焖那些他是铁定不会的,涮火锅这些,还是手拿把掐的。 七七被放出来,四处嗅闻着,最后还是被冯镜衡煮得一片全熟的牛肉给安抚到了。 栗清圆坐在桌边自顾自吃着,还不忘叮嘱他,真的只能喂一片啊,没吃过的东西,更要谨慎,控制变量才会发现问题,比如过敏。 冯镜衡怨她啰嗦死了,“吃你的吧。”说着锅里的几片牛肉又好了,他给她全捞出来。 “你不吃吗?” “我晚上碰头会上吃了块牛排了。” 栗清圆叫他尝尝胸口捞呢,“很好吃的。” “好吃就留给你。” 有人的逻辑与他不一样,“就是好吃才要分享给你啊。” 她搛在筷子上,递过来。势必要他尝尝。 冯镜衡被她喂了一口咬不动的油,栗清圆问他怎么样。 “实话实说啊?” “啊。” “感觉是我家阿姨切肉时,分不清的一块塑料手套丢进去,还煮过头了。” “冯镜衡,你这个人真是没意思。难伺候。” “你什么时候伺候过我,都是我伺候你。” 栗清圆踢他一下,算作警告。 那盒栗子蛋糕摔糊掉了。然而,收礼物的人一点没有扫兴,她小时候过生日,蛋糕碰花一点点她都急得不行。 工作后反而看开许多,正如他们在看的电视里说的那样,就是摆成个花又怎么样,不还是要吃进肚子里,团成一团? 碎了有碎的吃法。 栗清圆认真用叉子刮了好几口送进嘴里,冯镜衡为之动容,叫她别吃了。一个蛋糕而已。 嘴角挂奶油的人,认真质问他,“当真只是个蛋糕啊?” “那晚你爸说得对,她喜欢什么,你不知道,那该是你反思,而不是去责怪她。” 栗清圆很客观的口吻,“我和那个人同校到恋爱那么多年,他不知道我的喜好,那才是真正的离谱吧。” “但是他确实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 冯镜衡拣起边上一个叉子,加入她的吃蛋糕站队,无所谓地问道:“什么?” “也是我不知道的。其实我爸远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不愿意见生人。他昨晚跟你一齐喝酒,我看得出来,他是痛快的。” “冯镜衡,你这个人真的很离谱。我和他那么多年,可是他加起来没见我爸几面过,说话也永远是师生那套。而你,一上来,就差点把我家房子给掀了。” 有人受教的点头。他挖一口奶油到嘴里,和她交底,“你爸赶我走的那会儿,我在想,我该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呢。” “……” “很明显。你爸唯一的切入点就只剩你妈了。” “有你切入不了的人吗?” “多的是。所以,他们与我无关。”栗清圆辩不过这个人。干脆刮一块奶油糊他鼻子上。 站在她身边,背倚靠着长桌,变成小丑的人来了一句,“生日快乐。” “我才不过生日。” “我说我。” 栗清圆一惊,“真的啊?” 冯镜衡不无失望,不过彼此彼此。他不介意亲口告诉她,“10月25日。”正好还有两个月。 时间尚早,但今年是他整三十的生日。冯镜衡顶着鼻子上的一块奶油来跟她要生日礼物,“你会送我什么?” 栗清圆认真在备忘录记下了,说有足够的时间给她准备。 冯镜衡不依,“我不需要你拿钱买的东西。”说到他们第一次在重熙岛上遇到,那晚也是冯镜衡切入过来的。 天时地利的迷信。正好那天因为雷暴雨轮渡顺延一班。冯镜衡便算到如果那一眼是她的话,她一定坐最后一班离岛。【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 看了】 结果,他算对了。 那天他开的那辆库里南,就是他父亲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还算灵验,他头一回开出去,便遇到想遇到的人。 不过,其实他一点不喜欢那种骚包的车子。可他父亲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开了那么一回就塞回车库去了。 冯镜衡说回礼物上来,“送我件不必钱买,但是一定能灵验兑现的好不好?” “什么?” “和好卡?” “?” “无论将来我们怎么争吵,给我一次无条件跳过再和好的机会卡,好不好?” 栗清圆才不理他,“什么叫无条件?” “你杀人放火了我也跟你和好?” 冯镜衡:“不犯法不违反公序良俗不背叛忠贞不对你父母忤逆犯上,好不好?” “那都除去这些原则问题了,还有什么需要无条件赦免的啊?” “嗯。就是不想和你吵架。” “……” “不想你那么冷静地告诉我,我排在谁的后面。栗清圆,我活三十年,还真的没吃过女人的败仗,你明白么。那晚我气得把一个四寸的蛋糕全塞嘴里去了,甜到他妈想死,我这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这么多甜。” “不是吃甜食会心情好的吗?” “谁说的。这都是资本家想出来割韭菜的无稽之谈。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龙肉都没用!” “你自己也是资本家。” “少打岔。我问你话呢?” “什么啊?” “和好卡。” “一定要这么幼稚吗?” 冯镜衡静默地看着她。 栗清圆再吃一口蛋糕,临时救场的积极性,把蛋糕盒子上的一块白色纸板撕了下来,去边柜上找笔。 洋洋洒洒地写起来,吃蛋糕的叉子还咬在嘴里。 栗清圆的字比她的人还不合群。孤僻得叫冯镜衡认不出来。 上来就把他们约定好的原则几项写得清清楚楚: 不得杀人放火/不得经济职务侵占/不得感情出轨/不得对栗老师大呼小叫 除去以上情况,栗清圆女士愿意无条件与冯镜衡先生跳过吵架、冷战流程。和好如初壹次。 冯镜衡指着某个字,故意问她,“这什么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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