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眼见着老洋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车子直接停在杳霭苑门前。 “少爷吩咐过,您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房间,整理好东西您四处逛逛,晚上他回来陪您。” 杳霭苑里里外外有十多间空房,锦棠选了第一次住的那间客卧。 二楼走廊的左手边。 她的东西不多,但来来回回折腾下来,身心俱疲。 躺倒在软床,锦棠扯着脚下的被子,还是侧在一边。 不知几时,窗外传来阵嘈杂,她睁眼那会,天色昏沉。 晚的连夕阳都褪色了。 推开卧室阳台门,她微眯着睡眼,企图找声音来源。 是右边的老戏台。 动土翻新,二楼茶楼看台都被掀了,像是打算重盖。 锦棠赤着脚,打算折回去穿鞋。 还没走出阳台,一抬眸,对上了江少珩的目光。 他抱着双臂,轻靠在门框边。 四目相对,她甚至忘记自己还没穿鞋这件事。 “那个,我睡觉不喜欢关门。” 江少珩起身,笑道:“是个好习惯。” 欲言又止,锦棠没说,是因为小时候弟弟睡觉会哭会闹,她得起来照顾。 怕听不到隔壁的声音,她一直都会开门睡觉。 踮着脚,锦棠低头穿鞋,听见江少珩问她:“怎么选这间?” “我不太挑。” 杳霭苑这边,又或是整个老洋房,奢靡豪华。 神霄绛阙,像宫殿。 她住哪都是一样的。 江少珩径直走过来,缓缓扬起的语调,“不挑?” “嗯。” 眼前的人微俯下身,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的领带垂下,落在锦棠眼前,嗓音略带丝沉,萦绕在她耳畔,“那今晚,去我房间睡?” 只一瞬间,她的脸烫得要命。 进退都不是,她站在远处。 清清嗓,慢慢别开视线,轻咬了下嘴唇,“你的房间……在哪?” 锦棠超前迈了一步。 “楼上。” 简简单单两个字,他抛过来时,目光不移。 伸手,江少珩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指腹挑起她的下巴,慢慢厮磨。 锦棠的脸比他的骨节处还要热。 空气迅速升温,锦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声音像是诱哄,他问:“想来吗?”
第15章 信佛 夜里,山间雾大。 许是暂时休工,老戏台那边没了动静。 锦棠跟着江少珩去了楼下茶厅。 江家有喝餐前茶的习惯,苑里请了专业人士,提前蒸好了送到桌前。 茶厅雅致,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幅字,被木边装裱,洋洋洒洒的大气行书。 生生灯火,明暗无辄。 她定睛看了挺久,随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 旁侧,管家说今天送来的是都均毛尖,是新茶,江禾瑶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珍品。 单手端盏,一开盖,香气四溢。 江少珩靠在黄花梨木椅背,掌中热气氤氲弥散。 “给老爷子送了?” 管家躬身,双手交叠放在大腿前,应道:“禾瑶小姐一早就去奉了茶,您放心。” 闻声,江少珩轻摆手,示意他去忙。 一楼茶厅,只剩他和锦棠两个人。 后者没上过这方面的课程,寻着江少珩的动作,慢慢复刻。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喝茶是件麻烦事。 听端茶的师傅说,这一盏都均毛尖要大几百块。 锦棠在想,怎么才能让每一口物超所值。 晚间,江少珩带她去餐厅。 盯着已经凉了的半盏茶,她犹豫半天,“喝完再走吧。” 江少珩挑眉笑笑:“好。” 品茶,续茶,一般不会见底的。 这算是些茶礼。 那会锦棠对这些并不了解,上学那会学过茶道,但也就是些皮毛知识。 但当时,江少珩纵着她。 眼瞧着她喝了个干净。 江家的晚餐更像养胃羹,每一道都少盐少油。 丰盛也清淡。 还没动筷,屋外响过阵脚步,匆匆而来的齐肆闯进众人视野。 像是寻着饭香找来的。 “小叔,我来你这屋蹭饭。”简单松垮的黑色短袖,他和整个环境扦格难通。 目光落到餐桌上,他看到锦棠,愣了两秒,“这位是……” “有点眼熟。” 齐肆微微蹙眉,隐隐觉得两个人在哪见过。 但是左右想了几分钟,没找到个结果。 “在博物馆,我们见过。”锦棠出声提醒他。 因为那副云子棋盘,她对这位齐小少爷的印象还挺深。 齐肆拍了下脑门,“想起来了。” 而后,他又看了眼江少珩,没再多说一句。 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半晌,江少珩把鱼羹往锦棠那边推了推,随即侧过脸,拿起筷子,“你们苑里没饭吃?” 齐肆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咽下去,轻咳两声才出声:“小叔你不知道,自从我爸妈回来,我们停云苑那边天天炖药膳,再多吃一口我就成林黛玉了。” 捏着鼻子,齐肆想到那股味就头疼。 江景林身体始终不见好,老管家也来提过一嘴,回国后,齐雅蕴带他去看了中医。 是开了不少补药,但收效甚微。 说是等老爷子过完寿,再找人来瞧瞧。 锦棠喝着碗里的参汤,在想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姓齐,却叫江少珩小叔。 他随了母姓。 齐肆端着空碗,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些汤。 左顾右盼,他好奇问了句:“哎,江禾瑶呢?” “她平时不就爱在杳霭苑溜达瞎逛。” 今年,倒是消停了。 锦棠记得这个名字,第一次去斯里兰卡,江少珩说,那是他表妹。 江家,关系复杂。 江少珩不动声色,缓缓开口:“在老爷子苑里。” “她去听规矩?”齐肆惊得下巴都掉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就江禾瑶那个德行,他实在是想不出这人乖乖听规矩的样。 “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可不嘛。”江少珩笑了,低低垂眸。 吃饱喝足,齐肆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侧边,江少珩一个眼神递过来,他又迅速坐直。 怕他小叔把自己扔到老爷子那边。 齐肆坐了会才离开,韩助理亲自去送的。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远处,整点钟声敲响,天光寺的灯塔亮在云雾里。 像近在咫尺。 所有人跋山涉水祈祷祭拜,全然不知,天生在这儿的人,被庇佑了一辈子。 锦棠看得有些出神。 她还没去过寺里,多少带了丝神往。 听说,那边的姻缘签很灵。 一直到有人来收餐桌上的空盘,她才慌忙回神。 锦棠的想法被一眼洞穿。 伸手,他把人拉到怀里,锦棠顺势环了一下江少珩的脖颈。 坐到他腿上。 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江少珩单手轻掐她的腰,温热续续传递。 “下个月,带你去寺里。” 锦棠应声,点点头:“好。” 碗筷都被撤走后,江少珩搭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还有人……” 江少珩轻笑了一声,“这是我家。” 却也只是抱着。 良久,锦棠的眼里被月色染上点光,她瞥过一眼窗外的景色,问:“江少珩,你信佛吗?” 三跪九叩祈祷,他生活在天光寺边的象牙塔。 可答案却出人意料。 “不信。” 夜色浓浓,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在腰间辗转,江少珩声音喑哑,回荡在她耳畔,“锦棠,我从不信这些。” 无神论者,他只信自己。 …… 当晚,她是被抱上三楼的。 伴随心跳剧烈地跳动,那会,想不想已经不重要了。 整一层,都是他的房间。 锦棠的意识朦胧,什么时候躺到床上都成了个谜。 起起伏伏,只记得自己的手在抖,扶住旁边的木制书架,眼前,什么都在晃。 格子上的书倒了。 就在她眼前。 这晚,锦棠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江少珩身上的温度。 每一寸的。 她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甚至怀疑,这边的空调电闸是不是也会跳。 江少珩吻她,很深很重。 总是背对着自己,锦棠偏头,也瞧不清他目光里有几分意乱情迷。 直至浴室响起阵水声,锦棠才合眼。 翌日周末,她起得很晚。 盯着天花板,在床上扯了一下被子,腿上很痛。 兀然,消息提示音响了两秒,微微皱眉,锦棠翻了个身,顶着酸麻直起腰。 她去摸桌面上亮屏的手机。 是锦妈,说锦言再过两天就要回去了。 【锦妈】:小棠,不管怎么样,妈妈还是希望你去见见那个小伙子。 【锦妈】:妈妈也是为你好。 现如今,看到这些字眼,她觉得荒诞可笑。 锦棠不信,这个决定里没有她弟弟的成分。 伸手别了别头发,锦棠拿着个软枕靠在腰上,缓解疼痛,而后,敲字回复。 【锦棠】:您还是去对锦言好吧。 【锦妈】:小棠,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锦棠】:那我们两个一样吗? 那边的人,沉默了。 他们确实养在一个家庭里,只不过,锦言胜在了性别。 如果锦棠有别的选择,那此时此刻,她大概不会这么无力。 可投胎这种事,永远不取决于自己。 把手机扔到床上,她去捡地面上的衣服。 顺手挂在浴室门边,锦棠冲了个热水澡。 踩着白茫茫的雾气,水流冲走她焦躁的思绪。 出现在下沉式客厅的沙发边已经是上午九点钟,管家说江少珩有些事要忙,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锦小姐,您可以在这里随便逛逛。” 锦棠:“哪里都可以去吗?” 还是得问清楚,她怕有些忌讳。 “当然。” 管家让了个道,迎面,是杳霭苑的花园。 第一次她来那会,看见墙上攀着的妖艳玫瑰,以为不过是寻常品种。 她回身问管家能不能剪下花枝来泡浴。 后者笑笑,“您的话,应该可以。” 他说这是切尔西茱丽叶玫瑰,放在现在是常见了,但院子这些,是零几年栽的。 那会,这花值千金,是稀罕物。 锦棠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杳霭苑的一草一木,都有估摸不出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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