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好一阵子的张简洋居然在这里现身了。 他貌似是一个人来的,点了满满一桌烧烤,还叫了整箱啤酒,这会儿应该已经喝过一轮了,脚边歪着两三个空酒瓶子,低着头精神也有些涣散。 郑嘉西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她点开陈森的消息对话框,选择发送。 Jacey:【想吃烧烤吗?】
第42章 “张老板,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张简洋循声抬头,来人是郑嘉西,只见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茉莉?”他的眼皮沉沉耷拉着,扯出一个干涩笑容,“巧啊。”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外地了,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郑嘉西盯着桌面,发现烤串都凉透了几乎没动,但张简洋的酒已经满出了杯子,“在这儿买醉啊?” 张简洋抿起两根手指比划:“就小酌一下。” “你这都贪杯了好吗。”郑嘉西拆开新的餐具,也给自己拿了瓶啤酒,“来,我陪你喝。” 石滩上蚊虫多,服务员很及时地送了盘蚊香过来,老式黑色蚊香,粗粗扁扁的一圈挂在空啤酒瓶上,趁着燃香的空档,郑嘉西又要了十几串东西,服务员记性好,听完一遍就直接去下单了。 “吃得饱吗妹子?你随便点啊,今天我请客。” 张简洋大手一挥,颇有全场他张公子买单的气势,郑嘉西生怕他从椅子上翻下来,忙点头道:“行行行,我不会客气的。” 夜越深,烧烤摊的生意就越好,周围人声鼎沸,对岸也是灯火通明,可有些消沉气氛光靠热闹是掩饰不住的。 “心情不好?” 郑嘉西不过试探一问,张简洋却仿若被踩到尾巴,本就酡红的脸颊看起来更烫:“谁心情不好?我吗?没有啊。”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酒也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送。 有人作伴是好事,张简洋的情绪高涨了不少,在郜云这帮朋友里,他绝对是个活跃气氛的高手,可他此刻只顾着自说自话,郑嘉西根本接不上一句。 应该是有苦闷需要宣泄的,但是对象不合适。 郑嘉西掏出手机,给另一位更合适的对象打去了电话。 “你在路上了吗?” “在停车了。” “我们在最右边那一桌。”郑嘉西略感无奈,对面的张简洋已经开始放声高歌了,调子是直奔着西伯利亚去的,“再不来,你这位兄弟可就要抱着路灯跳钢管舞了。” 陈森来得还算及时,但这会儿郑嘉西已经破罐破摔了,她将舍命陪“疯子”贯彻到底,干脆提起两只筷子敲着碗沿给张简洋打节拍。 从草蜢的《半点心》唱到《失恋》,连隔壁桌都被煽动,掀起了一场毫无缘由的狂欢。 “我兄……我兄弟来了!” 张简洋指着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恨不得双脚离地蹦到天上去。 烧烤店通往石滩的走道上搭了遮阳棚,陈森个子高,从台阶下来的时候感觉要触到棚顶,他微微低着头,再抬眸的时候就看见郑嘉西正冲着他笑。 张简洋正在兴头上,他用筷子撬开一瓶酒,“哐”地一声砸在桌面上,等陈森走过来了,指着人就喊:“喝!” 陈森不紧不慢地拉开郑嘉西身旁的椅子,坐下后又拿了她的酒杯,给自己一口气斟满。 “欸你干嘛,那是茉莉的杯子啊,让服务员再拿个新的。” 张简洋上手就要夺,却被陈森挡开:“没事,我用她的就行。” “哦好吧……啊?!……” 张简洋的脑子糊涂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找不出是哪里不对,混乱之际,陈森的酒杯已经碰过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森仰头,一口喝光杯里的酒。 “就今天啊。”张简洋靠在椅背上傻笑。 陈森又倒满了酒,泡沫溢出来淌在杯壁上,郑嘉西很快给他递了张纸巾,而在无人察觉的桌底下,两人空出来的手早就牵在一起了。 “那边怎么样?” 陈森话里有话,他知道张简洋这段日子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张简洋的身世说来也是坎坷,小学之前他是借宿在所谓的亲戚家里的,后来这位亲戚举家迁出郜云,却唯独抛弃了他,无依无靠的张简洋只能被送去福利院,这期间有不少条件不错的养家提出收养意向,可脾气执拗的他坚信总有一天亲生父母会来寻找自己。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寻家的念头早已在张简洋心底扎根,他的亲生父母依然杳无音讯,从一开始的单纯想家到后来变成一种执念,他也慢慢开始怀疑自己是被抛弃的,这种想法好似疯长的野草,一旦滋生就会无休止地蔓延开来。 心魔不除就得不到真正的安宁,哪怕结果是残忍的,他也想知道真相。 这些年来,只要一出现可能性极高的消息张简洋就会立刻行动,他踏遍大半个中国,做过无数次亲缘鉴定,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反复徘徊,跌倒了再爬起,这也是张简洋最习以为常的事。 前阵子他得知湖南那边有一户人家的情况高度吻合,于是想也没想就订下了机票,之所以没让陈森陪着去,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怕无功而返再浪费了人家的时间。 按照以往经验,要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张简洋通常会默默地自我消化,或者一笑了之,像今天这样的举动着实有些反常。 此时此刻,陈森也难得悬起了心。 “那鬼地方不好,不怎么样!还是咱们郜云好,有酒有肉,有朋友!” 张简洋急急地吞了一口酒,动作看着十分豪放。 这酒局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后加的烤串也差不多吃完了,郑嘉西又给陈森叫了份炒面,提醒他先垫垫肚子再喝酒,却不料这点动作被张简洋死死揪住,他不服气道:“郑茉莉,你不够意思啊。” “我怎么了?” “你太……太偏心这小子了,别以为我忘了,上次也是,你只给他递矿泉水没给我!” 郑嘉西摸不着头脑:“哪次啊?” “……忘了!反正有。”张简洋开始耍赖,“我不管,我也要吃炒面!” “行行行,不就是炒面么,多大点事儿,让陈森给你分一点。” 郑嘉西想起身拿张简洋的碗,可是手还在桌底下被陈森牢牢握着,动弹不得。 她偏头疑惑地望了一眼,只听那人懒懒道:“不分,要吃自己再点一份。” 郑嘉西简直服了,她只好唤来服务员再次下单。 结果对面的张简洋却突然沉默了。 他出神地盯着手里的酒杯,脑袋伏得很低,没过一会儿肩膀就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郑嘉西有些瞠目结舌:“……哭了?不是吧,因为一盘炒面?” 陈森没有立刻回答,他微拧着眉望向张简洋,心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事。”他轻轻捏着郑嘉西的手心。 宣泄的口子只要打开就不成问题,张简洋的眼眶越来越红,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捂着脸,旁若无人地失声痛哭着,似乎要将满腔的委屈倾倒而尽,那场景非但不滑稽,看着居然还有些心酸。 还好这样的失态在这种环境里并不会显得突兀,郑嘉西和陈森也安静等着,等到他完全哭累了才把纸巾递过去。 张简洋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拿出手机打开一份电子版文件,东西送到陈森面前的时候郑嘉西也瞥了一眼,好像是什么DNA检验报告书。 她既惊讶又好奇,但还是主动提出了回避:“你们要谈事情的话,那我先……” “不用,你坐。”张简洋招招手,他没把郑嘉西当外人,“也没什么,那是我和……亲子鉴定报告。” 他说不出口的那个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陈森快速翻到底,鉴定意见写得很清楚,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我找到了。”张简洋的声音再次覆上喑哑,“阿森,我找到家了。” 他似乎在崩溃的边缘游走,言语间听不出失而复得的欣喜,反倒像一团酝酿着强烈雷暴的积雨云,痛苦从心底钻出来直往脸上爬,连嘴角的肌肉都在颤抖。 “这么多年,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我想过自己可能是走丢的,可能是被拐卖的,再不济也可能是我爸妈没钱养不起孩子,为了让我活下去只能把我送走。”张简洋搓了搓脸,指间又全是泪,“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回家,连做梦都想回家,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知道吗?不管我爸妈是健康还是残疾,是有钱还是没钱,我就想见他们一面,我就想问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 “结果呢,事实是什么。”他哽咽着有些语无伦次,眼里全是灰败之色,“我居然是被我亲爸卖掉的,你们说好不好笑?” 张简洋的原生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他的父母早年北上找了个矿地务工,他就是在那期间出生的,但是得子的喜悦并没有在这个家庭持续太久,半年后,尚在襁褓中的张简洋被他的亲生父亲以五千元的价格卖给了矿上的工友,然后那位工友又转了一手,送到了郜云这户人的家里。 此事被张简洋的母亲发现并报了警,间接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张简洋还有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几年前无故失踪,原来也是被他这个恶魔父亲贪财卖掉了,他母亲受不了刺激精神出现问题,隔年就跳了湖,他的父亲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而张简洋的姐姐至今下落不明。 即使不是当事人,这一字一句也足够锥心刺骨,郑嘉西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从来到郜云的那一刻起,她好像就在不断见证各种破碎人生,先是邵菁菁,又是张简洋,或许还会有个陈森。 究竟是世界太大还是她接触得不够多,原来平静的表面之下深藏了那么多痛苦的灵魂,人人都渴望被救赎,人人都在泥淖里挣扎。 幻想的世界土崩瓦解,平日的张简洋有多乐观,那么此刻的他就有多绝望。 陈森已经坐到了张简洋身边,兄弟间的安慰多半是无声的,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张简洋喝了几口又闹着要喝酒,一来一回,桌上空瓶又多了起来。 就在他们招手想要再来一箱啤酒的时候,郑嘉西终于坐不住了。 她起身拍了拍张简洋的肩膀:“跟我来。” “去……哪儿?”张简洋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 “跟着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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