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生打钱韵诗的手里接过饭盒,用只有彼此能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发现一个规律,但凡是钱韵诗做的事,都会下意识想起温年。 倒不是旁的原因,是这些事情,温年曾经都为他亲手做过。 他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都绕不开她。 “晏生,我爸说,他想见见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去趟杭南……”怕他拒绝,钱韵诗尽量笑着:“要是抽不开空,我去说。”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刺伤程晏生的眼睛。 心酸不过一瞬间的事,他强忍住没表现在脸部上。 一时间,那种错觉令他有些不太认得清情况,是在心疼钱韵诗,还是心疼曾经的温年。 婚期三年中,温年也曾多久请求着他,去见见温重堇。 回忆在脑中慢慢的回拢,拢成一根根细针,全数往他心口回扎。 许是看破了程晏生面孔上的表情,钱韵诗抿了抿唇,声音透着些失落:“没事的,我爸就是觉得……” “好,我尽量抽空。” 程晏生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他忽然看不下去,看不下去这样的钱韵诗,仿佛在她身上,无时无刻能看到温年的影子,那种滋味折磨得他很难受。 他主动邀约:“要不要上楼上去坐会?” 其实不是程晏生不让她上去,是钱韵诗自己很少提出要上楼。 她是个清醒的女人,在工作上极少占用他公共时间。 清醒到,程晏生都觉得她不像个女人。 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 在钱韵诗身上,完全看不到感性两个字。 “不了,我还得回去呢!” “那我送你上车。” 程晏生做得如普通男友那般,把钱韵诗送上她那辆黑色的小车,她人已经进了门,忽地扭过头来,凑到他唇边亲了一口。 轻轻淡淡的,好似蜻蜓点水。 她没很快挪开自己的脸,其实这个近距离,两人的呼吸早就交织到了一块。 钱韵诗能闻嗅到他身上那股不算重的烟草味,起码比起以往要清淡得多。 他眼神有些阴郁。 说不出的好看,性感,像是一根钩子,钩住了钱韵诗的眼睛,她定定的盯着他看:“晏生,你会娶我的对吗?” 程晏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他不是在犹豫着如何回答,而是在揣摩,她为何如此之问。 钱韵诗表现得很不安,眼眶边边都是一层薄薄的雾气:“你会的,是不是?” 她伸起双手,试图去捧他的脸。 程晏生一直弯腰,稍微比她的角度要高出一些,那一刻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发声的,却怎么都吐不出话来。 他用手去掰开她的手掌,动作很是轻柔,反手握在自己掌心,挺直了腰。 “是。” 钱韵诗仿佛被一道所谓恩赐的光照拂住,她满脸溢出那种幸福的笑。 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不大的缝。 看得程晏生无比的压抑心酸,他抬起手掌心,贴在她耳际,轻轻揉了揉:“好了,快开车吧,路上注意安全。” 钱韵诗拉升车窗前,投给他的那一抹眼神。 程晏生没太看懂。 大概是跟钱韵诗见完面的,后边一个礼拜。 杭南传来噩耗,钱父过世了。 程晏生是当天下午才得知的消息,程青命他连夜赶过去,赶到钱家,陪同钱韵诗举行丧葬,他得去,也该去。 不管是钱家有没有兄弟姐妹帮衬,他作为钱家的准女婿,这份力都得出的。 钱父走得突然,但也不算突然。 程晏生冥冥之中,觉得那次钱韵诗去给他送饭,言外之意已经挑明了。 是他没意会出来。 说起这事,程晏生怀揣很深的愧疚之情。 钱父的离世,对钱韵诗打击很大,通过一些身旁的叔伯口中得知,钱父这些年一直身子不好,急着让她结婚。 也是为了能给女儿找个足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最终选定程晏生,可以说,钱家从未看中程家的钱跟势来的。 程晏生到场时,钱家的长晚辈都已经位列整齐了。 卫宗替他理好胸口的白色襟花。 “嗡嗡嗡……” 此时,丧葬仪式正式开启,陆陆续续有前来吊唁的人往里赶,程晏生得进去陪着钱韵诗,偏偏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程晏生掏手机的片刻,卫宗如同看到屏幕里的备注。 是先前派去汉南大桥搜查的领头人。 “程总,葬礼……” 程晏生绷了下牙,他抬手示意卫宗噤声。 转到一边去接听电话:“喂。” 那边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江边的大风,吹刮得时大时小:“程总,秦让找到了,但情况很糟糕,头部撞击严重,可能……” 对方顿了顿:“可能会是一辈子植物人。” 程晏生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的。 如果秦让死了,对温年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如果他没死,找到人,人还是活着的,那对温年算是最有利的情况。 偏偏人没死,成了植物人。 她往后这么多年要怎么熬过去。 秦家会放她走吗? 又或者说,秦家真的有那么好心吗? 其实程晏生心里很清楚的,越往下想,他越觉得心惊胆战。 第274章 誓死追随 一段时间静养,温年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花铺的生意,大多时候交给雇工打理,她只是负责一些比较轻巧的,算账算单这些费时活,倒也不劳心伤身。 雇工进门送账本:“温姐,这是上半月的账目本,你看看。” “好。” 温年正准备去拿,手边的手机嗡嗡作响。 屏幕上映着“叶词安”三个大字,她脑子转动下,想到的人却是程晏生,她跟他互拉联系方式后,他基本上没再找过她。 叶词安算起来,跟她也没熟到一定份上。 温年接起:“喂,叶先生。” 那边传来的声音,却不是叶词安的,男声低得有些发哑:“我想见你一面。” 程晏生说。 心口起伏,跳动得特别快,她鼻尖像是感冒了,要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的那种刺激感,酸涩中带着三分辣。 温年把情绪憋回去:“那次在医院,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 “年年,我不是要纠缠你。” 除了纠缠,那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程晏生来找自己。 他在海港城那么大权势,又不会找她帮忙。 再者他也不缺钱。 “什么意思?”温年淡声问道。 程晏生状似深吸了吸气,他沉着口吻,说道:“我的人已经找到秦让了。” 恍惚间,这句话钻入耳中,她原本以为他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跟以前那般,温年闻声,起码有十几秒没回过神。 喉咙绷紧,唇瓣抿住。 她双眼变得锋利而坚固,里边正散发着一种名为错愕迷茫的光泽。 温年颤颤巍巍的手指松了又攥紧,来回反复好几次,才算是彻底握住了手机,她嗓音都在发抖:“你……你说什么?” 程晏生又在那边重复了一次:“找到秦让了。” 这次,她是真的听得一清二楚。 温年两只手紧紧抓住手机。 那力道摁到她耳朵都有些发疼了:“他在哪?你在哪找到他的?程晏生,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秦家没找到……” 话到一半,温年戛然而止。 她似想起什么来,秦家估计原本就不想让她知道,当然不是秦家有坏心眼,是怕她情绪激动,造成身体的二次伤害。 那么为什么,程晏生要告诉她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秦让的情况并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句是程晏生说的:“你问我这么多,我一时间要先回答你哪一个?” 知道有些事情,在电话里根本很难说清楚。 温年主动提出:“我们见面吧!” “我现在在望湖湾,你要是方便,我叫卫宗过去接你。” 程晏生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思考了一晚上,思前想后,不管结局如何,他还是想要把真相告诉温年,不想她一直蒙在鼓里。 靠秦家,秦家大抵是不会说了。 “不用这么麻烦,我打车过去。” 车祸伤到腿,她的脚暂时还不便开车。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温年坐在椅子上,凝了许久的神,直到脑子彻底清醒反应,她才作势起身,拿手机在网上订了辆网约车去望湖湾。 望湖湾是私人会所区,很高档的地段,一般也不接纳外宾。 能进得去的,非富即贵。 从开张以来,就没对外过。 温年跟程晏生时,她听都没听过,只是知道程晏生这人爱玩,海港城什么高阶的地方,他都去过,而且经常流连。 进了门,入目一片中式辉煌。 倒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糜离腐朽的乱派,地方静雅优然。 说这里适合读书学习,她都信。 “女士,程先生的包间到了,需要我给您扣门吗?” 服务员将她领送到三层天字号的包间门前。 “谢谢,我自己来。” 服务员微笑着,很恭敬的退下身去。 在门前足足静站了两分多钟,温年脑子里储存好话,抬起胳膊敲门,门响起的下一秒,沉声而出:“没锁,自己进来。” 她握住门把手,往里轻推,这种门看似笨重,实则很好推开。 温年根本都没怎么用力。 首先能确定的是包间很大,比起普通人家的大平层还要宽,放眼望过去,再能看到的是正面那边的窗户,以及前面一道黑纱帘子。 最后才是茶几上的男人。 程晏生双膝盘坐着,正在那沏茶。 他历来沏茶有一手。 都说世代公子哥,大多都会点沏茶功夫,程晏生也不落。 这倒是跟他以往爱喝酒的形象,大不相同了。 温年以前有时间,却没认真的看过几次他沏茶的模样,倒是端得优雅斯文,见她进门,他也不急着下来:“过来坐。”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程晏生递给她一杯沏好的,茶香很浓郁,是熟普洱的味道。 至于细致分到哪一种,温年无心去辨别:“秦让他现在什么情况?” “年年,你刚见我,就这么急着问他?” 她屏住呼吸,任由停跳了三四个拍,看到程晏生那双原本该是高傲不可一世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抹落寞跟失望。 “确实很抱歉……”她说:“不过你能理解,我现在是真的没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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