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惴惴不安的问:“医生,他人怎么样了?” 程晏生紧抿住嘴。 “程老先生这次旧疾严重,我们也已经尽力了,你们还是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吧!” 董暖浑身一软,见势便要跌倒下去,身旁的护士一把搀扶住她。 她扭头来看程晏生,他的脸倒是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下颌咬得绯紧。 跟温年握住的手指用力掐进去,她能清晰感受到那骨裂般的疼痛,温年忍住没出声。 最终是程晏生自己松开手,他转身低落的坐到一旁去。 没有言语,没有情绪。 一张惨白的脸,看上去仿佛平静如湖面。 他有些错愕的伸出手,在口袋去摸烟,这是个习惯性的动作,可口袋里没有烟,伸进去的手什么都没抓到。 程晏生顿了下,再拿出来。 他明显有些反应迟钝了。 “这是医院,不能抽烟。” 温年坐下去,手压在他想要取烟的那只手背处,轻轻相握住:“晏生,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伯父?” 程晏生浑身在颤抖,尤其是他的手指。 他把头低下去,满目的神情没人看得清楚。 董暖已经进去了。 看着那扇门关合上,程晏生才去取手机,给卫宗打了个电话:“你联系一下宁美岚跟国外的人,问他们要不要回来。” 此时,温年才知道。 眼前的男人看似冷血无情,实则他心里是滚烫的。 他知道那种父子离别的痛苦,不想让程邵庭日后痛不欲生。 程青对程邵庭一直都宠爱有佳。 宁美岚是一个小时后,赶到的医院。 至于程邵庭,在国外一时半会儿上不了飞机,行程被局限了,最早也得是明天晚上才能赶回国内,他在电话里质问。 “你们怎么照顾爸的?为什么会这样?” 声音咆哮。 即便是没开外扩,宁美岚跟温年都听清了大多。 宁美岚盯着程晏生在看,眼神无比的复杂。 电话里只剩下程邵庭愤愤不甘的声音,程晏生没说话,温年有些忍不住,从他手里取过手机,摁在耳边:“程先生。” 听到是一道女人的声音,程邵庭屏口气:“你是谁?” “我温年。” 程邵庭嗤之以鼻的冷笑:“你哪来的资格跟我说话?” 从之前许津南那次生日游艇会事后,温年这是第二次接触到这个男人。 心态完全不同。 “程伯父的事,跟晏生没关系,你不用这么拿着话指责他,他不比你难受得轻。” 程邵庭大抵是没想到,她一个人家,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连线沉寂了三秒多,程邵庭才再次在电话里问道:“当初把我赶出国的时候,是谁保证的,照顾好这个家。” “可人生老病死是常事,又不是他害了伯父。” “年年,别说了。” 程晏生打她手中拿过去,径直掐断了电话。 他声音有气无力。 他想起身,结果刚作势站起来,人没怎么稳得住,幸好温年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程晏生说:“你跟我一块进去看看。” 两人跟宁美岚擦肩而过,温年眼角的余光扫到她狠毒的眼神。 她怕是恨死了这母子两。 程青走得猝不及防,甚至是没人预料得到。 早上人还好好的在家散步,晚上就没了。 董暖如一具行尸走肉,趴在床边,不管旁人怎么拉她,她都不肯离开,也不肯起身。 程晏生跟温年进门时,看到她那张脸已经灰青得不成模样了。 温年第一次见董暖这般狼狈。 在她印象中,董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人,对人尤其是对她,分外苛刻,特别的注重生活品质。 “妈,妈……” 程晏生走过去,抱着她起来,叫了好几声,董暖跟没听到似的,眼神呆滞。 床上躺着程青已经冷却的身体。 他走得还算安详,也没受什么特别难受的苦楚。 “妈,你先起来。” 程晏生把人拽着,温年赶忙去取了把凳子,让董暖坐在上边。 她两只腿完全无力耷拉在地上,全靠程晏生给予她的支撑力。 嘴里稀里糊涂的嘟囔着话,程晏生俯身去听,董暖说:“对不起……老程,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来,你恨我吧?” 她的两个女儿都不是程青的。 老天给她报应,两个女儿都死了。 程晏生眼眶绯红,滚烫得厉害,仿佛被人强行塞进去一杯滚开水,他快忍不住了:“妈,爸他没怪你,他不怪你。” 温年是看得最清楚的局外人。 董暖泪如雨下。 哭得脸上全都是泪水,她死死的抓着程晏生的衣服。 嘴唇艰难蠕动:“我对不起你爸,你姐姐跟井双都不是程家的孩子。” 许是董暖思绪精神都糊涂了,她一直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又或者是内心的罪孽太深重,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排解压抑已久的情绪。 宁美岚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 错愕,茫然,无措,在她脸上展现了一个遍。 程晏生呼吸窒住,再到连续大喘气好几口,最终唇瓣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妈,我都知道,这些事情,爸跟我说过。” 宁美岚怎么能想到。 董暖两个女儿,竟然都不是程青的孩子。 于是她想当然的联想到,程晏生到底是不是程家的人。 眼睛眯起,她退身出去,走到一旁的角落里跟程邵庭打通电话。 第306章 易主 “邵庭,你赶紧回来,我怀疑程晏生不是你爸亲生的儿子。” 程邵庭在那头默了瞬,扬起的声音有些玩味:“怎么?那边出什么大事了吗?” 宁美岚往后瞧瞧,提步再朝更偏的位置走出去,她低声道:“刚才在门口我听到董暖说,程如仪不是程家的,我怀疑……” “妈,这事咱们得抓到证据才行。” “真要是找不到证据,咱们不妨把这事闹大。” 眼看着又有新的机会,宁美岚哪能轻易放过。 她恨不得能在董暖跟程晏生这对母子身上,啃掉一块肉下来。 “邵庭,咱们跟她斗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得分出个输赢了。” 程青的尸体,当天凌晨点,就派人拖去殡仪馆做了火化处理,天一乍亮,消息传出去,一时间轰动了周边好几座城。 程家陆陆续续的开始举办葬礼,门楣四周全都挂上白色的剪纸花束。 由于程青离世得突然,很多前来吊唁的都是大老远,打外地赶回海港。 一屋子人,除了程晏生面目平静以外。 人人都是一张悲痛欲绝的脸。 尤其是程家的几个旁亲伯父,再是董暖。 程晏生从昨天到今天,没合过眼,他跪在蒲草团上,虔诚的姿态,看得温年心里发酸,眼睛更甚,吸了吸鼻尖:“晏生,你去休息会。” 她怕他再不合眼,人就这么倒了。 不光是没睡,滴米未沾,连口水都没喝下去。 他不作声,眼睛直勾勾的盯在程青遗像上。 程青的离世,对程晏生打击最大,也是他最不动声色,最沉稳冷静,最压抑。 温年试图去拉他,但显然拽不动。 这时,叶词安跟周应淮一帮人陆陆续续赶到,也都在前厅交涉几句后,跟过丧葬厅来。 沈轻舟刚结婚,不宜过来参加丧葬仪式。 但他的电话问候,早早就打过了。 “晏生,先起来。” 叶词安实在是看不过去,跟着周应淮把他从蒲草团上拽了起身,程晏生眼睛里没有一点生机,一片死寂,里边藏着些阴沉的乌云。 “麻烦你们过来了。”他说。 程青向来低调,很少搞出那种张扬的举动。 程晏生举办丧葬仪式,也全程都按程青生前的意愿来,没大肆宣扬。 再者说,这是白事,宣扬也诸多不妥。 晚上,程邵庭赶回程家。 一进门就被宁美岚叫走了,跟同一块的,还有程家一族一脉的那些叔伯长辈们,外加几个能在程氏说得上话的老家伙。 明眼人都看得懂,他是想干什么。 周应淮看过去:“这是打算谋权篡位了?” 程晏生没说话,他嘴里的烟,一根接一根,都没停过。 他似根本就不在意程邵庭回不回来这件事情。 叶词安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温年见势,也跟着一块出去,她没说话,一直在叶词安身后随着。 走到洗手间时,身前的男人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脸来问她:“温年,你这么聪明,你觉得程邵庭要干什么事?” 她两片浓厚的睫毛扑散。 眼底的情绪,一点点逐渐的往外流淌开。 温年说:“程如仪的身世恐怕是保不住了,宁美岚跟程邵庭一定想着卷土重来,趁着晏生如今沉痛欲绝,想把权利拿过去。” 程晏生这个状态,确实是根本无法抵挡。 叶词安笑了:“趁着晏生一蹶不振?” 温年没听懂这话,等着他开口。 叶词安摸出一根烟,点燃深吸,口吻淡淡的,还有一些冷气:“温年,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这种时候谁敢惹他,他能拼命。” 闻言,她不禁得深深吸口气。 程晏生是干得出这种事情。 可两败俱伤,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结果。 “安哥,我不想他有事。” 同时,温年也知道,这时候她没法阻止的,她不是程家的人,宁美岚跟程邵庭一口就能否认她,她连帮忙的资格都没有。 叶词安嘴角上挑着一些弧度,平时一直以来儒雅的他,眼神竟然变得阴沉。 他挪开嘴边的烟,指尖轻轻掸掉烟灰。 出声得不疾不徐:“既然他们准备得这么齐全,那咱们也得爆个雷才行。” 她想不到,眼下有什么雷可以爆的。 叶词安问她:“你跟秦让离婚也有一阵子了,这些时日一直都是跟晏生待在一块,免不了被外面媒体拍到照片,把这些照片拿回来。” 叶词安眼神肯定:“到时候我帮你做一张假孕检查单。” 温年脑子转动,快速做出回应:“你的意思是……” “没错,咱们只能走这一招险棋。” “那要是他们的人不信呢?” 叶词安丢掉烟:“医院都是我的人,容不得他们背后搞小动作或者不信。” 逻辑很简单。 倘若是温年怀孕,那些所谓的股东,程家长辈旁亲,都会顾及到程家血脉,不会一口咬定全盘否认程晏生,她能替他争取起码八个月的时间。 等到时候,程邵庭母子两的计划,都成了凉在盘子里的黄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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