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眼,手上的汗沾在卷子上非常黏,甚至窗外飞进来的蚊子也在嗡嗡地吵人,她耐心地继续写着,一次次复盘仔细检查。 然后最后检查班级姓名,往后靠在后座上,长叹一口气。 她看着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似乎和身边同学们笔下的沙沙声形成共鸣。 1999年的这个夏日,林三七马上成为一名初中生了。 窗外蝉鸣正好,二小操场上有一棵巨大的槐树,侧目望去似乎能看到阳光踱成的金边。 两年,她在这个学校生活了足足两年,林三七笑着看着手上的卷子,上面工整的字迹排列而下。 应该是一份比较完美的答卷吧。 铃响以后,崔逸和林三七一起走出校门,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看书的夏星月和辛君知。 辛君知一个劲儿地拍打着嗡嗡飞的蚊子,那手上已经鼓起好几个包了,当然夏星月也不遑多让,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碎花长裙,裙摆下小腿都被抓得血糊糊的。 崔逸一见这一幕,我天,班委这手上都被抓出血来了……这怎么能行呢! 他飞快从包里面掏出龙虎牌清凉油,然后费劲将它打开,刺鼻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夏星月抬眸看着崔逸。 “快涂涂吧。” 夏星月伸出小腿,把手中奥赛书倒扣在台阶上,眯了眯眼看着腿上几个大包,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没注意,当时只觉得有些痒来着,但是……” 崔逸坐在她旁边,从包里面拿出湿巾,让她擦擦手。 被冷落一旁的辛君知早已习惯,他只是淡淡看着手上的包,忍着痒意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崔逸,你背的难道是百宝箱吗?怎么又是清凉油又是湿巾,还是什么都有?” 林三七一屁股坐在那里,可是热气烤得石凳可烫了,她直接就蹦了起来,落入辛君知含笑的双眼。 “你又笑我!” 辛君知慢慢把头转过去,自我辩解:“我可没有……我没笑。” 而崔逸则低头看了一眼包里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别提这些,里面还有便携小风扇,mp3,甚至还有一把小锤子。 都是楚禾星那个后妈放在里面的。 崔逸不自觉地咳嗽两声:“不知道……反正就是被我楚阿姨放在我包里面的,反正也不是很沉,她拿着我就接了呗?” 林三七听到这话,不自觉探了个头过去。 “哎……怎么不叫后妈啦,现在会叫楚阿姨啦?” 一语落下,崔逸的脸刹那间就红了,连带着耳垂都烫得很。 而辛君知则皱着眉看着一旁的林三七,这女孩子正拉过他的手,然后一下一下在他手上被蚊子咬的包上划着一个个“十”字,瞬间,瘙痒感都消失不见,一个个“十”字落下,林三七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干什么呢?” “啊?” 林三七懵懂抬头看着他,嘿嘿笑着。 “这不是怕哥哥你太痒了吗?不用谢我啊!我去给你们买冰棍,知道你最爱吃盐水的啦!” ”小机灵鬼。“ 林三七跳着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冰棍,她买了两根盐水冰棒,两根绿豆冰棒。 她和哥哥最爱吃的就是盐水冰棒,白色透明的冰棒在高温中散着白气,林三七坐在台阶上,晃着双腿,然后一点点咬碎以后含在嘴里,学校前道路上有时过了几辆自行车,打着铃,十分悦耳。 辛君知也吃着盐水冰棒,四人吹着风,一边笑着一边闹着。 “哎,你们那推优的卷子难不难啊?” “我觉得还行!哥哥和星月姐姐都押到了,就是换了个形式,但是题目考点都是一样的!” “那可不是,我一看到卷子就刷刷写着,你是不知道那速度……我写完左看看右看看,哎,都还在那里受尽折磨呢!” “验算了没有啊?” “哥哥,三七可是仔仔细细地验算过了的。” “验算?我崔逸就压根不知道验算为何物,那肯定就是一次包对的!“ ”哎,你们暑假有没有想去哪里玩啊?“ ”我们都毕业了耶!虽然是小学……但是似乎自己好像还是个小孩子,林三七就更小了,她今年还没满十岁呢!“ ”我下半年就满啦!十岁哦!“ 回去路上,辛君知和林三七肩并肩走着,他身上挎着一个包,肩上背着林三七的包,脚步轻快,但没走几步就发现落在后面的林三七。 哎,人呢? 只见林三七头上冒着冷汗,整个人脸色苍白,咬着下唇一步步走得很慢,直接蹲在地上,小声唤着: “哥哥。” 声音颤抖,林三七攥着自己的衣摆,小声哭泣着。 辛君知吓得急忙跑了过去,蹲在地上摸了摸她的额头,很凉,应该不是发烧。 “三七?哪里不舒服?” 林三七指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含水,睫毛卷翘,那双唇却没有任何血色。 “我肚子好疼。” 下一秒,辛君知直接把她背去了最近的中医院,然后看着门诊上熟悉的“姜引升”,轻车熟路地走到护士站,声音急促。 ”阿姨,姜医生现在有病人吗?“ 护士长是看着辛君知长大的,一看他背后背着个不省人事的小姑娘,胸前的粉色书包还在来回晃悠着,直接叫来了一个轮床,让他把林三七放在床上,推入了急诊。 ”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把姜医生叫过来。“ 林三七的长发披散开来,后脖颈出着汗,几乎把头发全部都浸湿了,她咬着下唇,整个人蜷缩一团,声音呜咽。 ”哥哥,我肚子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就好像有人在打我的肚子。“ 林三七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喘着气,还不停用手掐着自己的手臂,瞬间修长的指甲就划破血,上一秒林三七似乎还在用尖尖的指甲给辛君知划”十“字,她不停抓住,却被辛君知牢牢攥住手腕。 他握着林三七的手腕,牢牢攥住,声音低哑。 ”三七,三七,你别怕,医生马上就来了。“ 说着,辛君知反手握上林三七的脉搏,三指把在脉上,脉象强劲流利,尺脉无脉,寸关两脉滑脉,他眼神严肃,可是耳垂却不自觉红了。 这是,女性经期的脉象。 林三七斜趴在轮床上,还在小声哼唧着,整个人都在发抖,辛君知牢牢攥紧她的手,任由她的指甲划过自己的手臂。 脚步声飞快而来,姜引升一听到是辛君知,就快速跑了过来,他看着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小姑娘,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对上辛君知急切紧张的双眸。 ”应该是痛经,我刚才已经把过她的脉了。“ 姜引升眼中露出几分欣赏神情,但还是俯身仔细检查一遍,林三七的手很凉很凉,他把完以后迅速开口。 ”去给她准备止痛片,半片就行,然后再灌一个热水袋。“ 说着,护士长就露出心疼的神情,这大概是小姑娘第一次来月经,推着轮床和几个小护士就照顾去了,辛君知刚想跟上去就被小师叔给拦住了。 姜引升挑眉看着他这幅慌措的模样,背在胸前的粉色书包一看就是那小姑娘的。 ”吓坏了吧?“ 辛君知长舒一口气:“我还记得去年她连夜高烧,比这还惊险呢,当时我爸妈都在中医院,只有我一个人在家,还是去找爷爷才解决的。” 姜引升点了点头,他穿着一身白大褂,金边眼镜,这些年似乎出落地更加帅气迷人,辛君知看着护士站偷偷瞥向这边的护士们,低头一笑。 怪不得他爸在家里老是说,小师叔整日就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干实事。 “你妹妹这个情况,应该属于那种痛经体质,得好好调理,体寒还吃冰棒,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如果不吃那根冰棒,哪儿有这么严重?” 不是,这你也把的出来? 这一刻,辛君知突然对面前这位小师叔肃然起敬。 “你真能把出来?” 姜引升冷笑一声,伸出手来对着辛君知说:“当我这个专家的名号是白挂在这里的,不信的话,你就把手伸出来,我看看你昨天吃了什么?” 辛君知直接往后倒退两步:“我不。” “行吧,不把就不把,我和你认真说,你可得看紧了你妹妹,这个年纪最贪凉了,你也看了这痛经是什么样子,最好是吃几个疗程中药好好调了调,止痛药治标不治本的。” 辛君知郑重地点点头,他似乎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那个,你帮我和护士长阿姨说一下,教一下她卫生用品怎么用,详细的我回去问我妈。” 姜引升点点头,不过下一秒眼中划过一份玩味。 “哎呦,我没想到你现在还真是越来越懂事啊,怎么样,当哥哥的感觉不赖吧?你妹妹听话嘛?” 辛君知眼中闪过几分不自然,他勾着唇,睫毛闪烁。 “听话,她很听话。”
第20章 月经并不可怕,她也可以很美。 中医院 林三七躺在床上睡着,脸色苍白,窗台蓝色窗帘随风摇曳。 辛君知起身看着她身上换上的病号服,打开卫生间的门,看着塑料脸盆里面堆积的裤子,米色裤子上隐约能看见鲜血。 他揉了揉眉心,拿着塑料袋把衣服装好放入书包,慢慢走出,便看到林三七缩作一团,手还在牢牢捂着自己小腹。 热水袋被她紧紧搂在怀里,辛君知拿着纸巾擦拭着她额前留下的汗水。 “哥哥。” 林三七呜咽开口,似乎是被热着了,毕竟六月天气很闷热,让人喘不过来气。她现在身上又盖着厚厚的棉被,身上更着抱着一个热水袋,辛君知握着她冰凉的双手。 他搓了搓手,就这么一直握着她的手心,慢慢的,似乎也热了起来。 “我在,三七。” 林三七蹭了蹭他的手心,长发散落在脑后,睫毛湿漉漉的。 叩叩叩。 辛君知看着推开门的小师叔,半跪在地上的动作一僵,缓缓把林三七的手放入棉被里,起身出门看着姜引升,他眼神有些严肃,看着里面的林三七。 “我刚刚接到你妈妈的电话了。” 接到妈妈的电话了? 可是自己还没和妈妈说这个情况啊? 辛君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就看到姜引升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你爸还有我师父去省会参加一个紧急研讨会了,你妈妈则是被单位派到省会去办事了,她不是退伍军人吗?那边有战友,好办事。” 辛君知脸色突然一白,虽然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玩失踪了,但是这一次未免也太特殊了,他回眸看着房间内还在熟睡的林三七,声音有些发抖。 “那你和我妈说了三七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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