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析蓉松开怀抱,抽了抽鼻涕。她拉长一张俏脸,捏起了黑色棋子,老尹跟着落下白子。两人似乎不在乎棋局输赢,你一子我一子,没头没尾地下着,久久分不出胜负。安蕾也没有离开,看着棋盘布满了黑白子,联想着葛、尹和丁三人的关系。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八点半。老尹多坐了一分钟,语气罕见地表现出几分热烈:“别急,这才3月28号。离月底还有三天。” “是啊,还有三天。”葛析蓉看向角落的画架,闷声说:“我先把答应林奈姐的画完成。” 过了一天。葛析蓉终于完成了《莎洛特夫人》的临摹,相较前几日,情绪看上去稳定不少。安蕾将画捧起,几经观赏,颔首说:“没专业学过油画,能临摹到这种程度,算是很有天赋了。” 葛析蓉抿嘴说:“本想亲手将这副画交给林奈姐的。不过最近也没见她来店里。” 安蕾说:“她最近太忙了。”她又看了遍画,赞不绝口:“小奈肯定会喜欢这副画。” 葛析蓉似有话说,却打住了话头,回吧台收拾卫生。 安蕾来到二楼吸烟室,将油画方方正正挂在西侧墙上。想起当初添建这间吸烟房时,林奈总是抱怨少了点什么,现在多了这副画,着实令人安心许多。她顺手燃了支烟,胡思乱想之中,想起了消失不见的丁小与,心里念叨着:“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不会真的扔下阿蓉跑了吧?” 直到听见楼下唐果唤起自己的名字,安蕾才碾灭了香烟返回一楼。踩到楼梯最后一节阶梯时,她看到店门被推开,丁小与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走进店来。 真是让人捏了把汗。这个不靠谱的男人还是按时回来了。 葛析蓉原本在墙角扫地,怔立好一阵,才拖着小碎步去到丁小与身边,一把抱住了他。 丁小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说:“准备一下,我们回南京了。” 葛析蓉“嗯”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些许哭腔,身体更用力锁紧他。 咖啡馆的西南角落,老尹仍面无表情地喝酒,好像眼前一幕完全与自己无关。 真假虚实,兜兜转转,这些构成了世界根本。刹那光华间,安蕾意兴阑珊,感慨眼前三人的情感纠葛失去了魔力。 三月底,周六,是葛析蓉兼职的最后一天。短短一个月,葛析蓉在潮音咖啡馆的打工之旅画上了句号。唐果给她结了工资,她将一切收拾妥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老尹照例点了两盎司龙舌兰,葛析蓉幽然坐在他对面,久不作声。 “怎么,不说点什么?”老尹嘴角带笑,打开僵局。 葛析蓉说:“在咖啡馆这一个月,生活变得特别漫长。” 老尹说:“漫长也分很多种。好的,坏的。甜的,苦的。” 葛析蓉却说:“好坏参半,滋味是酸的。” 老尹抬眼看她,不说话。 葛析蓉与他对视,说:“之前那场原本约好的电影,你去看了没?” 老尹将目光移至桌上酒杯,说:“看了。观众都在吐糟,电影结尾很差。”稍顿了下,他又说:“幸好你没去看。” 葛析蓉淡淡吐了一句:“原本打算在咖啡馆呆两个月的。” 老尹说:“世事无常。” 葛析蓉声音微冷道:“你总是一副凡事无所谓的样子。” 老尹忍不住说:“因为你总是以有所谓的态度看别人。” “我还真以为你是那么老成世故,也不过如此。”葛析蓉乐了一声,仿佛激将法的伎俩奏效。 老尹似乎觉得自己话多了,习惯性沉默。 葛析蓉清了声嗓子,说:“大作家,对我说句祝福的话吧。” 老尹问:“怎么?” 葛析蓉投以释然的目光,说:“一介少女,需要鼓励。” “那么,恭喜发财。”老尹喝了口酒,如此戏说。 最后,葛析蓉去到吧台前,和安蕾、唐果道别,依依不舍离开。没过几分钟,安蕾收到了葛析蓉的微信消息: “姐姐,明晚你能来我家吃饭吗?” 安蕾斟酌片刻,微信回道:“好的。” 对面回信息说:“下午五点半,胡兴里门前见。” 安蕾回信息说:“嗯,不见不散。” 夕阳西下时。安蕾如约而至,老远看到了胡兴里门口的葛析蓉。 葛析蓉今天穿的很素,灰色外套,配着浅蓝牛仔裤,白球鞋。不知为何,她戴了眼镜,脖子上看不见那条蒂凡尼的项链。她笑着朝安蕾招手,脸上没有警惕性,活脱脱一个清甜单纯的小姑娘。 安蕾回想起整个三月份,脑海里印象最深的,仍是那个盛开如罂粟花般的葛析蓉。 等安蕾走到跟前,葛析蓉像是经历了严酷思想斗争,怯怯说:“姐姐,这是我住的地方。” 安蕾不说话,微微颔首。 “我们走吧。”葛析蓉说完引安蕾向里院走。穿过院子时,她和楼长打招呼,接着轻声对安蕾说:“姐姐,我住三楼。” 这栋胡兴里院的楼梯保留着古老破旧的木地板,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两人上到顶楼,葛析蓉推开房门,笑说:“姐姐请进。” 屋子房门朝南,南北通透,算上卫生间和厨房大概二十平。房内旧而整洁,摆放着最基本的家具,双人床,窄书桌,几张小凳,以及简易方形饭桌。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堆放在进门左手边墙角。 “姐姐你坐,我去烧几个小菜,很快就好。” “没事儿,我给你打下手。” 两人来到狭小的厨房,开始洗菜,烧饭。 “平时都是中午做饭,一次性做一天吃的。”葛析蓉扶了下眼镜,接着说:“自己做菜还是比点外卖便宜得多。” 安蕾问:“和前男朋友一直住这儿吗?” 葛析蓉点头说:“嗯。住了有小半年了。房子是前男友找的,房租也是他交的。其他还好,就是洗澡不方便。”她笑了笑,自嘲道:“为了不显得过于寒酸,我从牙缝挤出些钱,去附近健身房办了一季度的健身卡,完全是为了洗澡。” 安蕾说:“年轻时吃苦,未必是坏事。” 葛析蓉微微低下头,说:“姐姐,对不起。我早该跟你坦白这件事。” 安蕾懂她的意思,安抚说:“不是什么大事。” 葛析蓉摇了摇头,沉声说:“你一直有帮我,我瞒你就是不对。我只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么落魄。” “你原本可以一直瞒着我。”安蕾的语气显得格外温静。 “前几天,我跟丁小与说了住在这儿。他完全不在意。所以我想,姐姐也不会瞧不起我。”葛析蓉熟练切菜,如此说道。 安蕾笑说:“丁小与年轻时玩摇滚,习惯了跟没钱孩子一起玩儿。” 葛析蓉也笑起来,说:“他挺爱和我聊天的,就是闭口不谈摇滚的事。有几次我主动聊起,他就含糊其辞打马虎眼,后来我就不爱问了。” 安蕾说:“你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他。” 大概四十分钟,小菜和米饭烧好上桌。安蕾动筷之余,问:“想听你聊聊前男友的事。” 葛析蓉看了看屋内四周,缓缓说:“我们是同届生,认识的很早。大二那年,他们乐队院里演出,需要小提琴手,我受邀参加。之后他追过我一阵,各种死缠烂打,我没答应。” 安蕾说:“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大四下半学期开始交往的。” “是的。当时我准备留在青岛考公,不巧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他在我身边细心照顾,倾尽一切,不离不弃。我心一软,就跟他好了。”葛析蓉的表情忽明忽暗,幽幽说:“他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也不乱花钱,平时爱说脏话,但对女人温柔。只可惜,我们俩不合适,生活理念,消费观念,等等等等。” 安蕾沉默。 葛析蓉继续说:“就好像我平日蛮爱干净的。衣服会整齐叠起,心爱的小牛皮靴总会小心翼翼收进鞋架,每到他收拾屋子时,总随手把我的鞋子丢在地上,还会不小心踩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顿了几秒,沉声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们都太穷了。” 安蕾问:“他会谈及自己的理想吗?” 葛析蓉望向窗外,说:“会,他也自己写歌。自从搬到这里住,他常常夜里弹琴唱给我听。屋子里冷冷旧旧,生活一地鸡毛,总让人觉得一无所有。不过...那些难熬的夜,有他和月亮守着我,像是拥有整个世界。”说到这儿,她的语气由炽热转为清冷,补充说:“怀念会显得自己廉价。现在只能祝他好运。”
第17章 (十七)楚人乐队的CD,以及告别 安蕾同葛析蓉吃过饭,来到门外的楼道聊天。 此时天黑透,楼道里电灯已坏损,乌漆漆一片。葛析蓉翻出来一只蜡烛,点燃后放在楼梯中间。两人各倚楼道一边,以一朵橘红的火光为界,仿佛世界两隔。楼底院子里,大爷大姨们也在低语闲聊。眼前烛光隐隐跳动,春天的晚风绕着弯儿吹到她们身前,格外静谧舒适。 “姐姐还记得小时候住这里的事儿么?”葛析蓉问。 安蕾摇头说:“搬出里院时我才四岁,或许老爸带着我在院落里和邻居小孩玩耍过。我自己却没有印象。”她不太想聊及自己,接着说:“快跟我说说你的其他经历。” “姐姐,你不觉得我的事儿很无聊么?”葛析蓉问。 安蕾望着她扑朔迷离的神情,说:“我很感兴趣,只是怕你不说。” 葛析蓉整个人陷入黑夜之中,情绪不掩不涨,平静说:“我爸妈晚婚,生我时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我是独生女。爸爸在济南当地开了家小公司,忙活了一辈子,没赚几个钱,倒是带了我见了些世面。我陪着我妈和我奶奶,喝茶啊,听曲儿啊,打麻将啊,老济南人享受的事儿,一样没落。我初中想学小提琴,想学美声,软磨硬泡,我爸才勉强答应。学到高一,他不愿意给我续学费,气得我哭了好久。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爸凶狠很地说,我的钱可不够供你,你未来可以找年龄很大的男人,只要你自己愿意。” 安蕾有些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葛析蓉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是我爸影响了我,还是他看穿了我的内心。男女感情嘛,我也向往过。可自小读陆小曼,读邓文迪,加上老爸的耳濡目染,我不可逆的改变了。在面对男人时,我心机用尽,给自己的一切注明了价值标签。” 安蕾不评价,等她往下说。 “我的情感经历,非常不光彩,包括前男友在内,我都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性与其交往。”葛析蓉微微扬头,眼睛不知在看些什么:“大一的第一个男朋友,家里蛮有钱的,在英国读大学,比我大一届。认识的契机也很奇巧,他原本是冬天放假,来学校找我闺蜜男朋友玩儿。我俩加了微信,很快就好上了。接下来,就是长达两年的异国恋。我千方百计哄他,像带孩子似的。只要他想聊天,我会每天熬到夜里两三点,考试期间也不间断。直到有一天,他主动跟我说,等你读完大学,我家出钱,带你出国读硕。那一刻,我对自己说:葛析蓉,你快放肆地大笑吧。你不就是一直在这这句话么?”她突然冷笑好几声,以自嘲的口吻继续叙事:“我个子不高,却也不喜欢穿高跟鞋。跟他处了一年后,我觉得,往后余生都不用穿高跟鞋了。”等了会儿,她叹息着跟了句:“我当时居然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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