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安蕾知道了关于申川的一些事情。比如他来自江西庐山市,星座是白羊座,大学在北京读的哲学,三年前来到南京,最喜欢的音乐风格是布鲁斯,等等等等。大部分情况下,申川只做你问我答,从不延伸话题。在多番试探下,安蕾终于确定,申川单身无误,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一天,安蕾和林奈打电话,傻傻地问:“你说,白羊座男人会喜欢我这样的狮子座女生吗?” “怎么着,有新的心仪对象了?” “嗯,这次感觉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细说!” “我呀,现在还是单恋阶段,等有进展再告诉你。” 五月中旬,安蕾在咖啡馆兼职的第三个周日,她与申川的关系有了微妙变化。 当天晚上,直到店里最后一桌客人散去,安蕾觉得累惨了,双手撑腰,靠在吧台前长舒气。她看了眼时钟,八点四十分。 一场大雨突如其来。申川进吧台调制了一杯跳舞西西给她,继续埋身收拾卫生。 安蕾品尝着跳舞西西的激烈口感,精神状态愉悦了许多。不经意间,她瞥到了他的笑容,心中欢喜,冲口而出:“哥哥居然笑我。”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两人距离拉近。换做往日,她才不敢这样同他说话。 申川似乎有意收敛笑意,一本正经说:“没有。” “明明就有。”安蕾走到他跟前,穷追不舍:“说嘛,我有什么好笑?” 申川秘而不响。他摆弄电脑,切换歌单,放起老鹰乐队经典摇滚歌曲----《加州旅馆》。他目光投降窗外,岔开话题:“小蕾,你喜欢下雨天吗?” “特别喜欢,尤其喜欢雨天听歌。就像这首歌,和下雨天太相配了。”安蕾望向他目光所向,眼中尽是惬意。 申川有些意外:“你也听过这首歌。” 安蕾把弄着吸管,点头说:“记得是高一的暑假,也是这样一场夜雨。当时我在玩电脑,无意间刷到这首歌,听到一半,眼泪落了下来。那时根本不懂歌词的含义,单纯觉得歌很悲伤。” “现在呢?” 安蕾略微颦眉说:“只能说大概懂英文歌词。我这个年纪,伤春悲秋还是早了。” 申川表情变得更舒展,娓娓道来:“歌词里有一句we have not had that spirit since 1969。这里的spirit直译为烈酒,也可以理解为摇滚。” 安蕾有些开窍,一边脑海里翻译,一边念叨:“也就是说,这句歌词可以理解为---1969年开始我们这里丢失了摇滚?” 申川点头说:“1969年,在美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伍德斯托克摇滚音乐节,有50万青年人汇聚在那座纽约北部城镇。”他叹声极微,摊手说:“在那之后,摇滚也许真的消失了。” 安蕾听得津津有味,双手合十说:“哥哥,以后你得多给我讲摇滚历史。” 申川问:“你一个学汉语言的小丫头,怎么对摇滚乐感兴趣。” 安蕾耸肩说:“谁知道呢。我们专业课老师常把‘文人孤直’四个字挂嘴边。也许我是想在这之间寻找某种联系。” “你嗓子不错,将摇滚乐作为兴趣爱好是可以的。”申川淡然说。 安蕾第一次听到他的夸赞,不禁捂嘴笑出声:“确定没有骗人?” 申川调侃道:“你就当是老板为了不想加工资的谬赞吧。” 天气燥热,川咖啡每天都忙到不可开交。特别是周五六日,附近学校的大学生会来这里聊天,聚会,打牌,将整家店塞得水泄不通。 每次下晚班,申川会将音乐切换成老派的布鲁斯或爵士乐,和安蕾坐在吧台聊会儿天。他会跟她讲一些中国摇滚史,例如崔健第一次在北京工体唱响《一无所有》,魔岩三杰的红磡演唱会,汪峰的鲍家街43号,南京摇滚旗帜冷冻街乐队等等等等。安蕾求知若渴,经常追问一些音乐专业知识,诸如grunge(垃圾摇滚),雷鬼,后摇,后朋的区别等等,申川从不敷衍,一一耐心解答。 安蕾心中越发感慨,申川不抽烟,不纹身,却长着一颗结结实实的摇滚心脏。 有一天黄昏,他端望着天边流动的云,对她说:“摇滚乐是一种音乐概念,摇滚更是我对于人生的概念。两者一字之差,却有不同。” 安蕾当时不懂话中含义。 第一个月兼职的工资到手,她一个人来到鼓楼区先锋书店,买了十几本书,偷偷藏进咖啡馆的书架里。 五月份最后一个周六,下午三点。 店里客人依旧很多,申川忙于制作各类饮品,时不时会看一下时钟。由于坚持做精品咖啡和相关奶制品甜点,申川一直选用的是附近牛场的鲜牛奶。按照往日,牛场的阿姨会在这个时段送牛奶过来。直到三点半,申川接到电话,说牛场阿姨上午工作时摔到了腿,最近无法配送牛奶。 申川看着源源不断的客人,再看看冰箱里的鲜奶库存,皱起了眉。 安蕾走上前来,主动请缨:“哥哥,你照顾店里,我骑电车去提牛奶吧。” 申川摇头说:“牛场离这里不算近,中间有一段小路不好走。” 安蕾扬起眉毛说:“我初中开始玩滑板,平衡感好得很。” 申川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了她牛场具体位置,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安蕾戴好头盔,骑着申川的电车,一路小心翼翼,没有一丁点怠慢。接近大概位置后,安蕾找不到牛场,带带着小小忐忑的心,拨通了申川的电话。 电话另一边,申川不慌不忙向她解答。 “从什么什么地方开始走,穿过它。穿过它。再穿过它...” 穿过哪条街哪段路或是哪座桥已经不重要了。申川的声音是如此简洁有力,就像永不熄灭的鼓声。他含着大地般粗犷的呼吸,让她觉得无论飘零何处,都能看清自己。 在他的指引下,安蕾的心情得以完全平复,几经来回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在归返的路途上,有一座老旧的石拱桥,紧接着是一段很泥泞的窄路。安蕾聚精会神,缓速行驶,安全地将一大桶牛奶带回店里。 在店门口停下地那一刻,她摘下头盔,长长舒了口气。 夕阳的光辉洒下来,宛如申川对她微笑的模样。 “自己的为人处事,多少也受到了摇滚影响吧?” 安蕾如此想着,心情跟着欢愉起来。 那次之后,申川改成每日早晨亲自去取牛奶,直到牛场阿姨恢复工作。安蕾知他辛苦,尽心尽力帮助他处理店内大小事。这段时间内,安蕾与申川沟通更多。申川曾多次跟安蕾提到王唤这个名字,说他是同好挚友,小自己一岁,湖南长沙人。据说两人初中时因打口带结识,王唤比他早三年来到这座城市,如今是南京摇滚圈儿内知名地下乐队“楚人”的主唱。 安蕾第一次见到王唤是在一周之后。 六月份的第一个周日,晚上八点五十。工作时间已过,咖啡馆内还剩两桌客人。安蕾刚要换下工服围裙,看见一名长发男子走进店,扬着手朝申川打招呼。 安蕾没有离开,以打扫卫生为由留了下来。 两个男人在吧台前聊了几分钟,逐渐没了动静。长发男子坐在旋转吧台椅上转了几圈,看着天花板发起呆。申川给他了倒了杯加冰的杰克丹尼,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长发男子用舌头鼓弄着腮帮子,头微微左右晃动,迟迟没有喝酒。 店内客人终于散尽。安蕾躲在角落,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拖把,一边暗中观察两人举动。 申川喝了口水,似乎才记起安蕾的存在,把她唤到吧台前,将长发男子介绍给她认识。 “他叫王唤,我曾跟你提到过。” 王唤很有礼貌地站起身,笑容亲切迷人。 安蕾近距离端详王唤----他穿着CKJ的T恤牛仔,个子比申川高出几公分,长发几乎垂顺到肩,脸部曲线更为硬朗,眼眸深邃而明亮。他似乎特别爱笑,笑时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如果说申川如同伺机出鞘的刀锋,像是下午三点的阳光裹在浓云里,那么王唤就是是一团熊熊火焰,浑身洋溢着猛烈灼热的野性气息。 王唤单手肘支着吧台,转眸向申川,开玩笑问:“这是你小女朋友?” 申川很嫌弃地瞥他一眼,说:“人家还是大一的学生,别胡说八道。” 王唤诡笑,身下的椅子发出磕托磕托的磨地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喝下第一口酒,重新坐回吧台凳,拧着眉毛问:“对了,前几天你不是说让我来唱首歌吗?是给这位小...小蕾同学么?” 申川点头,向吧台后面的储藏室走去。 “哎?我唱可以,那件事儿你得答应我啊?”王唤往后仰头,露出喉结,搞怪似地吆喝起来。 申川冷声说:“答应个屁,以后再说。” “冷酷无情的家伙,难怪没女人看得上你。” “少废话,跟我来搬家伙儿。” 没多会儿,申川和王唤抬出一套红色手鼓和一把木色民谣吉他,摆放在咖啡馆吧台前的中央位置。 安蕾眼睛发亮,尖叫说:“这是不是老鹰乐队1994年不插电演唱会里用的那种鼓?” 申川“嗯”了一声,介绍说:“两只大鼓是康佳鼓,这组小鼓叫邦戈鼓,拉丁派系打击乐器。”紧接着,他分别敲击两组鼓给她试听,大鼓的音色非常浑厚且有层次,小鼓的音色则明亮轻盈许多。 王唤调了调琴弦,瞅着申川问:“作为暖身,先即兴solo一段?” 申川笑着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王唤架起胳膊,将长发扎到后面,微微压低声音,丢出一句:“少女,欢迎来到摇滚的世界。”
第22章 (二十二)安蕾的回忆 就像是一场暴风袭面而来,这几乎是安蕾前所未见过的乐器演奏方式。 申川变换着不同的击打手型,双手在四只鼓上轮番翻腾。王唤看似随性地按动琴弦,弦下音乐旋律却激荡着躁动的灵魂。两个男人的肌肤贴附着各自乐器,他们的每个细胞仿佛都随着音符舞动。安蕾近距离听赏,双手甚至无处安放,连心脏都要激动地跳出身体来。 大概两分钟后。王唤坐在吧台以上,向申川递去一个“准备开始”的眼神。 两位挚友四目相交,王唤再度拨动琴弦,一把《加州旅馆》的美国西部音乐风格前奏缓缓流淌而出。紧接着,申川以朴实无华的手法敲击着康佳鼓,为吉他伴奏出平稳且震撼的节拍。 安蕾蓦然觉得整个世界沉静下来。 她不再心跳加速,也来不及做出相应表情,跟随着神秘苍凉的音乐,完完全全放空心思。 渐渐的,有一个衰老的声音,似乎对身处咖啡馆的三个人诉说着轮回的怪象: “物质主义兴起时,即是理想主义沦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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