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掰?你都吃了吧。”段执补充说:“我已经吃过了,这块本来就是老杜给你的。” 万一不好吃怎么办?丁思渺没说出口,只是接过保鲜袋,自己隔着袋子掰下来一角,小心谨慎地送进嘴里尝了。 的确不甜,千层饼皮很松软,一口咬下去居然能吃出茶叶的清香,这真是抹茶千层吗?丁思渺又拎起保鲜袋看了一眼。 旁边整理工具的段执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意料之中,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丁思渺诚恳地评价到:“杜老板真是个全面发展的手艺人。”有这千层在,顿时就把什么土豆烧排骨和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都给比下去了。她一边吃,一边内心赞美甜品——真特么是人类之光。 段执:“椅子能踩吗?” “可以。”丁思渺把屋里唯一一张椅子拖了过来,“我没怎么坐过,不知道结不结实。” 段执已经脱了鞋踩了上去,椅子嘎吱了一声,下方的结构从矩形歪曲成了颤颤悠悠的平行四边形,听得丁思渺心头一跳:“要不你还是先下来吧?” “没事儿。”段执已经摸到了渗水最严重的位置,墙面上的白色涂料被泡得鼓鼓胀胀,手指一按,掉下来不少指甲盖大小的碎墙皮。 丁思渺连忙护住手里的抹茶千层,往旁边退了两步:“你真会修吗?” 段执没说话,丁思渺也不想为难他,主动说:“要不还是算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大不了我自己来。” 没想到这话反倒激起了段执的好胜心,他居高临下道:“我说能修就能修,你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两人安静了一瞬,丁思渺心道,感情这厮之前的温柔和善都是装出来的,是为了报答她深更半夜陪着杜老板去山口守人的恩情,现在渐渐熟悉起来,真性情终于是遮掩不住了。 段执亦有些微微的尴尬,他拿不准自己和丁思渺的关系能否经得住这种程度的玩笑,方才一时放松嘴上没把门,现在恨不能化身为狗,奔出二里地去把那句话叼回来。 丁思渺后退两步,靠在桌边,懒洋洋道:“行,你干,我监工。” 段执松了口气,接着干他手上的活儿,忽然反应过来有哪儿不对劲:“你这话说的,你自己会吗?” 丁思渺一边啃手里的千层一边低头划拉手机屏幕,不以为意道:“不就是重新做防水吗?还能比实变函数难?” “呵!”段执想说动脑和动手是两码事,哆啦A梦够聪明吧,连根手指头都没有,但吸收了刚才的教训,他这次说话委婉了些:“你这么会,为什么不自己做?” 丁思渺毫无愧色,抬头盯着他,真诚道:“因为你说你来干啊!” “我说了吗?什么时候说的?”段执不是狡辩,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两个小时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的,不信去问杜老板,你用他的微信给我打的电话。”丁思渺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整块千层都吃下了肚,保鲜袋被她团成一团,在手里抛来抛去。 段执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丁思渺接着说:“我也挺纳闷,你就算感激我,也不至于上赶着来做瓦匠吧,再说你这么贵的瓦匠,我可用不起,本来想拒绝,但是你积极性太高,我只能勉强答应了。” 丁思渺说着说着把自己都逗乐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问段执:“诶,你今天是遇见什么好事儿吗?” 段执在丁思渺绘声绘色的讲述里,回忆起下午的经历,似乎的确是自己高兴过了头,非要来给丁思渺补墙顶的。 这本来是桩好人好事,但是丁思渺笑得太开怀,莫名让他有些害臊,为了找回面子,他强装淡定道:“比中彩票还好的事儿,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上天台把水泥和了。” “好啊。” 丁思渺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袖手旁观,从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双雨靴就能看出来。 段执见她换鞋,微微吃了一惊,继而问她有没有多的,自己脚上那双鞋虽然不比丁思渺的那样整洁,但是也价值不菲,穿着去补墙顶,实在有些奢侈。 “没有了。”丁思渺敷衍地表示了下自己的抱歉,遗憾说:“就一双,看来只能我穿了。” 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多半有些讨打,但是丁思渺……她太自然了,自然到段执不仅没觉得她讨打,反而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甚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回过神时已经笑了出来。 俩人拎着大桶小桶上天台,丁思渺纳罕道:“你笑什么?这鞋很丑吗?” ——丁思渺自己是觉得这鞋不好看,可穿在她脚上,也没丑到令人发笑的地步吧? 段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跟着丁思渺的话,低头看了眼她的雨鞋,笑得更大声了,边笑边回答她:“不丑,真的!” “那你笑什么?” “我心情好,不能笑?” “神经病……” “都说了是比中彩票还好的事儿。” “到底什么事儿?” …… 两人就“好事儿”展开了毫无意义的幼稚口水战,直到日渐西沉,余晖洒满天台,丁思渺打开手机手电筒给段执照明。 “好吧,这是个秘密,你不能发网上去。”段执停下手里的活儿,掏出手机打开相册,调出来一张照片展示给丁思渺。 “这是——蝴蝶?”丁思渺从来没见过这种蝴蝶,翅膀上的眼斑熠熠闪光,漂亮极了。 “嗯,我的一个朋友在海南发现了它,很大概率是新种,而且是特有种。” “真漂亮,你朋友肯定要幸福死了吧?” 段执得意地哼了一声:“那当然,这是大自然的礼物。” 丁思渺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呢?你也是为了大自然的礼物来的吗?”
第10章 chapter10 丁思渺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忘记段执当时的回答——他满不在乎地说:“你以为大自然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吗?” 这是一个看起来嚣张,实则避重就轻的答案,丁思渺本意并非做一个敏感的人,但那一瞬间,她居然准确地共情了段执隐藏在答案后的自嘲,甚至想也没想,就给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安慰:“你坚持许愿,总会有灵验的那天。” 段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什么也没说。 房顶修好没过几天,当地下了场大雨。 丁思渺来这儿有一阵子了,从刚开始对雨天的满腹牢骚到如今平淡处之,她适应的倒挺快,不过像今晚这么大的雨,还是生平头回遇到。 她是被雨声吵醒的。 密集的、铺天盖地的雨点砸向地面的声音,起初是在窗外隔着玻璃独奏,没能直达睡眠中人的耳畔,紧接着穿过墙壁,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一个不断缩小、步步紧逼的包围圈,又好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茧。 丁思渺睡得不太好,隐隐感觉周围很闹腾,她眉头微皱,翻了个身。 忽然,一声清脆的玻璃炸裂声冲进了她耳朵里,准确地刺中了某根神经,丁思渺瞬间睁开了眼,睡意全无。 她按亮手机屏幕,嘟囔了一声:“4点15。”接着解锁,下拉消息框里跳出来三四条暴雨预警。 丁思渺裹着被子坐起来,仅凭听觉,她也能分辨出外边的阵势,并不由得陷入了一种夸张的想象里:地面是一张巨大的牛皮鼓面,此刻鼓点激烈昂扬,而她是鼓面上的一粒粉笔灰。 房间一共只有一处窗子,丁思渺打开灯检查了一下,玻璃都完好无损,难道是幻觉,还是说,破的是别人宿舍的窗户。 正想着,支教团的微信群里有人问了一句:“刚才有人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吗?” 很快便有人回复,原来自己并非唯一一个被大雨吵醒的人。 群里的消息接二连三,几乎所有人都醒了,有人表示自己房间的窗子破了,正呼呼灌着冷风和雨水,避无可避,林小鑫主动邀请那位倒霉蛋去自己宿舍挤挤。还有人拍了照片,墙角滴水,自己在底下放了个盆,配文是外边哗啦哗啦,里边嘀嗒嘀嗒。 丁思渺随便披了件外套,起身检查宿舍环境,在居住条件的脆弱问题上,她比其他人意识到的要深刻,不至于那么措手不及。 天花板目前还没有渗水的迹象,段执虽然看着不像行家,干起活儿来还是靠谱。 丁思渺自己拉过椅子,站上去伸手摸了摸,干的。 这比自己想象中的工程质量要高啊,她禁不住窃喜了下,从椅子上下来,打算拿起手机告诉段执这个好消息。 但拿起手机她才发现,刚才响个不停的群聊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聊天框里的最后一句话还停留在林小鑫的问句——“还有谁窗户破了吗?” 丁思渺看了眼右上角的信号格,果然,没信号了。 段执正给老杜编辑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信号突然断了。 他叹了口气,把输入框里的文字从右到左全删了。放下手机,周围的雨声越来轰鸣。 这雨来得太突然了,他昨天上山时,意外发现了一条兽道,为此给相机换了个位置,耽误了些时间,下午6点左右,正要下山,雨已经大起来了。 林间小路在暴雨中犹如野生河道,谁也拿不准会在哪一秒暴涨,为了安全起见,段执没下山,而是留在了山上的临时基地里。 这地方是个废弃的气象监测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年代久远,设施老旧,除了上山的村民偶尔会在这里堆积些玉米棒子和用坏的铁掀镰刀,基本没人来。 段执从前来过几回,他那时候刚来云出镇,表面上大度接纳新生活,内心却时不时涌起一股难解的愤懑,实在想不通的时候,他就自己留在山上看星星。 康德说,世上唯有两件事能使我们的心灵感到震撼,一是头顶的星空,二是心中的道德律令。 段执与银河流转相伴的夜里,的确想开了不少,想开之后,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深山老林,野兽出没,他没被当夜宵嚼了也是命大。 昨天他情急之下又回到这个地方,随手翻了翻,居然还找到了自己原来扔在这儿的露营装备。 别的不说,有个睡袋实在是太重要了。 段执顾不得衣服上的泥点,打算先在睡袋里凑合一晚,明天天亮了再下山。 可睡着睡着不太对静,地面似乎传来某种异样的震动,好像匍匐的山脉抖了抖身上的蚂蚁,那动静原始而震撼。 段执一下就惊醒了,从睡袋里钻出来,打着手电筒去窗户附近探查。 这一看,把他冷汗都吓了出来,窗外有滚滚泥浆冲刷而过,高度已经快逼近窗棂,而暴雨还在加码。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山洪。 至于有多大,会造成什么的后果,段执毫不知情,也无法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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