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负责的某个接口,失败率从一个时间节点开始飙升。由于架构设计留了一定容错空间,目前还没有线上用户反馈,但保不准到了晚上,有更多用户在线时,这个容错值会被冲破。所有人一下紧张起来,组长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小斐你等下有事吗?” 她咽了咽口水,听见自己说:“没事,先査吧。” 在收到最终批复之刚,盛嘉实就想到了,这个铁公鸡八成会按价格从低到高排序选个最低价。拿来一看果真如此,不过有他精心调研,至少口味总是错不了。 身后一对男女正激情澎湃地讨论巴西奥运会,话题从孙杨宁泽涛转至李宗伟林丹和谌龙,最后拐了个弯直向中国乒乓球。盛嘉实在服务员第三次前来问询的时候,顶着发烫的面皮打开了菜单:“先上个葱油面吧,谢谢。” 手机上陈斐最后一条消息是六点多发的,说线上出事故了,可能要晚点来。那还是在三个钟头前。盛嘉实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粒葱花,顶着服务员莫名其妙的视线,又打包一份面,买单走出了餐厅,给陈斐发信息:“我打包了点东西回家,你直接回来吃饭吧。” 外头的雨早已停了,天上却没有月亮,因为还是阴天。爸妈早先让他回家过中秋,他想着要和陈斐吃饭,不肯听,现在一个人走在路上,像遭报应。走过一家时装店的橱窗,他在跟前站定,突然看见江卉。 她是上海人,但暑假在附近一家律所实习,给非诉律师打打下手、整整材料,因此也没有回家过节,手上挎着包装袋,是刚买完衣服推门出来,两个人面对面看了个对眼,都问:“你怎么在这儿?” 问了又觉得好笑,怎么不能来了?于是又问:“吃了没?” 这下是真笑出来了。 “没吃呢。”江卉说,“邀请我吃饭?” 盛嘉实对她是一贯不客气:“我吃了,正要回家。” “哦,邀请我回家吃饭?” “十三点。”他难得笑了,一扫今晚沉郁之气,手一挥,“行,上我家吃,再点个外卖。我也没吃饱。” 省台和中央台的中秋晚会都没什么意思,一群花红柳绿的流量明星唱唱跳跳,网上说陕西卫视的好看,两个人调出陕西台,点了一份肯德基,坐在客厅里边看边吃。歌舞升平的晚会灯光照亮古城西安的半边夜空,持人在舞台上说,请大家抬起头,看看天边这轮共同的明月。十五分钟后,天宫二号发射,在夜空中越飞越高,变成一颗逆行的流星。盛嘉实突然想起来:“我们家冰箱里的棒冰还没吃完呢。” “那你得抓紧时间了,这都九月了。” “你吃吗?” “我不吃。”他满脸写着没劲,江卉乐了:“行,我帮你吃吧。” 拆开两支奶油棒冰,一人一支,做任务似的消灭掉。江卉问:“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她侧脸观察他的神情,做出判断:“你不高兴。”盛嘉实没搭话。沉默了一会儿,江卉又说:“谁在爱,谁就应该与他所爱的人分担命运。” “你信教啊?神神叨叨的。” “你真没文化。” 钥匙孔发出金属响声,齿轮动起来,咔一声响,门缝里露出陈斐倦容满面的脸。她心里一跳,脸上微微笑:“来客人了?” 盛嘉实过来帮她拿电脑包,是平常没有的殷勤,因而有些做作。“我们学生会的。” 江卉站起来拍拍裤子,打个招呼,顺势走了。陈斐脱掉衣服去洗澡,浙淅沥沥的水声里,盛嘉实恍然想起他打包回来的餐食早就被江卉报销干净,一点油星都不剩,凑到浴室门口问:“面都坨了,我再给你点个外卖?” 陈斐的声音闷在浴室里,嗡嗡的:“不用了,我在公司吃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像两列火车一样相向而行,都有点不在轨道上。这天盛嘉实睡得很早,空调嗡嗡声里,有人轻悄悄打开房门,一只冰凉的脚贴到他小腿上,他一翻身,搂兔子似的捉住陈斐。 她小声问:“怎么睡这么早?你生病了?” “没有,只是困。”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又有礼物?”上一块手表才送不久,不知她这回预算如何,盛嘉实爬起来开灯。她手心卧着一条项链,锁骨长度,胸前一粒黑色转运珠。“公司内购买的,所以不贵。可以戴着洗澡。”她说。 “我也有礼物。” 是一枚戒指。但尺寸不对,戴在无名指嫌大,中指嫌小,进退两难,陈斐把它套在食指上:“刚好。” 他脸红起来。两个人像小夫妻似的在这房子里住了两个月,算起来真正同床共枕的日子没几天,每次睡在一起,陈斐都有种偷情的尴尬,觉得睡了别人的床。这样安然地亲吻,还是第一次。毯子半滑到地上,两个人汗津津地贴在一起,昏头昏脑,手脚都绞成一团。 头脑还混沌着,陈斐却忽然想起晚上刚回来时看到的那个小小房间。空调开到二十四度,干燥凉爽,电视机前坐着一男一女,干净、松弛、高高兴兴。谈恋爱其实就应当这样的,和快活人,做快活事。 她轻声发出邀约:“你想要吗?” 盛嘉实愣了愣。像日日看海岸线涨潮退潮,难免暗想着有朝一日来场海啸。但就像他们从未和朋友们公开关系,总觉得时机过了,样样不对,要等。 他摸摸她温热的手臂,说:“不着急,目子还长着。” 国际峰会结束,学校也要开学了,妈妈在陈斐搬出这间公寓后的第二个周,后知后觉地在衣柜里找到女士内裤,觉得不妥。千言万语,千回百转,化作一句提醒:“太早就把各种滋味都尝遍了,以后就没有趣味了。” 话说得委婉,盛嘉实一点就通。其时正考完法考,放国庆假期,爸爸埋头吃饭,妈妈也不看他,低头盯住饭碗。其实儿子长到这个岁数,有男女关系很正常,只是亲眼看见了,内心还是觉得震动。盛嘉实把碗筷放下:“这有什么。” “说句难听的,以后如果不是小斐,是其他女孩子,那你们现在这样,算什么事?” “你的意思,房子已经被我们污染掉了?” 结果是大闹一通,正好回学校去。法考结束,大四上也没有几节专业课了,生活一下子空虚下来,他心情一直很不好,在寝室里问头打游戏。陈斐又开始了新一轮猪突猛进式学习,大四上还选了一门新开的大数据专业课,整个人扑到学习里,约等于失踪。叶晓宁和常远一个要考研,一个要找工作,每天也不见人影,只有江卉还整天蹦跳跳,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我不跟你出去吃饭。你有女朋友,我要是跟你出去吃饭,我就是趁虚而入,是绿茶婊。” “小姑娘讲话怎么这么难听?"盛嘉实说,“再说了,谁要跟你出去吃饭啊。” 她咯咯笑:“不是你,自然有人请我出去吃饭。” 过了一段时间,当真看到她和一个男生出入成双,并肩去食堂打饭。盛嘉实问:“有情况?” 她说:“我们只是朋友,你不要八婆。你女朋友呢?该不会是已经分手了吧?” 盛嘉实心里烦,挥挥手:“滚滚滚。” 江卉在他面前坐下来,托腮看着他。 “你干什么?” “师兄,讲良心话,去你家里玩那一天,我真是差点爱上你了。”她说,“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噢,那天是阴天,我们只能在电视里看月亮。但我真是差点爱上你了。” 盛嘉实一口茶差点喷到电脑上。 江卉笑嘻嘻的:“不过你不适合我。” 盛嘉实一巴掌拍在她头上:“我谢谢你。” 眼看他还想再来一下,她捂着头躲开:“说起来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怎么都不在状态?也不跟女朋友约会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妈妈的话像一句恶毒的预言,两个月的同居生活似乎榨干了他们所有的热情,这之后迅速降温,一切都寡淡下来,各有前途,各自为营。叶晓宁推门进来,在办公室角落一堆杂物里翻来翻去,转身问:“你们看见我那个小包了没有?棕色的链子是金色。” 她沉浸于备考,多日不修边幅,今天特意把头发烫卷、涂脂抹粉,看起来焕然一新。盛嘉实问:“你干什么去?有情况。” “有个屁情况。今天陈斐请客。”她在这个名字上放重音,“陈斐哎,铁公鸡拔毛了,稀奇吧?” “为什么请客?” 叶晓宁张了张嘴,方才意识到他并未受邀,尴尬地拢拢头发,小动作多得一塌糊涂,盖不住心虚:“她收到国外学校的offer了。之前就说,开门红要请我们吃饭,庆祝一下。”
第9章 . 前途无量 盛嘉实有位小阿姨,在家排行最末,九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分配去机械厂做工程师,相亲结婚、生下一个小女儿。女儿长到三岁,出国潮流兴起,小阿姨也辞职借钱去国外读书,毕业后留在澳大利亚,把女儿丈夫都接过去。丈夫是本地高中的数学老师,在国内有头有脸,出国先坐冷板凳,再去做超市职工,斯文败坏、苦不堪言,最终胃溃疡严重,回国手术,从此再未出国。五年后两人离婚,小阿姨嫁给一个外国人。 “当然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回国来发展也很好,不像当初,留学生出国了十有八九是不回来的。但你们还是要提前规划一下。”妈妈说。 盛嘉实一声不吭,拎包出门去。 陈斐收到的 offer 条件丰厚,对方学校出钱,包百分之七十学费,还有额外奖学金,在学校做助教有额外工资。盛嘉实得知此事时,她已经同导师明说,放弃了保研资格,一切尘埃落定,只是他不知道。 他去找陈斐吃饭,坐在楼下等她,看她风风火火地下楼来,难得化全妆、描眼线,大约是因为心情好。计划是去门口的潮汕火锅吃饭,十一月,从寝室楼走过去十五分钟的路,也并不觉得冷,但两个人都把手放在自己口袋里,界限分明。 盛嘉实冷不丁问:“你决定了?” 她愣愣的:“决定什么?” “去美国。” 她心里立刻知道清算开始了,打起精神,平静地回答:“不一定,也可能去英国,看哪边给的奖学金多。” “那我呢?” 终于说到这里,她早有想法:“你也去,可以吗?再读个学位,比本科毕业直接工作有优势。” 他有点疲惫。“怎么去?你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考语言,考试,写文书申请,等学校回复,就这么准备。” 说到这里已经索然无味。其实陈斐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有自己的计划,谁要挡她的路,她就踩着人家的脸走过去。他以前自信过头,以为自己不在被踩的行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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