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宁下意识地拦腰抱住他:“妹妹快跑!”旁边三个小的也赶紧帮忙,抱腿的抱腿,扯胳膊的扯胳膊。 杨光死劲扑腾,斯南瞅准空子,把他别在腰后的皮弹弓一把抽了出来,在杨光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记才扭头就跑,还不忘向赵佑宁挥舞两下弹弓:“谢谢宁宁哥哥!” 斯南撒开脚丫子飞快地跑回外婆家,想起杨光刚才的凶相,赶紧找靠山:“阿姐——!爸爸!姆妈!阿舅——有宁要打吾!(有人要打我)”不料家里门开着,一个人都无。她匆匆把弹弓放进五斗橱里的月饼盒子里,爬上椅子从窗口往外看,杨光带着四五个大孩子已经从六十三弄弄堂口气势汹汹地杀了进来。赵佑宁几个在后面追。阿爷家眼见是去不成了,她咚咚咚下楼,在灶披间翻了翻,发现家家户户都把菜刀擀面杖锁在碗柜里,她跑出门洞,左看右看想着往哪里躲一躲,才发现旁边地上坐着一个比她还黑还瘦的男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陈斯南警惕地缩回去半个身子:“你是谁?你来干嘛?要打我吗” “陈斯南——!小赤佬小新疆,侬寻西了是伐?(你找死啊)”杨光已经拐进了支弄里,挥舞着拳头直奔斯南来。 灶披间平时只有一把大锁挂在外头,门洞里各家各户拿把钥匙,里面却是锁不上的。斯南小胳膊小细腿顶着破旧的木头门不过三秒,就被杨光揪了出来。她从小脾气烈,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脚都被提得离了地也不吭声,直接顺势扑在杨光身上,啊呜一口咬在他腰上,后槽牙死命磨着那块软肉。疼得杨光直跳脚想要把她甩下去。 “册那!伊是只新疆狗!”杨光才说一句话已经疼得眼泪直流,两手劈头盖脸地打在斯南的背上头上:“快,把她拉下来,嗷嗷嗷嗷——别拉别拉——别咬——嗷嗷嗷。” 赵佑宁他们冲了过来,一帮男孩子打成一团。 斯南啪地摔在弹格路上,顾不得刚才擦破的膝盖在流血,一翻身跟赛跑运动员似的半趴在地上,两条小腿蹬在小石头上铆足了劲,谁敢上来她就打算来个铁头功,四岁的小人儿眼里一丝害怕都没有,她抿紧了唇,嘴边挂着一丝血。 对面是掀开汗衫哭得惨痛无比的杨光:“你们看你们看,我的肉被她咬掉了,咬烂了,全是血!快打啊,打她!打死这个小新疆!” 后来赵佑宁阅遍金庸古龙梁羽生还珠楼主,认真地总结:陈斯南,你当时有一股杀气,就是□□功有点丑,看起来像个侏儒杀手。 隔壁终于有老头老太出来干涉,又哪里拦得住这群弄堂里的小赤佬们。斯南狠狠撞翻了两个,终于还是被杨光压在了地上,这大个子比沈青平他们重得多了,斯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反手在杨光胳膊上又挠出两条血痕,被他使劲一压,下巴直接磕在了碎石子上,这下真的满嘴血了,她自己的血。 杨光气急败坏地轮起胳膊朝着斯南的头打下去,却被人一脚踢在正当胸,直接歪到了旁边,他什么也没看清,就发现脸上多了一把奇形怪状的小弯刀。还有一张距离他的鼻子只有一厘米不到的阴森森的脸,比小新疆还黑还瘦。如果他穿越到几年后,大概能感同身受武侠小说里常用的那句:“那双眼睛冰冷冷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斯南艰难地翻过身,躺在硌得要死的地上,看见刚才门洞边坐着的男孩扑在杨光身上,时间好像凝固了几秒,跟着传来尖叫和大哭。 “杀人啦,杀人啦!——” 顾景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手里的胶刀在太阳下转了两下。他垂眸看着瑟瑟发抖的杨光,嘴角露出一个恶毒的笑:“这是割橡胶的刀,切断血管很方便,还不粘皮。” 杨光在地上抖了两抖,翻了个白眼晕过去了,屁股下头湿了一滩。 一片混乱中陈斯南瞪圆了眼爬起来:“你是谁?” 顾景生收了胶刀回过身,眉头皱了皱:“顾北武在不在?” 斯南一瘸一拐地踢了杨光一脚,摇摇头:“我阿舅在他才不敢来。你认识我阿舅?” 顾景生又皱了皱眉:“我只认识顾东文。” 斯南想了想:“那是我云南的大舅舅,你是——”她眼睛一亮:“大表哥?你好厉害呀,把这个赖皮鬼都吓尿了,你真的会杀人吗?” 顾景生一脸嫌弃地看着浑身脏兮兮一嘴血的陈斯南:“我不是(你大表哥),我没有(杀人),别瞎说。”
第33章 平静了许久的万春街又沸腾起来。 “顾家的小赤佬,真正吓人。一刀直接捅上去哦,杨光只小鬼也是倒霉,肚皮上一只洞,血淋哒滴!” “啧啧啧,地上全是血,刘老太一看,直接晕忒。” “瞎三话四,哪里来的全是血?明明全是尿!阿拉小刚就在现场,目击者懂伐?杨光肚皮是被陈家小新疆咬的,啊呜一口,掼啊掼勿忒(甩也甩不掉)。” “咬的呀?阿爹啦娘咧!要不要打破伤风?还是狂犬病疫苗?” “听说捅人的是顾东文的儿子。不得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顾老大的儿子拿刀捅,随身带刀,应该直接捉进去关起来。” “捉啥?顾北武的女朋友全部摆平了,听说伊是司令员的女儿。开了部敞篷吉普车,带了好几个解放军,腰上别着59式手枪,59哦,勿是54,拎得清伐?公安局民警笑眯眯上去握手,杨老太哭色忒啊没用。” “切,杨光只赤佬活该被教训,天天在学校欺负我女儿,去年用铅笔戳在我女儿眼睛下头,差一点戳到眼睛,老深一只洞,他阿奶说什么?啊呀,又没戳瞎,有啥关系!呸!活该!” “对对对,听说实际上是杨光打伤了小新疆,小新疆被送到八五医院去了。一帮子医生护士围着她一个人转。” 八五医院是部队医院,坐落在华山路上。病房很大,好几扇大八角窗,窗框漆成了淡绿色,室内敞亮得很,深色木头地板光可鉴人。 陈斯南张大了嘴好奇地对着小镜子左看右看,下嘴唇已经青紫肿胀起来,一张嘴涎唾水直往下掉,左边的门牙磕断了小半块。她伸手好奇地摸摸断掉的横截面,刺刺的,沙沙的,有点像吃沙子的口感,再用舌头舔舔,涩涩的。 顾阿婆拉下她的手:“不许摸,你妈等下就过来了。” 陈斯南丢下小镜子一骨碌下了地,就往病床下头钻。顾阿婆拎住她的裤腰带往外拽:“你个小霞子,皮得很,做什么呢!下头脏不脏的——”隔壁病床上小朋友和家长们都哈哈笑起来。 “陈斯南!”病房门口传来压低了音量的怒吼。 斯南挣开外婆的手,逃到最里头。 “你给我出来。”顾西美弯下腰要去拉她。斯南嗖嗖地爬到另一头。顾西美绕到另一头,她又嗖嗖地爬去对角线。这般猫捉老鼠老鼠躲猫,母女俩已经战斗了整三年,配合得行云流水。 “你出来不出来?” “呜呜不粗奶——”陈斯南口齿不清地提出要求:“姆妈侬覅打吾。” 顾阿婆和稀泥:“外婆在呢,不让你妈打你,你快出来。乖啊。” 顾西美深深吸了口气:“不打你,你出来。带你去楼上病房看姐姐。” 斯南探出头来:“阿姐也被打了?” 顾西美抄住她肋下把她拖了出来:“你不听话乱跑,姐姐急得到处找你,得了急性阑尾炎,开刀了。” “阑尾是啥?” “肚皮里的一个东西。说了你也不懂。”顾西美抱起斯南招呼顾阿婆一起走。 “开刀要切开肚皮伐?” “废话。” “阿姐会死吗?我不要阿姐死!” “放屁。医生开好刀她就没事了,就是要在这里住两个礼拜才能出院。” “那也要住在这里。我要陪阿姐。”陈斯南突然喊了起来:“大表哥大表哥!姆妈,大表哥在那里!” 顾西美回过头,看到顾景生坐在消防通道的楼梯口,靠着墙黑黑瘦瘦的一小团,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不由得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你——过来吧,跟我们上楼去。” 顾景生没做声,站起身从昏暗里走了出来,悄无声息的。顾西美又皱了皱眉,加快了步子。顾阿婆看了顾景生一眼,叹了口气:“走吧。去看你斯江妹妹。” —— 周善让打了招呼,给斯江安排的是双人病房,隔壁床空着,晚上陪夜的人能睡得舒服。这时陈斯江已经醒了,浑身还是麻的,她朝周围一圈人转转眼珠子,努力笑了笑。 陈阿娘陈东来,顾北武周善让顾南红,加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偌大的病房里挤得满满的。医生还在交待术后注意事项:“排好气才能喝水,先喝一点点。要多按摩腿,刚才那样的按摩手法你们都记住了伐?有什么事摇这个铃,护士会过来。晚上可以两个人陪夜,不能再多了。” 陈阿娘眼泪水淌淌地:“阿拉囡囡切了噶大格苦头!(我家宝宝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阿娘天天来陪侬啊。” 陈东来劝慰老娘,感谢医生护士,再谢过周善让及时相助,看到顾北武冷冽的眼神,又不免很心虚。顾南红忙着和周善让搭话,见顾西美几个进来,心疼了斯南两句,把视线落在了顾景生身上,呀,这个小鬼黑是黑瘦是瘦,五官长得真好,就是一点都不像姓顾的。 顾北武送医生护士出去,返身回到病房,见斯南趴在病床边,小脸轻轻靠在斯江手上:“我不疼,真的。阿姐你疼不疼?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斯江的眼泪断了线一样,流进耳朵里,低声呢喃着:“妹妹回来啦,妹妹的嘴巴怎么了?”顾西美掏出手帕替斯江擦眼泪,哄了她几句。 顾景生站在门后,一声不吭。顾北武拉过一张椅子叫他坐,他摇摇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顾北武看完信,眉头间多了一个川字,沉吟了片刻,看看病房里正好一家人齐整了,也没避开周善让,直接把顾东文信里的大概意思说了。 顾阿婆大惊失色:“老大这是要造反?!” 顾南红撇了撇嘴:“姆妈侬勿懂,叫上访,不是造反。知青们不都说嘛,插队插队,越插越对;插场插场,越插越长;改变现状,只有上访。好多地方的知青都在闹,绝食啊卧轨啊什么的,不然怎么办?回不来。顾西美,你们新疆的知青也应该闹起来。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陈东来也被吓了一跳:“几万知青要一起罢工还要去北京见邓副总理?这是瞎胡搞,要出事的。北武,你赶紧给你大哥写信,一定要劝阻他,不要参加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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