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 “砰”地一声闷响。 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声。 阿亮本能地缩起脚,□□凉飕飕地,裤子还没拉起来。 开枪的人却没走,阿亮听到一扇扇门被推开的声音。 谁想到自己不是因为跑货丢命却因为几根生豇豆死在马桶上呢,阿亮浑身发抖,脑中浮现出这个荒谬的念头,摸来摸去,身上只有一把匕首,还有手边所剩无几的几张草纸。他哆哆嗦嗦地拉起裤子遮住下身。 门霍地被推开,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东——东哥?!” 透过这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的双腿,阿亮看到地上血泊里的那张脸,认出了是马大伟,额头上一个血洞还在汩汩出血。阿亮瑟瑟发抖闭上眼等死。 男人的声音毫无感情:“我报的是杀父之仇,跟你没关系。” 阿亮睁开眼,看着枪口缓缓移开。 楼下忽地传来呼喝声,桌椅砸在地上的声音,女人尖叫的声音,依稀有人在喊警察来了。 景生收起枪,迅速离开。 缅甸政府配合国际刑警收到线报秘密前来围剿,军方却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各方毒枭四散逃窜,瓦城混乱了好几日,警方击毙抓获了毒贩若干,其中包括盘踞在金三角多年的毒枭马大伟。
第477章 景生是临时决定下手的。 把隔壁仓库的毒品暴露到警方眼下后,他也犹豫是否就让“江东”从此消失,假死和被捕都是很好的烟雾弹。但他担心现有的证据只够通缉谭晓林。马大伟极其狡猾,甘居下位,转账交易从来不出现他的名字。更何况,这些年被通缉的毒贩多达三位数,能抓捕归案的极少,泰国缅甸老挝等国对金三角的产业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愿和拥有私军的毒贩正面冲突,不抓人和谈引渡?国际刑警忙活了这么多年,鲜有成效。 凌队那次再三提醒他:你不是卧底,你没有这个责任,不许冒险,最重要是全手全脚活着回万春街。但如果马大伟继续逍遥法外,景生无法忍受。他做不到心中只有大义大局,他记仇,他是为了私仇跳下火坑的。他必须回到马大伟身边,亲眼看着他被警方抓获。瓦城会谈是绝佳的机会,有了景生的情报,国际刑警和各方紧急协商取得了巨大进展,四国警方计划统一行动,准备将这批毒贩悍匪一网打尽。谁知道马大伟刚起身去厕所,谭晓林就收到缅甸政府内部的自己人送来的密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景生立刻一层一层楼找上去,直到四楼走廊里才见到马大伟的两个贴身保镖。 “谭部长收到消息,条子马上到,得赶紧走!你们下去把赌场的现金拿上,带着兄弟们先从后门上车,我去接大伟哥,随后就来。”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后赶紧往楼下跑。 杀一个人之前,要说什么?那是电影电视里才会有的情节。自景生拔枪,进门,射击,一枪得手,全程不超过三秒。时间是马大伟倒地后骤然流速减慢的,景生甚至没有多看马大伟一眼,听到隔间里有动静后他迅速推开一间间的门扫尾。 广州事件后,阿亮感激涕零,人前人后宣称“东哥那种时候还回头救我,他就是我亲哥!”,人人都感叹东哥不愧是江湖上最讲义气的东哥。景生并不觉得自己对阿亮有什么恻隐之心,只是他需要一个证人,一个同伴,一个他不是条子没有反水的证据。 但看到阿亮的脸时,景生知道自己还是存有一丝不该有的恻隐之心,想到阿亮在巴黎站街的母亲,想到他接回母亲后要开的烧烤店,他扣不下扳机。景生没有犹豫,迅速转身离开。 楼下一片混乱,各路毒贩仓惶离去。马大伟的人已经把车开到了后门小巷里,却久久没见马大伟和景生下来,不远处警灯闪烁,零星有枪声传来,有毒贩和警方撞了个正着交上了火。 “怎么办?” “大伟哥和东哥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 谭晓林一伙人的车被他们堵住了路,狂按喇叭。 不知道是谁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声:“有东哥在肯定没事的,先往外开吧。后头谭部长他们催呢。” 阿亮提着裤子狂奔下楼,赶上了最后一辆小皮卡,一边追一边喊,终于被人拉上了车。 “吓尿了?切,抖成这样。” 阿亮张了张嘴,在车斗里缩成一团,灯火通明的酒楼越老越远。 江东打死了马大伟。他说什么来着?杀父之仇? —— 景生不熟瓦城,凌晨五点多就被谭晓林的二十多个手下堵在了马哈穆尼寺附近。带队的是谭晓林手下四大金刚之一,缅甸瓦城本地人,见到一旁的阿亮,景生主动丢下枪,举起双手,表示无意反抗。 “嘭嘭”两枪,带了消音器的闷响,在黎明时分格外振聋发聩。 景生应声倒地,有一枪击中了他大腿的钢钉上。 “别别!别——!”阿亮死死托起身边人的手臂,“东哥那是私仇是杀父之仇!按道上规矩咱们不能插手。” 那人眯起眼,一把推开阿亮,用缅甸语说了几句。 景生依稀听懂了,他不会被交给马大伟的人,他杀了马大伟,属于内讧,又是私仇,马大伟要承担的赔偿金额就化做流水。只有让马大伟“死”在警方手里,马大伟的手下们才能推出接任者,继续承担巨额赔偿,继续和谭晓林合作。 有人开始挖坑。 阿亮慌张无措,一会儿用缅甸语跟那人争论,一会儿去抢夺挖坑的人手中的铁锹,一会儿又来查看景生的伤口,他想对景生说句什么,可看到他淡淡的一双眼,一句也说不出口。阿亮红了眼,吸了吸鼻子走开了。 景生手脚被拎起,像个破布袋一样被丢进了浅坑里。 寺庙里响起晨钟,和尚们诵经的声音随风飘来。 这个坑倒像个棺材。景生仰面朝天,月亮还挂在天上,他现在看到的月亮,也是斯江在万春街会看到的月亮。弯弯的,细细的,薄薄的,斯江说像吃到最后的一点点棒冰,随时会融化似的。 一抔黄土洒了下来,他们倒很遵守规矩,先埋身子最后才埋脸,这样能让被活埋的人的恐惧和痛苦更加长久。 “让我来!”阿亮挤开两个人,挥动起铁锹。 景生转动眼珠看向。阿亮吸了吸鼻子,没能吸回去的鼻涕落在了景生头边上。 胸口的压力很快超过了腿上枪伤的疼痛,也许因为黄土堆积,堵住了伤口的血,呼吸越来越困难,景生张开口鼻。 挺好,斯江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阿亮见脚底下的男人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意,狠狠地骂了声操,蹲下身伸手盖住景生的脸:“哥,别怪我,您好好去吧。” 黄土泼洒在景生脸上。
第478章 阿亮一边哭,一边捧起土轻轻盖到景生脸上,嘴里不停叨叨着。 “哥,我以后每年给您烧纸,您想要啥跟我说一声。房子,车子,女人,小孩,都行啊。” “哥,你说你喜欢烤馒头是不是?等我开了烧烤店,我天天给您供一串,不,三串。” “哥,你放心,马大伟的事儿我去求表叔,谁也不能说出去,您别担心嫂子,我保她没事。” 旁边的人啐了他一口:“还没埋完你哥就想着嫂子了?” “赶紧赶紧,搬点树枝随便堆一下,那边地上的竹子也拿过来。” “行了,阿亮,得走了。” “嗐,这鬼天怎么突然下起雨了。” 阿亮取过几截半枯半绿的竹枝堆在脚下,咬了咬牙:“走!” 黑暗中泥土的气味有点潮湿。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景生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他控制着呼吸,轻轻地吸气,嘴里的空心细竹流入了雨水,还有极其宝贵的空气。 死亡,近在眼前。景生想起了十六岁的斯江。 上海的秋天那么短,又那么长,短袖刚脱下,棉衣就上身。城市里甜腻的桂花香和鲜肉月饼出炉的肉香混杂着,万春街各条支弄的天空被棉花胎羊毛毯遮蔽,一粒石榴籽在对面二楼的西墙上发芽,顽强地长到了半人高。十六岁的斯江爬上阁楼的斜坡屋顶,踩着老虎窗描绘那棵和她差不多年龄的石榴树。 景生不放心,从亭子间的晒台翻上屋顶,听到斯江在吟诵诗句。 “……我是绝望者,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一个一无所有,也拥有过一切的人。 最后的缆索,你牵系着我最后的渴望。 你是我荒地上最后的玫瑰。 ……” 夕阳给斯江的背影廓了一层金边。景生不记得自己看了她多久。 你是我荒地上最后的玫瑰。 后来在希尔顿的那夜,斯江告诉他这是聂鲁达的诗。她说起一切和文字相关的事,眼睛就会闪闪发亮。无论如何,他是一个拥有过一切的人。 意识是一点点地抽离的,景生发现自己虽然还在平稳地吸气呼气,但整个人越来越轻,枪伤的疼痛越来越麻木,泥土中的凉意和湿度也渐渐远离。他还没来及再多想一些关于斯江斯南顾家的事,就看见了自己,准确地说,他看见一堆树枝竹叶缝隙里露出了自己的面容,苍白,平静的一张脸,雨水冲刷掉了面上那层薄薄的浮土,他的络腮胡变成了泥泞的一条条。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吐出口中的细竹竿,他想伸手去拔,却是徒劳。 原来人真的有灵魂,景生想,又觉得不对。他无法移动,只能漂浮在自己的□□上方看着逐渐死亡的自己。传说中的白光并未出现,顾阿婆描述过的天使、乐声都没有。死神与魔鬼也没有。 有人戴着斗笠从林外奔了进来,是Nong。景生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Nong踉踉跄跄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她扒开寺庙外墙的竹子查看,拨开老榕树底下的藤蔓,揪下两层楼高的三角梅的枝叶,忙乱了七八分钟,终于在几棵香蕉树之间找到了景生,她无声地哭着,拔掉他口中的竹管,拼命用手扒土。 这一刹,景生眼睛发热。他试图沉回自己身上,却依然不行。雨下大了,香蕉叶尖上垂落的雨滴连成了线,坠在那具颀长的躯体上,埋他的土并不深,Nong的指甲翻裂,丝丝鲜血被雨水冲进泥土里,她跪在泥地里,费力地搬起景生的上半身,让他趴伏在自己背上,一手抓紧景生的手臂,一手撑地,拼尽全力起身,勉强站起了一半,“嘭”地一声双膝落地,她死死抓住景生的手臂不让他滑下去。又试了两回,还是不行,最后一次她手上没了力气,景生直接摔回了泥里。Nong绝望地大哭起来,弓着背,狠狠地拍打着泥地,又对着不远处的寺庙拼命磕头许愿。景生很想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事,没关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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