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笑成一团。 一出门,斯江就见顾念独自坐在走廊尽头的一张欧式贵妃椅上看报纸,一边看一边笑,笑得见眉不见眼。 “这么爱学习,啧啧。”程璎弯腰一看,“咦,侬看去年的《新闻晨报》做撒?” “这个郁平写得真好玩,”顾念露出一口白牙,“老则劲额,看看是写足球,实际上一直在骂人,他真会讽刺人,暗搓搓又毒辣辣,笑死我了。” “伊嘴巴一直最毒,侬覅被带坏忒。”张乐怡撇撇嘴。 “林凌和陈斯好呢?”斯江问。 “还勒困高。好吃早饭了伐?”顾念眼巴巴地看着斯江。 “你十二点钟还吃了两块匹萨一碗馄饨,六个钟头就又饿了?你不会是被饿醒的吧?”程璎咋舌。 顾念脸一红。 张乐怡笑眯眯地给他解围:“小朋友要发育的呀,老正常了,吃不饱怎么蹿上来?伊至少好长到188。” 几个人一起下了楼,却见两张麻将台居然还在鏖战。 “喂,你们开开窗呀,一股香烟米道,臭色了,新千年第一天就送一屋子二手烟给我们,林卓宇,你是何居心啊?”张乐怡哇哇叫,快手快脚一圈下来把厨房客厅的窗能开的全开了。 清冽的冷空气扑进来,屋子里一片喷嚏声。 “张乐怡侬一点也没变啊,读书额辰光也欢喜一进教室就开窗。大冷天,记得初二上半学期期末考试只有四度,伊咣咣咣内考场里窗全部开忒,监考老师再一扇扇去关,笑色宁。”展韬呵呵笑。 “没错,在这位生活委员的‘照顾’下,我每年元旦后就要感冒一趟,39度逃勿忒,阿拉阿奶捉牢吾去挂盐水。”高强也笑道。 郭乘奕笑弯了腰:“每年第一周,都轮到你们那行靠窗。” “多呼吸点新鲜空气,你们男生要有点自觉,少切点香烟,啊,不为了我们,不为了你们自己,也要想想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啊?”张乐怡打起官腔十分老道。 “张委员这几个‘啊’断句断得十分到位,阿拉局长的发言精髓全在‘啊’里。不会啊的官不是好官”高强竖起大拇子。 “阿拉徐处也是,啊,是吧?”郁平从沙发里突然冒出头来插了一句。 众人爆笑。 林卓宇家的两个保姆阿姨不知道大清早几点就被雇主喊来上班,圆桌长桌方桌茶几收拾得清清爽爽,像酒店自助餐一样,摆开了豆浆油条糍饭糕饭团,又有生煎锅贴小笼包咖喱牛肉粉丝汤冒着热气,灶上鸡汤香气四溢,周嘉明一帮人半夜里包的小馄饨规规矩矩阵列在案板上。 斯江掀开厨房里的几个保温锅,白粥、菜泡饭、皮蛋瘦肉粥俱全,十几只白瓷碗里分别装了咸菜毛豆萝卜干、榨菜宝塔菜花生米、八宝辣酱等等各色小菜。 “啧啧,啧啧,”程璎一圈兜下来,给了林卓宇好几个白眼,“伊倒是下了功夫投你所好。” “这叫为人民服务,不要拉低老体育委员的思想觉悟,”斯江低笑,“看到这个早饭排场,侬后悔了伐?” “昨天就后悔了,钞票没捞到,早饭啊没捞到,就我最吃亏。” 张乐怡见缝插刀:“你还是合适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程璎抬眼:“你今天的顺风车没了。” “斯江——”张乐怡抱住斯江手臂撒娇。 林凌带着陈斯好下楼时,就见斯江那一桌挤满了人,立锥之地都无。斯江侧身挥手示意他们照顾好自己。两人看着顾念面前的一堆碗盘,相对无言,默默去巡视早餐品种。 斯江继续听郁平发言。 “阿拉迭种宁有啥好?好只屁。你们小姑娘才是真的好,清清爽爽,这个混蛋的世界全靠有你们才有点盼头,爷娘能供侬读书,侬就一直读下去,能供侬出国,就快点出国去。为啥?侬看看侬身边,要么像老林老周,欢喜赚钞票,不是说欢喜赚钞票就不好,也不是说欢喜赚钞票他们就不是好人,当然他们是不是好人我是不知道的——” 轰然笑声中,郁平吃了林卓宇一拳头,笑道:“有钞票当然是好事体,不然我们吃不上这顿对伐?但是他们这种人没劲的呀,你喜欢户川纯、蜷川实花、EVA,跟他们聊什么?” 林卓宇不服气地插了一句:“户川什么纯哪能了?比木村拓哉好看?小姑娘覅只看面孔,阿拉比面孔也不输——” 袁媛笑盈盈地搭:“纯姐是歌手。” “啥?伊是女宁啊?” 郁平也不搭理他,接着说:“再等二十年,你要是无聊,就可以吃吃他们请客的饭了。五十岁的男人呢,就晓得钞票买不到的东西太多了,花个几万十几万,换小姑娘笑一笑跟他们说几句话,他们就开心得勿得了,也没力气算计投入回报。” “阿爹啦娘咧,五十岁,我有心也没那个力了好伐?”林卓宇叹了口气。 众人又是一顿哄笑。 袁媛举手:“我不喜欢有钱人,也不喜欢当官的,我就喜欢郁老师你这样有文化的艺术家。” 郁平摇头:“文艺人有什么了不起?又穷又装,对,我这种写字画画搞音乐的都不行,坏分子特别多,小姑娘容易受骗上当。” 袁媛:“格么郁老师侬快点来骗吾啊,吾就想上侬额当。” 程璎笑趴在斯江肩膀上:“什么叫一物降一物,我长见识了。” 林卓宇也笑得不行:“郁老师,你就从了吧。” 郁平摇头:“你这种不叫喜欢,叫有色眼睛,很正常,大多数人都对文艺青年有文艺青眼,实际上我们这种说穿了就是另一种体力活,有天赋的能搭上艺术家边儿的,一千万里也没有一个,大部分人就是混口饭吃,刷画布和刷墙有啥区别?千万不要对搞文艺的另眼相看,不要有幻想,说穿了还不如老林老周他们。 “不敢不敢,承让承让。”林卓宇尽责地当起了捧哏。 “至少有钱人还舍得花钱骗小姑娘,文艺坏分子一分钱都不舍得出,空手套白狼。”郁平笑盈盈仿佛不是在说自己,“文学艺术属于精神层面,肯定比权力比钞票对小姑娘还要有吸引力,所以侬更加要警惕。” 斯江表示赞同:“郁老师说得太对了,一阵见血,精彩。” 袁媛看向斯江,两眼晶晶亮:“但是郁老师绝对不是这种人,对不对?” “当然不是,”斯江笑道,“郁平在我心里就一直有光环。文学和艺术附加的光环的确很强大,我们读书的时候,好像只要沾上了才子才女的名头,就格外吸引人。其实才华和金钱、权力、美貌一样,都是人的附属品,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真正认识一个人,还是要先去除掉对这些所有附加品的滤镜。” 斯江顿了一顿,皱了皱眉苦笑道:“但不可否认,这些附属品也是真实的我们的一部分。” “平等最重要,”郁平把最后一个锅贴挟进碗里,“有钱有权有才华有名气,都不足以让我们仰视,能做到这个就好了。大家不是都学过嘛,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袁媛托着腮,满脸写着不可自拔:“我就想淫你。” 顾念的一口咖喱牛肉粉丝汤差点喷出去。 郁平见怪不怪十分淡然:“谢谢侬。”此处省略后半句“一家门”。 程璎为袁媛鼓掌:“我支持袁小姐,侬模子,结棍,上,弄色伊。” 袁媛朝程璎飞了一个飞吻。 郁平朝程璎飞了一记眼刀。 十八岁的勇气,是明知不可为还要为,是无畏于被拒绝不胆怯,是无惧众目睽睽不羞耻,是只要自己开心。三十岁的忠告,对她们而言都是废话。 回城路上,斯江想起顾西美,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的鸿沟似乎不可跨越,现在相差五年十年就是两代人的观点了,何况相差二三十岁,也许在姆妈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爱”这个字,不只是爱孩子,爱配偶,爱兄弟姐妹,甚至该怎么好好爱自己,她也从来都没学会过。 二零零年的第一天下午,斯江找到了造谣者。
第504章 事情发生后,斯江也曾在本子上列出过“嫌疑人”的名单。她得罪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少。 例如那家永不接洽的韩国客户的公关,小动作极多,厚颜无耻地要陈诺写保证书证明韩国人没有行为不端。斯江先请程璎帮忙在她节目里做了一次“职业装防不住职场咸猪手”的警示报道,现场演绎的男助理拎着韩国烧酒装醉要猥亵程璎扮演的职场新人,被程璎甩了两耳光大快人心。跟着斯江又在申报上发了一篇《如何拒绝咸猪手》,引发一系列的热烈讨论。 又如某个托斯江请李宜芳“帮忙”结婚跟妆的女记者,被拒绝后多次明里暗里讽刺斯江靠美色上位。斯江索性写了一篇《帮帮忙》,点明仗着自己的职业关系想贪便宜剥削他人免费劳动力,不是贪婪,是人品崩坏。这件事去年上半年也闹得沸沸扬扬,那位女记者又被扯出不少以公谋私的丑事,牵涉的金额还不小,最后以出国进修为名狼狈离职,想必也对她恨之入骨。 还有某个浙江民企的高学历老板娘,因为丈夫把三千万的品牌广告签给了斯江,还多次亲自送花上门,老板娘特地来AM办公室犒劳端午节礼,笑盈盈警告斯江不要得陇望蜀当心身败名裂人财两空。 又有比稿输给她好几回的竞争对手,LB和AM同一栋楼里办公,常常抬头不见低头见,堂堂一个大男人,当面笑嘻嘻,背后没事就要提几句“陈斯江的后台手眼通天,华尔街敲钟都能搞定,外企民企老板谁敢不给她面子”。为难不了她就为难刚跳槽过去的Melba,Melba被莫名其妙骂得哭了好几回。斯江连续半个月天天去LB请Melba吃甜品,“顺便”到LB老板办公室聊几句喝一杯咖啡。那位很快被猎头“挖”走,听说挖去了江西开发市场。 诸如此类列出来也有七八个嫌疑对象。林凌知道了前因后果后不禁扶额感叹:看来有多少人爱你,就有多少人恨你啊。话虽如此,他往名单里又添了一个陈诺。 “因为造谣帖子里提到妇产科和流产药品。那天我在医院拿药只遇到了她。” “——也可能是陈诺嘴多告诉了别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斯江心里并不觉得下属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工作习惯使然,她还是把陈诺的照片放进了档案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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