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斯南眯起眼讨价还价:“我要买摔炮,还有仙女棒,还想吃烘山芋爆米花。” “五毛,要就要,不要拉倒。”景生拖着这个腿部挂件径直往弄堂口走去。 “五毛能买什么啊!”斯南扑到他背上,两条腿勾住他的腰往上爬:“一块钱,一块钱我——我给你亲一口。” 景生气笑了:“你值一块钱?你给我钱我都不要亲好伐?老实交代这种屁话是谁跟你说的?”反手却托稳了她:“是不是有人给你钱给你糖给你好吃的要亲你,你答应了?陈斯南,我看你就是被坏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小戆徒!” 斯南搂住他的脖子有点心虚:“没!没!吾勿戆格!” 不料旁边的沈星星立刻拆穿她:“上次学校食堂里的老李师傅说你给他亲一口就能换一份糖醋小排,你就给他亲了,还问他要不要亲十下换十份糖醋小排呢。” 斯江追上来忧心忡忡地教导斯南:“南南,你是小姑娘,除了爸爸妈妈阿姐阿弟,谁也不能亲你!等你长大了,爸爸和阿弟也不能亲你,等晚上回去,我请舅妈也教教你该怎么保护自己。” “老李爷爷喜欢我嘛,大家都喜欢我。”斯南弱弱地解释:“亲一口又不会少块肉。”还多了好多肉呢,这句她没敢说,因为大表哥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哼,坏人可不分年纪。”景生扭头瞥了她一眼:“有的坏老头,就是喜欢骗你这样的小姑娘。” “骗我啥?”斯南纳闷:“我又没钱!” 六个人转上武宁路,迎面撞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头。斯江挽着沈星星正要让开,那老头却突然对着她们很诡异地笑道:“哎,小姑娘——” 斯江一愣,老头猛地朝她们掀开军大衣,里面什么也没穿:“哈哈哈哈,来,看呀,看看呀。” “啊啊啊——”沈星星闭上眼尖叫起来。 斯江听说过这个有毛病的老流氓,真的遇上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闭上眼又赶紧睁开眼去捂斯南的眼睛:“南南快别看,他有毛病的。” 斯南却哈哈笑着喊了起来:“喂,你的小鸡鸡丑死了,比我们学校老癞痢狗子的还难看!” 那老头的笑声戛然而止,抖着手刚把军大衣拢上,胸口就被踹了一脚,蹬蹬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景生一矮身,把斯南放到地上,疾步追了上去。朱镇宁也喊着“抓流氓抓流氓”追了过去。 沈青平倒也想追,却被沈星星拖住了。 “阿哥!我的眼睛脏了!我也不干净了!呜呜呜呜——!腻腥色了!!!我为什么会看见了啊,我怎么还看了一眼!”沈星星哭得撕心裂肺。 斯南扯扯她的手臂:“你哭什么啊,看一眼又没少块肉。学校厕所里的蛆才腻腥呢,上次有好几只差点爬到你鞋上,你都没被吓哭。” 沈星星嗷地哭得更厉害了。斯江无奈地拍着她的背,又抓住也想追过去的阿妹,貌似景生没说错,斯南好像真的有点戆呵呵的。 她们四个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景生和朱镇宁才回来。 朱镇宁一脸兴奋:“捉牢那个老宗桑(畜生)了,景生哥揍得他满脸都是血,我也踢了他好几下,还遇到了巡逻的民兵摩托车队!老宗桑跟民兵爷叔说我们是小阿飞,无缘无故打老人,景生哥把他大衣一拉开,哗——有个民兵阿姨差点一刺刀扎下去了,吓得他屁滚尿流!” 沈星星不哭了:“景生哥你真厉害!” 斯南跺跺脚:“你们也不等等我!” 景生蹲下身盯着她看:“知道老坏人要做什么了吗?给你钱让你看让你摸,你干不干?” 斯南的小脸苦哈哈地皱成一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干!我宁可摸蛆,算了,蛆更恶心,还沾着粪。” 沈星星差点呕出来,惨白着脸求斯南放过她。 景生却又问:“那要有人给你钱,要亲你要摸你,你怎么办?” 斯南毫不犹豫:“我学会了,要找大表哥你,让你打他踢他。” 斯江掏出手帕:“表哥,你的手好像破了。” 景生甩了甩手:“没事,赶紧走吧,再不去夜市收摊了。” 斯江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路灯下看得清清楚楚,青紫了一大片,破了皮,渗着血,估计打那个老流氓打得太狠了。 “我帮你包一下。” 最后一个结打得有点紧,景生嘴角抽了抽,正想说根据他的经验,皮外伤不包才好得快,却见斯江抬头笑道:“包好了,晚上回去洗一洗再上点红药水。”她眼睛晶晶亮,好像终于做了点贡献似的高兴,眼泡却还有点肿。景生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谢谢。 夜市果然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两辆大卡车停着,戴着红袖章的人在指挥大家装箱上车。 斯南追着问了好几声,才有人笑着说:“没了,明天后天都休息。大年初一开始有庙会,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你年初一再来买吧。” 斯江围着卡车转了两圈,什么也没看见,郁闷。这是斯南第一次在上海过年,偏偏家里没买摔炮和仙女棒,唉,都怪那个老流氓!“明天我们去静安寺后面看看,那里也开了一个市场。”斯江安慰斯南:“城隍庙肯定也有得卖,别急。”她招呼沈星星准备往回走,却见景生帮着一个叔叔把纸箱抬上卡车,随后手一撑,跳上了车,又帮着接了几个纸箱往里面堆。 斯南眨了眨眼:“大表哥是活雷锋?” 沈青平几个也围了过来,表示看不懂,又犹豫他们要不要也去帮帮忙。 景生却已经跳下车来:“走了,回去了。” 转过武宁路,景生从后裤袋里掏出一把摔炮,又摸出十来根仙女棒,朝斯南晃了晃。 斯南嗷地快活得尖叫起来,伸手就去抢:“原来大表哥你是装成雷锋的呀,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景生黑着脸抽出三根给斯南,转头把其他的都塞到斯江手里:“你拿着,千万别给她,小戆徒一口气就烧光了,大年夜反而没得玩。” 沈青平几个异口同声:“对!她还会抢我们的!” 斯江捏着一捆仙女棒,用力点点头,人民群众和景生表哥这么信任她,责任真重大啊。无论斯南给她亲几口,她都要坚持到大年夜。 —— 小孩子们出门后,顾东文把两张行军床并排搭在大衣柜的背面,一边铺褥子,一边听顾阿婆抱怨西美训斯江的事,听完就笑了:“西美小时候好像总拿第一?” 顾阿婆一怔,声音突然响亮了一倍:“放屁!那是老四,你们三个读书都不顶用,你是不肯用功,南红看见书就头疼,西美,呵呵,用功用死了也没拿过第一,你们四个就只有北武是读书的料,天天也看不见他用功,年年拿第一。”她愤愤地用力拍打着褥子:“自己大学都没考上,倒要求斯江这个那个的,怎么不上天呢。” 西美压着的火气腾地冲上了头,冷笑着说:“我是没用,才盼着歹竹出根好笋。姆妈你呢?就知道宠着她,这是拖后腿懂吗。这些年我哪次写信电报电话里不提醒你们要严格要求她?小孩子就怕被宠坏,一二年级掉下来追一追快得很,四五年级掉下来就难了,越往上越难,以后考不上大学,去厂里做个普工去饮食店洗碗,一辈子没盼头没出息,她会怪谁?还不是怪我这个当妈的没管过她!我管得了吗?我敢管吗?这重话一句还没说你们就开上批判大会,弄得我像晚娘似的!”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北武出声劝和。 顾东文接过北武抱下来的被子,挑着眉笑嘻嘻地问:“怎么,顾老师瞧不上我们劳动人民?你哥我天天炒菜洗碗,凭力气挣钱,就一辈子没盼头没出息了?” 西美涨红了脸:“大哥你是男人!你那是做生意。斯江是个小姑娘,洗碗洗得出花来?我要是考得上大学,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到底怎么她了,你们一句顶一句地戳我心肺,我是她姆妈,我都是为了她好!” 善让忍不住打了一句圆场:“二姐,其实斯江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孩子,她的压力挺大的,特别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北武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道:“她已经长大了,有些话没必要说,有些话要斟酌着说,你急什么,过几个月再看。” 西美心里更不舒服了,气道:“是,你们跟她最亲,我这个姆妈最不懂她,说什么错什么,一句都说不得!” “好好好,这家里就你一个人为了她好!”顾阿婆把枕头拍得嘭嘭响:“我老太婆不识字没文化,只会害了你姑娘!你多有本事,回来头一天就把她训得眼泪水淌淌,你是训她还是训我?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说得好像我害了斯江似的。顾西美,你做人讲讲良心好伐?你是回来过年的,你是回上海来过日子的,你一年到头跟斯江待过几天啊?这破分数就这么要紧?你知不知道囡囡知道没考好已经偷偷哭过好几次了,她才几岁就要担这么重的心思。” 西美怒极反笑:“是是是,都怪我,是我求着姆妈你帮我的,我掂不清自己几两重,我就不该回来,活该自作自受一辈子待在阿克苏。是我对不起姆妈你,是我没用。你放心,过完年我就带她们回新疆去。反正陈东来也回不来,省得他们姐弟三个跟没爸爸的孩子似的。” 顾阿婆拍着大腿就哭了起来:“顾西美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是这个意思吗?当初我哭着喊着求你别去新疆,你非要去。好不容易盼着能回来了,你——” 西美再待要开口,却被善让挽着手臂拉进了里间。
第93章 善让劝了西美几句出来,见北武已经把顾阿婆哄好了,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顾东文在阁楼上铺好大通铺,下去灶披间烧开水,碰到隔壁的冯家阿姨,便笑着点了点头。 “东东,西美回来啦,哎呦呦,十几年了勿容易哦,哪能跟阿婆唔开心啦?”冯阿姨家是阜南人,抗日时逃来上海,一家人在苏州河码头做了两年苦力,从顾阿婆的爸爸徐老爷手里买了一间亭子间落户,做了徐家的邻居。后来知道徐老爷要给徐寻芳招女婿,冯家长子当了两年鳏夫,膝下只有冯阿姨这么个闺女,就上门毛遂自荐,被徐老爷毫不客气地给拒了,脸上十分无光。 光阴似流水,不久顾阿爹做了徐家的上门女婿,生了两儿两女,人丁兴旺。冯家的男丁运道却不好,全死在了战场上,只剩冯阿姨一根独苗。她便也招了个上门女婿,不想那男人其实早有老婆孩子,存心骗财骗色,两个月不到卷上钱带着妻儿跑了。冯阿姨一根绳子上吊,被顾阿婆救了下来,又赠了些铜钿帮她熬过难关。说奇怪也不奇怪,这人呢,因被见过最难堪最落魄的模样,每每遇到救济自己的人,冯阿姨不得不想起往事,觉得矮人一头,因而一根针扎在心里,她便有意无意地躲着顾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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