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红” 南红转过身,一看是善礼,便笑了“你也回部队去” “你去哪里我送你吧。我开了车,就停在马路对面。”善礼露出一口白牙“对了,祝你新年好。” 南红也不客气“肯定好,年初一就遇到你这个贵人。” 天灰濛濛,马路上冷冷清清,电车吊着长辫子晃悠悠地进站出站,车厢里也空荡荡的。老伏尔加从常德路转上南京路,往外滩方向开去,不时传来轰乓的炮仗声,南红如数家珍。 “看这边的常德公寓,解放前有个很红很红的女作家叫张爱玲,她和她姑姑住这里,听说公寓里是那种老式电梯,带铁栅栏的,电梯阿姨势利得很,眼风一扫,外地人本地人上只角下只角煞辣丝清爽。不是谁都能上楼的。”南红想起笑着说这话的方太太,方太太认识张作家的姑姑,请她们到禹谷邨吃过下午茶,大概也是她和阿哥偷看过的时髦女士之一。 “平安电影院,离你们部队挺近的,来看过电影伐电影院门口有卖香烟汽水零食的,还有卖花的。”南红出了会神,她和赵彦鸿第一次看电影就在这里,那时候还叫平安大戏院。他戆呵呵地什么都要买,捧着一大堆进去,再捧着一大堆出来。 红灯转绿灯,陕西北路路口的景德镇瓷器商店铁门上贴着红纸,年初五开业。再过去的兰棠皮鞋店也贴着红纸告示。 “呀,名字改回来了。”南红的脸几乎靠到了善礼的肩膀“凯歌食品厂改回凯司令了,我姆妈以前一直在这里卖白兰花。说不定你还见过。”她转过头贴上车窗“江宁路那边就是美琪大戏院,我年轻的时候去听戏,总喜欢先来凯司令二楼吃杯咖啡,他们家凌老板最最客气不过,每次都要送栗子蛋糕给我们。” “你喜欢吃栗子蛋糕”善礼东看西看,他对这条马路一点印象也没有,当然也不记得有没有遇到过卖白兰花的老人家。 南红歪着头想了想,笑了起来“其实也还好,不过有人送,总归吃起来香一点,说起来也有面子。”她每次吃完蛋糕回去总要气一气西美,现在想来真是太幼稚,难怪西美最讨厌她。 这一路,善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在上海住了几年,却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城市,身边的南红却像是这个城市的灵魂,每栋楼她都记得是什么风格,开过什么店家,出过什么名人逸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说起这些时语气缱绻缠绵,温柔可亲,偶尔还带着一点促狭和调侃,她不只是在回忆她的年少青春,更像在说自己的爱人。 “啊呀,到了。前面靠边,对,这里停就行了。”南红说了一路,差点错过宿舍的弄堂口。 目送老伏尔加远去,南红甩了甩手里的坤包,笃笃笃踩着高跟鞋进了弄堂。 年初一,门房间角落里的煤球炉上温着一挑子开水,门卫老伯伯的眼镜压在报纸上,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玻璃窗上贴着的福字掉下来半边,在寒风中摇摆。南红从包里掏出一堆什锦糖搁在报纸上,笑着进了楼。 楼梯转弯口坐在报纸上的男人抬起头,见到南红立刻站了起来。 南红一愣,冷着脸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还想得起回上海来” “回来过年。”赵彦鸿拎起身边的蛇皮袋,“新年好。” “好撒好”南红冷笑着拨开他,径自往自己宿舍门口走,“哪能大年初一跑回来捉奸你爷娘又跟你说什么了我去打了一夜麻将,一输三,输了五十六块,不过输的是我自己的钱,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她拔出钥匙反手要关门,男人却挤了进来,顺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发间嗅了好几下“随便你,跳舞也行打麻将也行,你高兴就好。我没跟他们说回来的事。老板派了辆车,早上四点多才到,跟门房爷叔磨了半天。” 南红抬腿就踩了他一脚“松开,一嘴烟味臭死了。” 赵彦鸿松开她,在十几个平方米的宿舍里转了两圈。南红摇摇热水瓶,空的,从包里把最后几粒糖掏出来丢在桌上“吃不吃随你。” 赵彦鸿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打开蛇皮袋,拎出一捆钱来“这里是一万块钱,我挣的,你收好了。”他几口就把糖嚼碎了“随便你怎么花。” 南红眉头拧了起来“你哪来这么多钱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帮人开船走私” 赵彦鸿避开她的视线“老板包吃包住,年底还发了奖金。南方现在上班都能挣着这个钱,不稀奇。” 南红走到他面前,两只手摸上他的脸,在新出的胡茬上轻轻蹭过。赵彦鸿情不自禁握住她的腰把她靠向自己。 “哎哎哎,你轻点。” 南红揪着他的两只耳朵往外拉“问你话你当耳边风是伐是不是在搞走私你不老实交待我马上打电话给公安局举报你” 赵彦鸿吓出一身冷汗,他最清楚南红的性子,还真做得出来,把她双手牢牢按在自己耳朵上“别胡来,什么走私不走私的,说得那么难听。我要干了违法的事,那边海关老早把我逮起来了,还等你举报。” “真没违法” “没。” “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好意思看。” “做贼心虚是不是” “看了就想睡你,这不好久没那个了嘛。”赵彦鸿盯着南红“行吗现在,这儿。” “你大年初一跑千把公里就为了回来睡我”南红指甲在他耳朵上掐出了血印。 赵彦鸿“嘶”了一声,却不敢掰开她的手“我回来送钱,送钱还有过年” “睡一次一万你不觉得亏你们海员跑船谁不嫖块钱一个钟头,能干到腿软,你跟我表什么假忠心”南红双手游移到他颈后,虚虚地挂着,一条腿挂在男人腰上轻轻蹭了蹭,似笑非笑地顶了顶他“你在汕头爽不爽” “放你娘的屁”赵彦鸿火了,一把将她抄了起来,两步扔在了单人床上,压了下去“我忠不忠你不知道来,验货。” “滚,不要脸的臭流氓,谁要验你的货。”验一次就生一个儿子,她亏大了。 赵彦鸿的手从她毛衣下面伸了进去,太过激动,整个人簌簌发抖起来,闷头亲了一阵,扯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喃喃地喊着“红红,你验一下。” 南红气得了他一爪子“十三点,说了几百遍了,不许叫红红,难听死了” “宝宝,宝宝总行了伐让我亲亲。” “戆徒,亲侬只头,快点脱裤子。”
第100章 年初二,南红两口子把三个儿子送到万春街白相,赵彦鸿给景生斯江斯南补了三个大红包。斯南一口一个大姨父叫得贼甜。北武私下找赵彦鸿半是审问半是警告地谈了大半天,赵彦鸿闷头抽了半包烟,只说他要真的干了不法之事,第一桩就是和南红离婚,绝对不拖累她和儿子们。 因为南红送了冰箱给店里,顾东文给阿大三个包的都是整一百的压岁钱,他怕景生和斯江斯南不开心,特地跟她们说了两句。斯南小手一挥:“阿舅,我这么懂事,才不会眼红呢。”斯江却有点惭愧,大舅舅开店,小舅舅小舅妈出了钱,大姨娘送了冰箱,只有自家爷娘没出力也没出钱。 景生见斯江又起了小心思,瞥了顾东文一眼:“你是我爸,给我多少是多少。可斯江给你做了这么久的童工,黑板上菜单就换了好几回,又端菜又收钱又算账,你才包十块压岁钱,也太坑了吧。” 顾东文瞠目结舌,大年初二被儿子训了一顿人情世故,这家伙真是!他竟无言以对。 斯江却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抱着顾东文的胳膊说:“别听阿哥的,我和斯南一样多最最好,今年我还要帮阿舅做事情,阿舅不是一直说东生食堂是咱们一大家子人的店吗?我出点力心里才舒服。” 顾东文揉揉斯江的头:“唉,儿子隔肚皮,闺女才捂心啊。” 那边阿大三个数完钱简直欢喜得失魂落魄,还没回过神来,手里的大红包已经被爷老头子冷酷无情地收了上去塞进了南红的包里。 “小孩子拿什么钱,都交给你们姆妈管。”赵彦鸿瞪着跳起来的三个儿子:“干什么你们?造反啊?你们上学不要花钱?吃饭不花钱?买衣服不花钱?将来你们挣的每一分钱都给我老老实实地交给你们姆妈,听见没有?” 南红兰花指轻拈出三张大团结,儿子们一人一张安慰奖:“好了好了,大过年的高兴点,来来来,笑一笑,这个月的零花钱拿好。放心,压岁钱姆妈替你们存起来,将来娶媳妇哪够啊,老子娘还不知道要贴多少。” 阿大阿二阿三心里委屈,阿大阿二阿三不敢说。 顾阿婆见女婿千里迢迢回来,又这么低声下气,心里舒坦了不少,不免又苦口婆心地说了南红一顿,南红哪有耐心听,胡乱应上几声糊弄过去了。 年初三一早,赵彦鸿回了汕头。北武和善让坐善礼的车回南京,准备过了元宵节直接回北京。年初五,服装公司表演队在友谊会堂演出,两百万元的库存布料一销而空,有个模特的爷娘看到女儿要穿露肩裙,大闹了一场,最后南红不得已给小姑娘肩上披了自己的一条披肩才算过关。东生食堂恢复了营业。万春街的小小班也重新开始轮流。 年初六开始,顾西美就忙着四处奔波,她是教育系统的干部编制,照理转回来再不济也能进教育学院做个后勤什么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关部门一再推诿,到了三月里,还没有任何单位接受。斯南不愿意去幼儿园,宁可天天吊在顾东文身后当小尾巴,闲得无聊时把万春街新一批小鬼头压榨了个遍。 揣在西美口袋里的户口也一直没能落地,年前她和公婆商量好,把斯江三姐弟的户口先落进陈家,派出所却说缺文件,三姐弟出生要证明,亲子关系要证明,斯好的出生没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也要证明,连陈东来和陈阿爷的父子关系明明户口本上有迁出记录也得公安局再出证明。有的证明得阿克苏找兵团出,西美打电话拍电报费了好些功夫才补到,交上去后,又说还缺别的,如此三番两次折腾了一个多月,西美气得在派出所闹了一场,质问办事的警察话怎么就不能一次说完,累得人一趟一趟地跑。 等文件总算齐全了,西美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送进去,钱桂华却跑回了万春街,在门口拦住了西美。 “大嫂侬迁户口格事体阿拉勿同意哦。(大嫂迁户口的事情我们不同意哦。)”钱桂华扯开嗓门把陈阿爷陈阿娘喊了下来:“阿公阿婆偏心偏了十几年,没道理偏成这样的。” “侬胡说八道啥!”西美气得浑身发抖。 陈阿爷摆出大家长的威严:“老三媳妇你干什么?松开你大嫂,有事上去说,在这里瞎胡搞像话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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