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拉下耳机,说“随身听” 哇,宿舍小兴奋,随身听,一千元一台呢,爱君你好有钱啊。 倪雯丽小小声追问“你表哥送的?” "嗯。" “真好。我也想有表哥。”就算是不伦之恋,她也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和表哥在一起。 “来,表哥借你。”爱君把一只耳机穿过铁床架子递给倪雯丽,“一人一只耳朵。” 之辉给她的歌全是两人没有听过的英文情歌。 一曲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完毕,倪雯丽叹口气,翻过身,头趴在双手上,说:"有个男人对我唱这首歌,是个麻子我也嫁了。爱君,之辉是你表哥吗?" 黑暗中没有声音,只有上铺的打呼声,磨牙声。倪雯丽以为爱君睡着了,正要躺下,听见传来小小声"不是" 爱君干脆也翻过身,认真解释表哥的来龙去脉。 她讲小之辉的小书桌,讲之辉在白云山满头大汗背崴脚的她下山,讲之辉骑自行车载因罗兰去世哭成泪人的她在珠江边兜风,讲之辉逼迫她读书,讲之辉第一次说喜欢她,讲两人吵架又和好,反反复复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一起。 雯丽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有点想哭,明明是一帧帧幸福的瞬间,她却感觉爱君说起来带着伤感,一定是她太困,以致感官失灵。 "爱君,你和表哥要好好的。知道吗?你们让我相信了爱情。"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小得几乎像是蚊子飞过的声量嗯一声。 夜晚,她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个女人背影,穿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即使只是个背影,她依然心生恐惧。 女人声音不断重复:"不要来找之辉,他很忙。" "我喜欢你是真的",另一个女人在说话。她知道那是她自己。 "不要来找之辉,他很忙。" 她心口像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然后使劲把自己从梦里拔出来。 宿舍书桌的小闹钟轻轻走,她坐起来松松脖子,还好只是梦。 第二天早上睡眠不足的她,匆匆赶到公司,胜在年轻,一夜辗转难眠后还能像打鸡血一样精力充沛。 她特别喜欢当随同翻译,可以跟着学习什么是市场,什么是营销,什么是管理。即使有时候只有只字片语,或者一闪而过的概念,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回到学校后就到图书馆借相关资料阅读。年轻的头脑像海绵吸水,疯狂吸收一切能把自己向上拉的能量。唯有更多正能量才能抵消那些消极的,卑微的,不如意的。 第五十一章 他来了,她活了过来 罗定军执意要和小保姆何贵香结婚。 邓玉婵面对站在她面前这两个手牵手的小年轻,目瞪口呆。 小保姆初来李家时,穿着改小的中山装,土里土气,一口不正宗的粤语夹杂粤西山里方言的奇怪腔调,开口就让人想发笑,邓玉婵挺瞧不起她,背地里和左邻右舍争相模仿小保姆的口音取乐。乐着乐着,当起何贵香的面称呼她乡下婆。 “乡下婆”瘦小干瘪,皮肤蜡黄,脸上雀斑点点,一双胆怯怯的眼睛警觉留意周围,大概知道大家嘲笑她的口音,平日里不怎么和人来往,常常抱着阿宝坐在李家门口自说自话,邓玉婵和李亦芳说“小心你家阿宝以后一说话就是那边的口音,土不拉几。” 贵香趁阿宝午睡时到楼下大榕树旁的水井洗衣服,一见人靠近马上收拾东西跑掉。邓玉婵嘲笑道“乡下婆就是乡下婆,没见过世面。来到省城,也改不掉乡下的土腥味。” 没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婆”,来了不到四个月,竟然把她儿子迷得七荤八素。这会丢脸丢回疍家船。 她气得说不出话,脸色发白,衣服微微颤抖。 贵香有点害怕,不自觉向门边放心后退一小步。 邓玉婵的粗暴和野蛮在整栋楼无人不知。听说她打小时候的爱君是用带荆棘的藤条追着打,用燃烧的蜡烛烫。摊上这样的婆婆,能不让人瑟瑟发抖吗? 定军紧紧拽住她的手,再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妈,我要和贵香结婚。” 邓玉婵站起来,开始满屋子找打人的工具,边找边咬牙切齿,狠狠说“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狐狸精。” 定军早就料到他妈会暴跳如雷,把能打人的家伙全部提前收起来。这一点不得不归功于爱君。从小到大,家里能打人的工具,爱君全部挨过一遍,定军甚至能从爱君的哭声嚎叫声高低分辨工具伤人的程度。 邓玉婵什么都没找到,抄起客厅床上的木框竹编枕头,砸过去。枕头不重,边缘是硬邦邦的掉漆的木头,定军挡在贵香前面,被飞过来的木头不偏不倚砸中眼睛,疼得弯腰嗷嗷叫。 贵香急了,蹲着扒开定军的手,“有没有流血,有没有流血” 邓玉婵更气不打一处来,接着四处搜刮找东西砸人。 “妈,别打了,她怀孕了,我非她不娶。” 鸡飞狗跳的家瞬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连刚赶到门口要劝架的李亦芳一听,脑神经直痒痒。自己家请的保姆,未婚先孕,怀的还是邻居家的种,这又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她还能不能好好在娘家安胎生娃了。 邓玉婵慢慢踱到墙角,扶着椅子扶手,直直坐下,气焰顿消,换来全身无力,她感觉自己回到小时候,还生活在水上,船摇啊摇,生活永远没有出头。 “妈,我和她家在广州的亲戚提过亲了。”定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所有本来要委婉道来的话一股脑吐出来,像食物中毒的人不管不顾,图吐个痛快舒坦,生怕后面的话慢说一秒,便没有机会再说,“她家在电话里同意了,说要一万元彩礼和一辆摩托车。” 邓玉婵看疯子似的看他,眼睛渐渐泛红,瞪得灯笼大,看向又缩回定军背后的贵香,看样子,恨不得吃贵香的肉,喝贵香的血。 “妈,我马上可以考驾照,考完驾照,我和贵香的亲戚一起干货运,很快可以赚回彩礼。妈,你就同意吧。我是真心喜欢贵香,她也真心待我。” 要说定军这人没脑子吧,说不过去,他听说贵香在广州的亲戚,是给阿婶供销社送货的,有自己的小货车,就撺掇贵香穿针引线,问亲戚能不能拿到驾照后来当个帮手,赚点生活费,毕竟驾照拿到是一回事,没钱买货车是另外一回事。 没想到亲戚同意了。康庄大道在眼前。他一个激动,没忍住,光天化日,趁家里没人,和稀里糊涂又对情事感到好奇的贵香造出了一条人命。 邓玉婵渐渐冷静下来,依然铁青一张脸,一言不发,不知道脑子在盘算什么。 李亦芳小心翼翼走进屋子,双手交叠护在大肚子前,怕邓玉婵再次激动伤及她这个孕妇,不敢走太近,只敢站在门边,打圆场说:“是呀,是呀,一万彩礼不是个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很快可以抱孙子了,那是多少万也换不来的呀,玉婵婶,你明年这个时候是既添丁又发财,招财又进宝,可喜可贺。” “孙子”两个字重重一锤锤醒邓玉婵,她看看李亦芳的肚子,再把目光转向贵香,眼眸由混沌变透亮,再土再卑微的贵香,在邓玉婵眼中,是能生慈姑椗,生化骨龙的香馍馍。 再想深一层,她家不是有钱人家,定军又是大龄青年,要样子没样子,要事业没事业,哪还能痴心妄想指望他娶个家境更好的广州本地女孩?如今只要一万加摩托车,媳妇一夜变成婆婆,岂不更好?看贵香胆小如鼠的样子,将来绝不是敢和她争地位的主。 越想,她心越宽。 事到如今,生米煮成熟饭,思及未婚先孕,名声不好,邓玉婵想得赶紧趁贵香肚子还没鼓起来,把婚事办了。 周末。 罗爱君回家,邓玉婵已经做好一桌饭菜等着,笑脸相迎。罗振伟和罗定军犹如哼哈二将,坐于两旁。 “阿君啊,肚子饿没?洗手吃饭。家里有大事和你商量。” 罗定军补充一句:“是好事,保证你全力支持。” 爱君提背包的手明显顿一顿,双眼狐疑扫过整桌饭菜,竟比年夜饭还丰盛,竟还有她爱吃的木瓜银耳糖水。 她先回房间放下背包,转过身,走出客厅大门,门口灶台上竟还特意留一盘干净的清水给她洗手。 她洗得特别慢,用肥皂细细搓指甲和手指缝,手心手背都是泡泡,一粒小小的泡泡从手背弹落,在空气中悠悠飘,她心情大好,朝泡泡轻轻吹口气。屋里的三人干看着,瞪眼着急。 洗过手,爱君取下挂在门边的毛巾搽干水珠,再抖抖,挂回门边。回到屋里,坐下,不动筷子不动碗,腰板挺得直直,说:“先说事。既然是好事,我听听是不是能下饭。” 等得不耐烦的邓玉婵,开口就是连环炮大坦克,哒哒哒,轰轰轰,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我们,这个家,需要你拿出两万元给定军,写欠条也可以。让定军风风光光迎亲,让我们罗家大大方方摆几围酒席。” 连环炮大坦克完成任务,暂时休战,四围安静,三个人,六双眼睛齐齐盯向爱君,她就是那个他们三个人要攻占的城池碉堡。 爱君的目光在他们三人来回切换,她怀疑自己是听错还是看错,“两万元?你要我拿出两万元?” 邓玉婵肯定点点头,说:“是,你拿两万元就够了。我和你爸爸还有一些存款,我们一定要风风光光,不能让邻居瞧不起。” 尤其贵香未婚先孕,太掉价了,肯定被人议论纷纷,必须用酒席补面子,堵悠悠众口。 爱君兀自笑了,抬起一只手撑在饭桌边缘,目光穿过邓玉婵肩膀,穿过邓玉婵背后的房间木门,穿过窗户,落在遥远的灰暗的天空。 邓玉婵最怕罗爱君露出这种眼神,不屑的,拒人千里的,仿佛在听笑话的。火气冒上来,装了一个下午,又买菜又做饭,她再没有耐心装下去,沉下脸说:“你拿还是不拿?” 爱君收回眼光,和邓玉婵对视,“我银行卡只有八千块,剩下的无能为力。” 邓玉婵已经替她想好办法,急急接话:“两万确实不是小数字。但是你能借啊。你上次不是向李家借了几千给你哥学车吗?他家有钱,你再去借。欠条我和你爸写给你。没什么大不了。讲开又讲,上次你哥的赌债,你果然有钱,就是不借,我原谅你。但是这次是正经事,你一定要拿出来。” 爱君微微侧头,问罗振伟,“爸,你也同意我去找李家借?” 罗振伟有点尴尬,移开目光,嗯一声,确实是对不起女儿,但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牺牲她。 定军说:“细妹啊,阿哥知道你为难,但是你帮帮我,当我求你。贵香有仔,我们一定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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