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消息放出去的人是陈亮。 就是当年在苏城陪着唐辛去逛织绣坊的那个人,还连夜开着车把石玉和唐辛从苏城送回上京。 就这么两件小事,办得挺合适,嘴虽然偶尔快了些却是正直心性,便入了石玉的眼。 这人年轻,又是世家出身,很会看人眼色行事,对上不会胡乱开罪,对下也不会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玩得起,混得开,人缘极好。 最难得,陈家上面两辈人清白廉洁,数十年不在人际关系上站队,能稳稳当当地混到现如今都没倒下过说明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方式,而且有大智慧。 人是石玉引荐给唐明岳的,自从唐明岳到安城上任之后,提拔上来的第一个人就是陈亮,直接从苏城调到了安城,从市里到省城连升三级不止,也算是把陈亮以及他身后的家人强行架上去站了回队。 就连唐明岳都和石玉感叹过不止一回,陈亮这小子真的行,有话不必明说一点就透,而且从来不质疑,交待什么办什么,言谈间笑模笑样的就把事给漂漂亮亮地办妥了,与人周旋起来得心应手,过个十来二十年,前途无量。 石玉笑两声应和着:“好在先把您闺女给娶回家了,要不然还真说不准,您的外孙子是不是姓陈。” 唐明岳自然也笑,“现在也是说不准的事儿,毕竟你们俩都离婚了。” 是开玩笑,也是提醒,甭管真的假的,要想接着和他闺女过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老拿我们老家儿打镲,他们确实老了但不是瞎了。 唐明岳就是这样,心里明镜似的话却要绕个弯说,但是工作中直来直往大开大合,手起刀落和他们家老爷子有一拼。 这回到安城任职是石介于的意思,就是要让唐明岳慢慢来,换血是真的但没必要全部清理掉,扒拉扒拉还能用的洗干净了继续用,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前后四五个月的时间,洗牌已至尾声,正是最紧要的时候。 夏天最热的时候,两人离婚,虽然唐明岳说不需要,但确实在推进上有利无弊,使得一些眼皮子浅又急于表现的人先跳出来做说客,试图拉拢唐明岳。在他们眼里,管你是哪里来的人,又是谁提拔上来的,到了他们的地界上自然就会成为他们的人,早已成为铁打的定律。 一来二去入了秋,形势渐转,肃清了一些看似紧要,实则弃之也不觉可惜的人当作警示,却又似这渐冷的天气,渐渐没了动静趋于平静。 直到入了冬,这帮在场面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们都以为能继续猫下去安享晚年,刚好梁老去世,石家人与几姓姻亲同去送别,唐辛也在其列,与石玉携手出现还抱着个儿子,在关系上就是最好的佐证,在他们安城,掌权的人与上京石姓是一家,就像这安城,也该和上京是一家,一句话都不用再多解释。 看清楚了,也就没机会了,这才到了唐明岳最喜欢的环节。要搁他以往的脾气,哪儿用得着费这些劲,上任不出一个月就能把这帮人扔到油锅里翻着面地炸上好几回了。 不出半个月,安城的事便办妥了,石介于给唐明岳打电话,问他旧历年前能不能调到上京,唐明岳客客气气地回绝了:“安城挺好,我这天高皇帝远的也该享享福了,就准备在这儿安度晚年了。要不,你把我调回平城去,也行。” 一个字都没提自己家闺女,石介于听出来了,这老家伙是在跟石玉较劲呢。 也是,他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他知道,在安城来了那么一出,把人家闺女气得直哭,前脚离婚后脚就跑出国了,好几个月没回过一趟家,搁谁家父母不心疼呢。 石介于转手就给石玉打了个电话,嘴还没张,石玉先说上了:“上飞机了,到了安城再说。” 得,倒是他这当老子的瞎操心了。 不操心也不可能,石玉这小子骗完了老丈人骗家里人,和谁都说是假离婚,就好像只要他这样说了就成了真。 问题是,谁信呐,就他身上那两根聪明毛还是从他们这里遗传来的,他们这帮老家伙还能让他给糊弄了? 就他那点儿小伎俩,也就能哄骗一下唐辛,还有那两个吃奶的娃娃。 实话说,他们这帮老人还都挺想看一下石玉的笑话的,毕竟顺风顺水随心所欲了三十来年,没折过跟头也没听过谁的话,看似低调又稳重最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其实傲得没边,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趁着还年轻,吃个教训,挺好。
第318章 结束 告别仪式时唐辛全程面无表情,心理活动万千,脸上木然一片。 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她以为的那些怨憎愤慨统统没有,只是任由记忆一重重涌来,逐渐变得难以连贯继续,再后来连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副面孔。 过往的画面交织了一幅又一幅,最后定格在梁言脸上。 是她们最初见面的那一天,是一个夏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她见到的是温柔的,漂亮的,健康的梁言。 梁言在笑,对着她笑,她却觉得压抑,沉闷,透不过气,无法与之对视。 作为家属站在最前面的梁桥,也是面无表情。 她几次看过去,就见他立在那里,隔着那么多的人,隔着他父亲的遗体,视线偶尔对上,她仿佛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瞬,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 她看不懂,也参不透,没有精力去猜想,站都站不住,穿着一身黑,惨白着一张脸。 石玉把石墨交到纪云云手里,悄声交待了一句,带着唐辛到外面透气。 雪还在下,苍劲翠绿的松柏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比她以往在上京见过的任何一场雪都大。 石玉扶她靠在身上,她低着头大口喘气,眼睛都憋疼了,渐渐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眼泪无声掉落在雪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颜色便深了,不再是洁白一片。 不一会儿又被新雪覆盖,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她没有哭过,也没有想起过谁。 石玉的手放在她背后,没有拍抚,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轻轻地落上去,按在她后心的位置。 直到她重新站直了,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来,才用拇指抹过她眼角,问她还进不进去。 唐辛摇头,想了想说:“北庆也在下雪么?” “下。” “等结束了,接上石砚,我们去北庆吧。” “好。” 她不知道怎么会用“我们”,前有她爸爸的影响,后有石玉的京腔,她说起话来也是习惯“咱们俩”的,可是现在她说我们。 可能是因为石墨吧,石墨替石砚许下生日愿望时,用的就是我们。 她喜欢这个说法。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雪里,他握住她的手,把指尖都勾进掌中轻轻地包握住,看着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 隔了会儿,她想起来,问他:“你的身体好了么?” 他“嗯”一声,她也跟着“嗯”了下,便没了声音。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明明记恨却不表达,偏要用另外一种方式。 她不知道为什么梁言的父亲要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却不能顺理成章在一起,她只知道自己变了,变坏了。 作为父亲,你不让他们在一起,女儿死了都没有出现过,不说去送一送她,现在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和石玉在一起。 她的手努力收紧,石玉侧眸看向她,刚好唐辛抬起眼来。 大片的雪花随风乱舞,他看见她忽然笑起来,笑得唇角都弯起来了,眼睛里亮闪闪的。 就那么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石玉低头,近看她良久,嘴唇动了下无声问道:“要亲么?” 她一怔,继而又笑,“要。” 他松开牵着的手,托在她颈后,在她闭上眼睛时轻轻捏了两下。 “站这儿别动,我去带石墨出来。” 话音未落,人就回身向着厅门走过去。 唐辛傻愣了一会儿看到他抱着石墨出来,在门外仔细地戴好围巾,重新抱起来,大步朝她走来。 …… 唐辛醒来时,天已全黑,窗外却被积雪映得发白。 雪花片依然在飘,晚间起风,夹着雪呼呼作响。 看着和上回在北庆的那座院子不一样,方方正正一方小院,更加中式的窗棂屋檐和砖瓦,屋前还有个又高又大的鱼缸。 院正中堆着个雪人。 唐辛摸黑开灯,找到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怪不得饿得难受。 给石玉打电话,刚响一声便接通了,上来便问她睡得好不好。 她这边极静,他那边噼啪作响。 她想着他刚才的那一句俨然带着笑,听进耳中极为闲适,就连她心里那根因为陌生环境而提起的弦都放松下来。 她问他在哪儿,他说在前院,让她到前院来,又说过来接她。 唐辛找到被脱下放在椅背上的那身黑色衣服,看了看又放回去,试着去衣柜里找有没有浴袍之类的,发现柜子里有全新的女士衣物,旁边的柜子里还有男士的。 看起来是石玉为他们俩准备的。 挑了件素色浅米的修身毛衫和同色阔腿长裤穿上,又从鞋柜里挑了双浅金色的软底绣花拖鞋。 对着镜子看,实在太素了,想起刚才在衣柜里看见的一套中式袍褂,就像她在于家穿过的那一身,只是颜色不同,是很淡的水绿色,绣以金线图样,和脚上的鞋倒是搭配。 换好了准备出门,刚好石玉推门进来,两人差点撞上。 皆是一愣,石玉先问:“就这么出去?” 唐辛朝他身后看去,被他掩上的门遮住视线,感受到刚才门开的一瞬间灌进来的冷风,还有他身上带着的寒气,慢半拍地问:“是不是很冷?” 他说是,往前一步握住她手,温热的,像是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温度,满意地攥了下,带着她往里面去,边走边说:“挺冷的,再套一件。” 挑来看去没合适的,塞不下她的宽大袍袖,石玉干脆拿了件男士大衣罩她肩头,又拿了顶毛绒绒的皮草帽子扣她头上,从上到下就露了一张脸,连眉毛都遮住了。 对着镜子一看,两人都乐了。 唐辛说:“像个女土匪。” 石玉嗯道:“年轻漂亮的女土匪。” 女土匪不好意思了,抿着嘴乐,被他拉住手往外牵。 出门时顿住脚步,他低头垂眼,轻声询问:“脚冷不冷?” 她说还好,把脚往后缩了缩说:“好看。” 他便没再说话,笑了下牵着她往前走。 穿过回廊,唐辛张望着问:“北庆?看着不像。” 石玉侧身走在前面,更加朝她侧过身来,解释着说:“今儿个雪大,上山不安全,就在城里玩一天吧,反正也是要玩雪的。” 唐辛“哦”了下,又回了声:“是。” 她在车上就睡着了,完全不知情,现在还有点没完全清醒,全凭下意识跟着他动作。 快至前院才又问:“石墨和石砚呢?” “石砚睡了,石墨在前院吃肉,你没看见他给你堆的雪人?” “看见了。”她说着又笑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了。 原来是给她堆的,怪不得朝着她那间屋子的方向,两颗眼珠子黑乎乎的,还有张血盆大口,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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