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出门在外扫二维码结账。 直到这会儿,两人才恍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路汐仍旧维持着握着老人机手势,藏在乌黑发间的耳朵近乎红到了充血,仿佛跟喝了假酒似的。 这局面,足以尴尬到能让在场两位女明星颜面扫地的程度。 夏郁翡伸手下意识摸遍身上,也没搜出一张现金来,“这岛的民风怎么样?” 半响后。 她弱声问。 “挺淳朴的。”路汐看到服务生拿着小票过来了,话是藏了一半,另一半是这间老牌饭店的味道虽好,可老板也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正当她想对策时,眼眸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了街上。 仿佛是看到了救世主。 不可能出现在这座海岛,甚至还孤身一人随意出来散步的容伽礼此刻就在十步远的距离,他平静的眉目低垂,像是也看到坐在店内的她,又神色寡淡的,什么都没有入眼。 路汐舌尖上的咬伤隐隐作痛起来,无不提醒着她,容伽礼的身影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梦。 对面的夏郁翡见她半响没把话说完,好奇地循着视线看过去。 “你认识?” 路汐没否认。 夏郁翡又问:“你不会想把他抵押在这吧?” 路汐转过头,表情很震惊她怎么会有这种胆大的想法:“你知道他是谁吗?” 夏郁翡比宜林岛民风还淳朴的摇摇头,又说:“我不认识,但是他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是足够抵押一顿饭钱。 等着她们回去拿赎金。 路汐心想容伽礼确实不轻易能被认出来,毕竟他这七年从未出现过在任何一张报纸新闻上,沉默了几秒,她心底已有了思量,对夏郁翡轻声说: “你出门左拐一直走,十分钟的步程到一颗歪头榕树下再给赧渊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夏郁翡到没喝醉要导演来接回民宿的地步,不过猜测到她可能是碰到岛上原住民要叙旧,有熟人在的话,也不怕没钱付账,便不打扰:“好。” 话音落地。 起身踩着细高跟往外走,临了,还对斜倚在对面店铺雕花门框的容伽礼友善地笑了笑。 等将夏郁翡支走后,路汐这边先跟服务生说了声抱歉,暂时不结账。 随后,才慢慢走过去:“容总,好久不见。” 比起她还在假模假样的客套,容伽礼视线低低落在她唇上,停了瞬,语调带着玩味笑意:“半周而已,对你这么久了么?” 路汐这次没跟他口头上非得较个输赢,抿掉了唇边淡淡的牛奶说:“今天是良辰吉日,遇到了便是缘分……容总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第17章 “怎么尽地主之谊?”容伽礼问。 路汐两手空空,趁着饭店服务生没有留意过来,指向身后还没被撤掉菜品的小桌子,商量着问:“你能不能帮我把账结了,我再跟你详谈?” 容伽礼视线循着她指尖绕了半圈,最终落在她那张脸上。 路汐早就卸了妆的,白净的脸蛋却落着一抹粉似的,显然是囊中羞愧,又偏偏要故作镇定。 空气仿佛静止。 容伽礼也没说会不会结账,这样一来倒是让路汐理解成是自己诚意不够,哪有尽地主之谊是这样的态度,她唇微张,正想说点什么挽救下尴尬局面时。 下秒。 他面色平淡地将手机递了过来,没换掉手机壳,还是那个粉嫩猫猫头。 请人吃饭要靠容伽礼买单,光是这点就已经让路汐今晚暂时抛弃了自尊心这东西,她接过,抬起眼睫看了下他,才慢吞吞地转身去结账。 容伽礼的手机没有设密码,社交软件也一目了然。 她已经抛弃了自尊心,就不能再抛弃羞耻心,所以屏息点开微信后,为表尊重隐私,没有去窥探什么,只不过也始料未及他的聊天界面比她此刻的脸还干净。 唯一的联系人孤零零地躺在上面:夜空花园。 路汐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脑子就跟卡壳了似的,却恍然地意识到她与容伽礼之间终于真正的续上羁绊了,再也不似七年前,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往前跑了。 “一共两百三十元。” 半响,服务生将小票递了过来。 … 路汐结完账折回来后,将手机还给了容伽礼:“花了你两百三十元,回头拿现金还你。” 唯恐被视为骗吃又骗财的,她抬眼,表情很真诚地澄清一下:“我手机被剧组给没收了,身上没带钱才这样的,你住宜林岛哪里?浮山湾酒店吗?” 容伽礼语气意味不明地说:“路小姐准备送我回去?” 毕竟哪怕抛开先前租借海岛时签下的不平等合约,他如今身份也同等于自己的债主了,虽然只是欠了两百三十元,路汐犹豫了秒,又点头:“尽地主之谊。” 容伽礼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街道外漫不经心地走时,路汐逐步跟了上来。 随着暗淡的夜幕降临,这座岛的林荫路上灯光也一盏盏亮起,照着人影,风吹来时,好似什么浮躁情绪都被拂平静了,她却不知该怎么开场白才好。 故地重游,好似多走几步,四下都是两人隐秘不为人知的过去。 路汐垂着睫毛,不敢看容伽礼会是什么表情,或许对他而言,这段被前女友狠心抛弃的过去经历根本不值得拿出来回忆。想到这,她心底克制住了不愿再往下幻想,远远看着前方,也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长。 裙下的高跟鞋停了下。 忽然发现这不是去往浮山湾酒店的路线,懵了懵,身处的环境太过熟悉,使得她直直盯住了看似近在咫尺却隔着很远的独栋欧式别墅。 “你住这里吗?”路汐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僵硬地问。 比起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满身破绽,容伽礼话却很简单:“回来拿一件旧物。” 是什么旧物值得容伽礼屈尊亲自来拿? 路汐差点就问出口,又觉得过于不合时宜,而此刻想逃避已经来不及,只能跟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条路忽然又变得很短,短到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别墅门口。 容伽礼的手掌多了一枚钥匙。 是半扇形状的蝴蝶浮雕铜制钥匙,颜色像是两人出生的暮秋时节。 路汐知道这枚钥匙,当年原是一对的,可以拼凑成整只完整的蝴蝶,她指尖微缩着,冰一样的冷,下意识地侧过头,恰好撞入了容伽礼的眼神里。 他看着她,幽深瞳孔倒映着她的脸:“你那枚呢?” 容伽礼问出这个问题时,路汐就知道她怕是又要冒犯到他了,字字都是颤悠悠的说:“扔了。” 当年相爱得情投意合,满怀着少女的甜蜜收下钥匙的画面似乎恍如昨日,一分道扬镳就将定情信物扔得干净,怎么论,路汐自知都是心虚那个,可她又无法做出真正解释,只能认下,也庆幸夜色模糊了她的谎言。 气氛沉静数秒后,容伽礼语调很平静说:“路小姐翻脸无情的做派让人甘拜下风。” “不会了。”路汐呼吸极轻地避开他眼神,终止了这场对话:“欠你的两百三十元我会还的。” “……” * 随着别墅那道锁了已久的大门被开启。 路汐和容伽礼前后走进去的那瞬间,她仿佛是回到七年前那个似曾相识的秋天,室内满是珍稀而又艺术品般的家具物件,都归于原位置静等真正主人的来访,灯突然亮起时,眼前一晃,下秒清晰地看到了悬挂在壁炉台上方的那幅海岛风景油画。 路汐盯着发怔间。 容伽礼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嗓音在耳边响起:“还记得这幅画吗?” 路汐怎么会不记得,漆黑眼眸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眨了眨后说:“它是你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幅遗作,画中的女人背影是我母亲。” 十六岁那年,路汐的母亲身患癌症晚期,最终逝世。 同一年立春,宜林岛被台风登陆,而容伽礼同样经历丧母,携这幅油画,于这天,来到了这座蝴蝶自然保护区域的海岛…… 路汐不愿再回想。 容伽礼伸出手扯过一条黑色的厚重椅子坐在壁炉台前,偏偏要问:“我们是怎么相识的?” 路汐睫毛轻颤了下,却不动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感到茫然为何要这样问,短暂地沉默下,反问道:“在跟你回来拿旧物,有关系吗?” 容伽礼始终情绪比她平静,语速很漫不经心:“跟我拿旧物有没有关系,似乎由我说了算。” 路汐轻轻抿了唇:“可你看着像是审犯人。” “审犯人的话。”容伽礼重复她透着明显指控的话,笑了笑:“从古至今是要严刑逼供的,路小姐。” 路汐觉得严刑逼供这四个字光听着就能让人呼吸不畅,于是想了想,静静地听任由自己抽离情绪,试图回忆往昔道:“放暑假的时候,我每天都到沈容昔退休后所住的别墅学芭蕾,一次无意间经过这里,发现了你挂在客厅的这幅画。” “画里有我日思夜想的母亲身影……我很好奇是怎么入画的,就三番两次跑来打扰你静养。” 说到这。 路汐不得不承认一点,是她先不地道,主动招惹了容伽礼。 容伽礼仿佛一个称职的旁听者,不似她说起时磕磕巴巴的,“分手时你说了什么?” 路汐低垂的眼眸有点恍惚,仿佛与当年那个夜晚的画面重叠了,她看不见身影,脑海中却清晰地响起当年自己说得每个字:“接近你是为了这幅画,我发现爱的是自幼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的邻居赧渊。” 随着尾音落地,她心道不该如此的。 早知就不该尽地主之谊陪他回来取旧物,将他送回浮山湾酒店该多好,至少不用把当年的画面演一遍,良久,见容伽礼迟迟问出声,便自顾自地想认错说:“当年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这话,并没有半分安慰到天之骄子的容伽礼,他翻起情债:“后悔吗?” 空气凝固了秒,路汐原本还在左右闪躲他的眼神,忽然就跟清醒过来似的,不再陷入曾经的回忆里,只是裙下穿着高跟鞋站着累,往后退了小几步,腰肢抵着不至于摇摇欲坠,笑容很苍白:“我后悔不起。” 容伽礼仿若只是临时起意问的,见她要装出一副年少没见过世面,如今才知道前男友位高权重也不敢高攀的样子,便失了继续聊这个的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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