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连几天都是雨雪天气,雾凇,结冰。 道路也不雪中送炭,没有天时亦没有地利。 李明远继续劝诫。 “李明远。” 话语被打断,被唤到名字。 李明远不解地抬头,“沈先生,怎么了。” 男人低头,曲指掸掉烟灰。 眸眼半阖,嗓音徐淡,“父亲派你跟着我的时候,是说让你监视,还是事事听命于我?” 监视。 这罪名太大。 对上那双寒玉般的眸,眸底情绪称得上平静。 偏偏寻常日子的冰川也像如此,要一点点,仔细看,才能分辨出巍峨冰川之下,那交织涌动着的、深蓝色的海。 李明远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同类型的车子整个京北城也没几辆,车牌一眼就能被认出。 进京的路还算顺畅,只距离千里,路途长达十几个小时。 转眼间,已经是第二个深夜了... 或许是七年前留下的隐患,即使一直被孟菀音细心养着,到生病的时候才能看出来。 沈念身子比沈茜茜虚弱不少,白天里沈茜茜温度已经慢慢降下去,沈念在床上躺了一天。 临近傍晚。 沈茜茜拎着盒饭过来,担忧地看着沈念,“念念,不然你睡觉吧。我觉得二哥那么忙,而且现在进京也不容易,极大可能来不了,不然我给大哥打电话吧,你再烧下去就要烧坏了。” 沈念没让沈茜茜和老师说生病的事,也不想麻烦大哥,近乎一腔执拗地。 想等沈知序昨晚的话实现。 好不容易捱到夜深人静,舍友都睡下。 白天退过的烧再次卷土重来,心绪堆杂,身体烫得吓人,翻来覆去更加睡不着。 震动声在手心响起的时候,沈念还有些茫然,不可置信。 直到话筒对面男人熟悉的嗓音隔着电流传进来。 还是淡淡的,泉水般清冷的感觉,带着比昨晚更浓重的哑。 眼眶酸涩难言,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知序没说太多,只说在楼下等她。 大抵人总是近乡情怯的。 越来到近前的越觉虚幻,沈念总觉得还在梦里。 挂断电话,像是怕梦醒了似的,沈念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 旁边的沈茜茜被惊醒,注意到,“是二哥来了吗?我也想回家,念念,我和你们一起走好不好。” 沈念虚弱地扯出一个笑,沈茜茜被二叔养得真好。 偶尔耍点小性子,千金小姐的傲娇,心眼其实并不坏。 像幼稚的孩童,糊涂而天真。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怎么可能回得了家。 没多久,宿管上来,只说了沈念一个人的名字,留下沈茜茜在宿舍气得跺脚。 没收拾太多,安慰几句沈茜茜,沈念背着书包,兴奋冲击大脑,臃肿的羽绒服被她抛在脑后。 身上是单薄的睡衣,脚上踩着校园商店批发的粉色拖鞋。 宿管在后面远远跟着。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沈念就这么下了楼。 推开宿舍楼大门,远处灯月交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半空落起洋洋洒洒的雪。 月下树影婆娑,遥遥立着一道挺拔身影,月光在他衣衫边缘勾勒出月白的影,雪落满肩,姿态清隽峻拔。 沈念扁扁嘴,多日以来堆积的,各种说不上名的委屈一齐交织,袭来,翻涌。 她站在宿舍楼门口亮澄澄的灯下,眼底被照出晶莹的光,“二哥。” 沈知序应声回头,低眉敛眸,情绪被隐藏。 手边烟蒂即将燃尽,他捻灭扔进垃圾桶,脚步微抬,朝沈念走过去。 男人手背落在女孩额头,蹙眉,“怎么还是这么烫?” 看见她单薄的衣衫,和显然质量一般的拖鞋,眉折起的弧度更深。 脚步往前移动,下到最后一层台阶,沈念不管不顾地埋进沈知序怀里。 依赖感懵懂又不顾一切,带着隐隐的哭腔,“二哥,你怎么才来...” 垂眼落在女孩乌黑泛棕的发旋。 不着痕迹地推开,见她面色泛着潮红,人倒还算清醒,不动声色松出口气。 沈知序腕骨微抬,扫了眼腕表,“十一点五十五分,还在下着雪,也不算失信。” 要等到冬天过去,明年春天你才能回来吗? 明天就能见到二哥。嗯? ... 冷淡的推开,公事公办的口吻。 沈念不满地扁扁嘴,大脑持续昏胀,思维都不清晰,发烧到脆弱时说过的胡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沈知序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下方,他们之间的身高差缩短了些,沈念却还得仰头看他。 眼睫轻眨,女孩指尖紧紧捏着男人宽大衣摆,神色茫然,“二哥,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还问去哪儿?” 沈知序轻一挑眉,不省心的眼神觑向沈念。 男人脱下外套,将女孩整个裹进里面,一把将她抱起。 身体腾空的瞬间,沈念下意识搂住沈知序的颈,听见他不容反驳的话,“医院,输液。” “不要,我最讨厌去医院了。” 家里刚出事的那半年,父亲生病的这半年,每次去到那里,都要被迫回想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满面白的环境冰冷没有人气。 “就是普通流感,不用输液,再吃点儿退烧药应该就好了。” 沈念不依了,开始闹脾气。 蹙着眉一连几句拒绝。 ... 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尤其给跑校生们住的这栋宿舍楼之前荒废,地处偏僻,距离校门更稍远一些。 深夜的校园昏漆而寂静。 洋洋洒洒的雪和路灯打下的光交织,缠绵。 男人步伐沉稳,沈念迷迷糊糊,身心放松里,神思渐渐消弭。 逐渐朦胧的目光里是他挺拔的鼻,下颌线紧绷起的线条清冷而凌厉。黑色衬衣领柔软地贴伏在颈侧,顶端扣子敞开,冷玉般的皮肤。 昏黄街灯下簌簌飘落的雪花,缓缓落在他挺拔的肩,雪色与墨色相融,渗透。 明明今日的京北城是零下十几的温度,一片严寒里,沈念只觉自己的感官好像坏掉。 好像...一点儿也不冷啊... 沈知序的怀里宽阔又温暖,熟悉的雪松木香,浅浅的橘子味儿烟气与之相融。 沈念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直到鼻腔被属于他的气息弥漫,浸满。 也忍不住开始,更加期待。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路灯亮了一片,雪花稀稀落落,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出了校门。 远处冬季仍处深绿的高大树丛,黑色轿车低调地停着。 司机一直在车前守着,看见沈知序过来,打开后车门。 单膝跪在后座柔软的皮质,沈知序抱着沈念躬身,准备将怀中的人放下。 即使已经在摇摇晃晃的温暖里陷入睡眠,或许来源于身体的本能,虚脱,抽离,漫无边际的不安全感自四面八方涌来。 近乎准确无误,沈念一把拽住男人手腕,“二哥...别走...” 红唇翕动,蹙着眉,梦中呓语,女孩睫毛卷翘在眼下投下一层暗影。 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着了。 梦里一时是年少初见沈知序那天,一时是他眼底冰冷的警告。 一时又恢复了温和兄长的模样。 她冲他半真半假地撒娇,姿态娇憨,得寸进尺。 二哥,你说话要算数,以后你对我,要比沈茜茜还好。 沈知序垂眸,车内昏黄又淋漓照射的灯线下,视线落在女孩细腻白皙的皮肤,小巧的手。 紧紧抓着他手腕,指甲因为用力而嵌进去,细微渐深的痛楚,在上面留下浅浅的月牙痕迹。 “所以沈意凝,” 沈知序没任何动作,任由陷入梦眠里的女孩抓着。 男人眉眼松散,没有任何不悦弧度,也仿佛察觉不到疼痛,“这次,二哥算说话算数吗。”
第14章 灰月 寂清的夜, 莹白雪花簌簌飘落。 黑色轿车缓缓行驶在空旷的校园内。 除了女孩身上明显宽大的外套,男人仰躺在后座,紧贴车窗, 闭目假寐。 实在一眼可见, 泾渭分明的距离。 仿佛十几小时以前那通来自深夜的电话里,超过兄妹范畴的亲昵只是一场错觉。 车子逐渐驶离学校,司机视线穿过后视镜, 落向后座。 犹豫片刻, 问道, “先生,现在需要去医院吗?” ... 车厢内暖气开得充足,吹得人昏昏欲睡。 沈念安静躺在座椅上,身体歪歪扭扭向车窗倾斜, 占据后座大半空间,往日凝白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红晕。 将女孩身上的外套往上拢了拢。 男人眼皮轻垂,视线落在腕表上,沉吟片刻,“不去医院。” 沈知序从车载置物柜抽出张白纸和钢笔, 沙沙的写字声在寂静深夜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男人微倾身,如玉般的骨节伸出,将纸张递给司机, “这个地址。” 深夜的京北城依旧灯亮如昼, 璀璨如白日。 车子平稳而快速地行驶在深夜京北城车流稀少的马路上。 仿佛陷入不安的梦境, 女孩眉毛紧紧蹙着。 沈知序倾身,低头, 伸出两指。 “念念,醒醒。” 下巴传来带着凉意的触觉, 伴随着清浅的香水味。 沈念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男人流畅精致的下颌线,唇紧抿成直线,目光隐含担忧。 睡着前的记忆涌入脑海,沈念皱着眉拒绝,“我不要去医院。” “先量个体温,听话。” 拆开体温计,男人指尖落在女孩唇角轻按,语带诱哄,“张嘴。” 冷玉般的触感于此刻浑身发烫的人宛若一剂良药。 沈念情不自禁抱住沈知序,身子倒转方向,往他怀里拱。 动作微顿,沈知序单手拉下挡板,垂眸视线落在女孩通红的脸,到底没推开。 就着这个姿势,过了五分钟,温度计上显示38.3摄氏度。 显然高于正常体温的温度。 落在男人眼底,揉成眉心更深的弧度。 沈念困倦地睁开眼皮,也注意到了温度计上的度数。即使身体滚烫意识模糊,仍然坚持,娇气又任性,“二哥,我不要去医院。”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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