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只是有点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我总觉得你还是妈妈的小宝宝,即使是现在我做梦,也还时常梦见你和鹤鹤三四岁时的样子。”甄伊水笑道,比划着手指,“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会说的那几个词里,爸爸妈妈说得最熟练。” “转眼间,你们都长这么高了。等再过几年,爸爸妈妈也就彻底老啦。” 常矜的眼神也慢慢软化下来。 “妈妈。”她喊道,“我永远爱你。” 甄伊水笑了,眼睛弯弯的样子那么动人,“宝宝,妈妈也永远爱你。” 也是在甄伊水的身上得到过印证,常矜才相信了那句老话。 岁月当真不败美人。 从四月忙碌到五月,常矜终于陆陆续续地办好了出国留学需要的一系列手续。 到了毕业舞会的前一天,常矜独自买了机票,带着行李坐上了去旧金山的飞机。 飞机是晚班机,头等舱的乘客很少,机舱内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此时的飞机明明并不颠簸,常矜却再度入睡困难。 数度醒来,她艰难地睁开眼,感受大脑的清醒和活跃。 她认命了,最终还是打开了手机。 没有接入网络的手机握在手里,像一块冰凉的水晶板砖。 指尖百无聊赖地滑来滑去,点开了微信之后,她忽然顿了一下。 置顶没有新消息。 常矜再三犹豫,还是点开了和顾杳然的对话框。 她和顾杳然的联系一直称得上密切。她是两个人之中倾诉欲和表达欲都更强的那个,屁大点事也要发给顾杳然,包括一些喜欢的歌,刷到的搞笑帖子,也都不会落下。 无论是多么无聊神经又漫长的视频,顾杳然也每次都认真看完,然后给她回复。 常矜后来才明白,是顾杳然太宠她了。 如果不是他事事都有回应,也不会有这么一个格外依赖他的常矜。 她不断地下划着,一条条点开曾经他发来的语音,听那个人的声音: “大小姐,已经下课了。” “我现在在超市,要不要给你带雪糕?” “那我待会可得好好表现了。” “你要送我巧克力吗?我喜欢草莓味的。” “拜托,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除了钢琴以外,我其他的乐器都很一般。” “不敢当,小人哪里比得上常大小姐您。” “学校里的冬樱花都开了,你比完赛回来就能看到。” “你还在学习吗?下来开门看看,有惊喜。” “常矜,新年快乐。” “今天陪爷爷去买东西,在餐厅里遇到一个人,背影和你好像,我差点以为是你。” “你什么时候从纽约回来?我和大家都很想你。” “晚安。” 她点开的最后一条语音,顾杳然温柔无奈的声音响起,像一袭春水,慢慢涌破薄冰。 他说:“常矜,以后没我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啊。” 舷窗外,月光辉映,机翼灯闪烁如星。 常矜握着手机,头颅慢慢低下去时,抬手掩住了脸。 幸好夜晚很暗,机舱里的灯昏黑,看不清人影。没有人发现她指缝里渗出的一点泪水。 滴答。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常矜一动不动地盖着脸,沉默地躺在座椅上。 这个骄傲的女孩,哭也哭得安静倔强,不肯流露出一点脆弱。 红发绿眼的空姐拿着毛毯朝这边走来,她注意到了什么,停在了常矜的座位前。 “您好,女士,您需要毛毯吗?” 座椅上,衣着单薄的女孩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放下了盖着脸颊的手背。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只有眼眶微红。 常矜看清了面前的人,她回道:“不需要,谢谢。” 以后都不需要了。 迦利雅的毕业舞会在6月中旬举行。 顾杳然本决定在毕业舞会上表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常矜没有来参加毕业舞会。 在门口碰到他的阮悠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矜矜说她要提前去美国,她打算暑假就开始上课。” “她真的好厉害,应该是想提前毕业吧?新生在入学暑期就提前修习大学课程的话,真的一点也不轻松啊。” Lily在旁边附和:“还得是她,上了大学也那么自律。” 只有阮悠看出顾杳然脸色的不对,她停止摇晃手中的酒杯,不断舔舐杯壁的红酒平静下来。 “矜矜不参加毕业舞会,她没有和你提过吗?” 顾杳然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没有。” “她没和我说过。” 即使是和他们不算很熟的阮悠,听到他说这句话,也非常惊讶。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留下了两道欲言又止的目光。 她提前去了美国,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人声鼎沸的舞会,衣香鬓影,同窗们举杯谈笑,挽肩搭背。不时有闪光灯亮起,会场内一片金银锦簇的繁华。 顾杳然垂下睫毛,精心梳理的发尾和灯光筛落的阴影落在他眼眉上方。 他一身深蓝西装,站在这个宴会厅的角落,不时有人从他身边脚步轻快地走过,只有他沉重得像双脚绑了巨石,寸步难行。 他在这方喧嚣热闹的阴影之中,缓缓地摊开手心,露出那里放着的一枚黑色纽扣。 这是他今早刚刚从自己的校服外套上取下来的,最靠近胸腔肋骨处的第二颗纽扣。 他本想把这个送给常矜的。 第二颗纽扣,最靠近心脏之物。 曾有一个人对他说,这是来自其他国家的传统,在毕业时将外套上的第二颗纽扣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是一种委婉的、含蓄的、她喜欢的告白。 记忆里,那是一个阳光漫野的日子,他们正当年少,朋友都在身边,可以随意窝在一角懒洋洋地看书,无所事事一下午,不需顾虑时光的匆匆。 常矜被谁打趣了,瞪着对方的样子又羞又怒。 她说,这多浪漫啊,如果我收到这样的表白,一定会记得一辈子的。 她眼神很认真,连皱起的眉头都那么可爱。 回忆退潮,留下赤/裸荒芜的海岸。 她无心之语,他却记了许多年,暗暗裹成一颗真心。 顾杳然手中的那枚纽扣,被金碧辉煌的灯光照映,波纹粼粼地闪烁着。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高中篇•完】
第48章 确信 旧金山的夏天气候渐缓, 清冷温和,不如澜川那样燥热难耐。 常矜抵达时,伯克利玫瑰园的花朵初谢, 道路两旁的悬铃木和椴树错落有致, 绿意盎然;而如今,艳阳高照,九曲花街的绣球如群星散落, 游人往来不绝。 从六月到八月,紫薇花怒放到凋零。忙碌的学习生活终于告一段落, 常矜终于有空问访故人。 她抵达目的地时, 院子的矮木门紧闭。她推开, 沿着石子小路步至大门, 按响了门铃。 庭院内花草簇拥, 零星散落着矮小灌木丛和野花, 昭示着主人的疏于打理。 无人应门。 常矜退后几步,恰好看到了门口竖着的一块小木牌。 上面写着:“如果你来访, 我不在, 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 常矜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她没吃早餐就来了, 此刻正好掏出书包里的袋装面包。 叽叽喳喳的叫声渐近, 一只尖嘴鸟拍着翅膀落在她眼前, 它跳来跳去,歪头歪脑地看着她, 似乎是不明白这里为何会有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类。 常矜掐了一把面包碎, 递去手掌, 小鸟顿时亲近过来,一伸一缩地啄她手里的食物碎屑。 常矜望着它, 不由笑了。 芙蕾雅推开木门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常矜?” 正在喂鸟的常矜蓦然抬头,她站了起来,惊飞的鸟儿急扇羽翼,从她眼前掠过。 常矜的眼里满是惊喜:“芙蕾雅老师!” “我刚刚去遛狗了,没想到早上还会有客人来。原来你早就来加州了,怎么现在才来探望老师?” 屋内窗明几净,温暖的木饰和细框画挂满空荡的墙。芙蕾雅给常矜斟了杯红茶,常矜双手接过,听到这语带调侃的问话,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不是太忙了吗?每天都要上课,刚来到旧金山,房子也还没住惯。” “我一忙完,马上就来拜访老师您了啊。” 面对常矜的讨巧卖乖,芙蕾雅欣然接受。她轻声感慨:“我只知道你拿了斯坦福的offer,却不知道你真的选了它。” “在这生活觉得怎么样?湾区的天气比起澜川,应该更冷一些吧?” 常矜抿着唇笑:“嗯......总体上来说还是可以适应的。我喜欢这边的落日和树木,是澜川少见的,很漂亮。” 芙蕾雅提议:“家里比较无聊,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逛逛加州伯克利。” 常矜高兴点头:“当然有空!” 芙蕾雅目前就职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数学系教授。 常矜:“老师,你平常要不要上课,或者是做数学研究?” 芙蕾雅:“现在是假期,暂时不需要上课,但研究几乎是每天都要做的。” 常矜好奇:“那如果一个正在研究的数学问题,想很久都想不出来,要怎么办?” 芙蕾雅向她示意:“不怎么办。想不出来,就在学校里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免费食物,然后再回到办公室干坐到下午,就这样结束这一天。” 常矜本来很正经的,却被她的打趣逗得大笑。 当初跨洋给自己上论文课,辅导她参加丘成桐科学比赛的老师,如今就近在她眼前。 这世上,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对常矜来说,能和芙蕾雅老师成为朋友,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堪称奇妙的缘分。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坐落在旧金山东湾,依山傍海,那扇令人印象深刻的薄荷绿镂空雕刻拱门底下,总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合影留念。加州的阳光降落在白墙红瓦的建筑群间,举过楼顶的高大树木近乎遮天蔽日。 芙蕾雅和常矜一路闲谈聊天,走到萨瑟塔底下。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了喜欢的人。”芙蕾雅说,“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和他现在如何了?” 常矜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垂下眼睫:“我......” “我在表白前,知道了他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一直到毕业都没和他说,我喜欢他。” 芙蕾雅听她一五一十地说完那些她和顾杳然之间发生的事,却是皱了皱眉,“所以说,你其实也并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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