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旁观了许久,见他关上柜门,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小师叔,你这么舍不得 ,为什么还要收起来?” 裴河宴回答不上来,蹙眉不语。 雨势渐大,山风时缓时急,将他窗檐下的风铃撞得叮当作响。 就在了无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时,他转过脸,皱着眉头地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了无:“……” 后半夜,雨势渐大。 裴河宴囫囵睡过片刻后,再没了睡意。他没开灯,拿起烛台点了烛火,走到窗边的竹椅上坐下。 这把竹椅他很是喜欢,但用了太久,竹片老化,竹椅摇晃时会有很明显的顿挫与松散。 他把烛台放在窗台前,轻轻地摇晃着竹椅。嘎吱嘎吱的摇晃声里,他闭上眼,将心中因了了而掀起的波澜轻轻抚平。 但在黑暗中,越是无人关注的角落,越容易滋生欲念。 他不自觉地回想起在老宅的那一天。 从他听见有人叫了了的名字,到他抬起伞柄看向院中时,却只来得及看到她离开的背影。 她长高了很多。 这点欣慰还没维持多久,他又忽然想起了连吟枝。在了了为数不多的对连吟枝的描述中,他推测过连吟枝的性格与行事风格。可真当有一天,面对面的接触时,他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连吟枝的强势程度。 她的强势,有带有地盘意识的。但凡与她有关,譬如了致生,又譬如了了,她都会有很强的操控欲。从了解信息、收集信息,再到侵入领地和绝对掌控,这才符合她的行事逻辑。 裴河宴想起了致生最后的叮嘱,开始担心两年后的了了是否能够顺利收到那把钥匙。 他不自觉地皱起眉,搭在竹椅上的手,轻轻地击打着扶手。他脑中不时地交替着连吟枝压抑嫌恶的表情,以及隔着人群与了了相视的那一眼破碎。 思绪太庸扰,他找不出线头,也理不清线团。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身陷困顿时,他刚抚平的湖面再一次掀起了比之前更巨大的波澜。 这就好像,他从书架里抽出了一本不属于他的书。他本该放回书架,任由别人将它带走,可他却因为窥见了这本书里的折痕与破损,心生不舍,想要将书里的褶皱揉平。 他不厌其烦的反复铺开,压平,想等整理好一切再放回书架。 可等着将她带走的人,因为他没放手,错过了她。而他翻开书录,却发现他的书房与这本书格格不入。 他们怎么看,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而他与了了的缘分,在他完成了致生嘱托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结束了。 这个念头,就像炉里燃得正旺的火,烧得他神经剧痛。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 夜色浓厚,雨雾形成的云海弥漫着卷成了披在群山中的云被。 他抬手拂去沾湿他衣袖的雨丝,总觉得今晚胸口窒闷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多感知到了一份情绪那种撕裂的,压抑的,躁动到仿佛要摧毁一切的悲痛感。 半扇山风起,冷冽的夜风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伸手去拿烛台,打算吹灭。 恰时,一滴滚烫的烛泪,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裴河宴不禁皱起眉,垂眸看向烛台。 烛火被风压熄了几秒,几秒后,它顽强地重新跃起。 裴河宴抹去那滴烛油,他忧心忡忡,抬眼望向黑黝黝的远山叠影,低声呢喃道:“别是她在哭吧。”
第三十九章 了了把连吟枝送走后,松了好大一口气。 为了庆祝彻底自由,她那晚还开了一瓶酒,和了致生一人一杯,喝了十几个来回。 楼峋微信里有事找她,结果等了一晚上都没收到回信,电话和视频也无人接听。他知道了了现在独居,生怕她是出了什么意外,连忙赶去老宅。 他在院外停好车,拿了大门钥匙,开锁进屋。大门的钥匙是了了特意给他配的,前段时间他频繁进出老宅,没有钥匙太不方便,便临时配了一把。 楼峋畅通无阻地穿过庭院,走到厅堂。 厅堂里,了了正抱着了致生的牌位喝得迷迷瞪瞪。瞧见他来,她还热情地招了招手,拍着身旁的凳子,让他也坐下一起喝点:“我爸喝不动了,你快来陪一杯……”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花了点时间去消化眼前的场面。 了了招呼了他半天,见他纹丝不动,也不耐烦起来,她举起杯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他,大声吆喝:“你还是不是男人!” 楼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上前扶着她先坐下:“反正比你是男人。” 他把了致生的牌位从了了怀里抢了过来,请回灵堂,上过香又告过罪后,才把喝蒙了的了了抱回屋里。 了了沾着床就老实了不少,楼峋看了她一会,见她只是缩在被子里哭,便转身出去,到厨房煮了壶蜂蜜柠檬茶,端给她醒酒。 经过厅堂时,他拿起只剩一浅底的白酒瓶晃了晃,拧着眉往了了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 当晚,生怕再发生些什么意外的楼峋,留宿在客房,并没有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出门买了早饭,留在院中等她。 了了醒来后,反应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回想起一些昨晚的碎片。她揉着仿佛有三百个锤子在敲的脑袋,先把电量耗尽的手机充上电,这才晕乎乎地去洗漱。 院子里有个小方桌,老了生前很喜欢在那和楼峋品茶谈心。现在老了走了,会去小方桌那喝茶闲坐的就只剩下楼峋。 了了洗漱完找过去时,楼峋果然在那。 小方桌上,楼峋用漂亮的碗碟装了早餐和糕点。他没煮茶,只是用茶蜡温着一壶豆浆,让她醒来就能喝上热乎的。 了了看着没动过的餐点,知道他是特意在等她,莫名地有些心虚。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不等楼峋开口,她便把来时就酝酿好的一通说辞,通通倒了个干净:“我打算下午去学校,申请撤销休学。等恢复上课后,我再去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兼职,给自己找点事做。” 表明态度后,她才解释昨晚:“我就是想喝点酒,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楼峋刚开始还安静地听她狡辩,不打断也不提问。直到听见她说她喝酒是为了好好睡上一觉时,他忍不住强调:“你那是喝了一点?谁跟你说白酒助眠的?” 要不是知道她的性格不会自寻死路,他都该怀疑 她昨晚是不想活了。 了了一口油条刚塞进嘴里,这会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她眨了两下眼,还在想怎么回答比较体面时,楼峋先一步放过了她,他把刚倒好的豆浆递给她:“白酒不是这么喝的,头疼不疼?” 挺疼的。 就好像她走过来的这段路,用的不是脚,而是她的脑子。 “我昨晚找你也是想跟你说学校的事。”楼峋把玩着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杯豆浆。 离老宅不远的巷子里,有一家做了二十多年的早餐店,他每次早上来找了致生,都会被老了要求带上一屉小笼包子和豆浆。 他以前喝不惯这东西,可在老宅的这小四方桌上,无论什么早饭都格外有味道一些。 “申请撤销休学吗?”了了问。 楼峋点了点头,“另外,你有考虑住校吗?” 了致生不在了,了了一个人独居。先不说生活上能不能适应,安全性也是一个问题。如果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楼峋赶都赶不过来。 “这学期肯定不行。”了了抿掉唇角的油条渣,想了想说:“下学期再看吧,如果这几个月我能适应,那不住也没有关系。”况且,她总要适应的。 楼峋没发表什么意见,生活是她自己的,他尽到提醒的义务,便足够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如果不缺钱,找兼职这件事再重新考虑一下吧。你的时间应该用在壁画上,其他的,都是多余。” 作为策展人,楼峋对艺术的鉴赏有自己的评判。而了了在他眼中,无疑是最具有灵气且不该被消耗的成长型画家。 她不该埋没天赋,也不该消磨创作热情。 他这句话倒是忽然提醒了了了,她那日从连吟枝手中收到过一把钥匙。 那晚她们聊得不算愉快,即使到最后,也没能聊到这把钥匙具体是做什么的。她对钥匙的推测,只到它是一把能打开花旗锁的钥匙。 可她直觉,它与壁画有关。 花旗锁是古锁中的一种,它有各种各样的奇形异状,精逸巧思的、拟物喻人的、灵致唯美的,反正千奇百怪,应有尽有。简而言之,它就是一种花式锁,极具观赏和艺术价值。古时候,人们常用它来锁柜、箱、屉,是很常见的锁扣器物。 她上一回看到花旗锁还是在小师父的书房,他好像特别喜欢这类精巧的小玩意,要不是一个箱子只能挂一把锁,他都恨不得挂满。 送走楼峋,了了立刻回房拿了钥匙去核对箱子。 她把丧礼前后的事情都反复推演了一遍,最后把这把钥匙出现的时间锁定在了老了的丧礼前。 她记得追悼会前一天,有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男人来找过连吟枝。她当时直觉那是小师父,可那会下着雷雨,她怕过堂风把老了的长生灯吹灭了,匆忙赶去关窗,并没有窥见伞下的真容,自然也就无法确认他到底是谁。 后来连吟枝说他是来找她的,了了便打消了他是小师父的念头。 即便后来,她又在追悼会上见到了裴河宴,可那一眼太匆匆,像是阳光折射时产生的斑斓光影,她甚至都不敢确认那是不是幻觉。 那一晚,她登记丧仪的礼金,翻找了所有来宾的名单,都没能在这些名录里找出他的名字。于是,她更加分不清那一眼对视的虚实,到底是他真的出现过,还是她太渴望看见他而产生的幻觉。 直到这把钥匙的出现,她才终于确认,裴河宴是真的来过。 了了把书房和会客厅都翻了个底朝天,家里有什么柜子箱笼,她都十分清楚。所以当她在会客厅的桌脚下看到了那个她从未见过,且绘着大片芍药的漆花箱匣时,立刻便确定了是它。 她把箱子抱到书房,用钥匙解开锁扣。 打开前,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抚摸着箱子的棱角边缘,做了点心理准备,才打开了箱盖。 可刚一打开,她就知道,这不是裴河宴送给她的,而是了致生。 她拿起放在所有书卷上方的那封信。 信封是空白的,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她拆开信封,拿出信纸信纸也是空白的。 也不知道是就没打算写给她,还是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 她把信封轻轻放在一旁,一一拿出箱子里的书卷和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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