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河宴回过神,听到后半句,瞥了眼远处被自己师父卖了还一无所知的了无,不忍直视道:“你积点德吧,披袈裟的这点功德都不够缝你嘴的。” 他懒得再与觉悟争辩,干脆挂了电话。 觉悟被撂懵了,他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琢磨了半天……这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啊? 叫来的商务车已经停在了站台旁,裴河宴穿过马路,走到对面,让两人先上车。 车门自动关闭,车锁落下后,车内明亮的灯光逐渐变暗,只剩下车窗升降按钮和驾驶仪表台上的氛围灯仍旧亮着。 “去码头。”裴河宴说。 “嗯?”了无疑惑地嘟哝了一句:“我们不去优昙法界了吗?” “不去了。”裴河宴虽然回答的是了无,可目光却是看着了了的:“觉悟临时有急事,直接去笙南了。我们现在先去普宁寺。” 了了立刻猜到应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才会导致裴河宴要全盘接手。她不敢问,只默默地透过后视镜观察了他两眼。 她猜不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光凭他上车前和上车后判若两人的状态来看……他应该是挺不情愿接手的。 这个结论,多少令她有些沮丧和失落。 她别开眼,看向车窗外。 车内很安静,没有人主动说话。只有车辆经过减速带或遭遇路面不平时,会有轻微的颠簸感和顿挫声。 空气中,渐渐的,弥漫上了几分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十分钟后,车辆驶入隧道。 忽然幽暗的环境像是把她挤压在了狭小的一角,遇见他以来,他不仅推翻了她对他的所有想象,甚至还抹杀了她记忆中温暖善良的那个小师父。 她不懂,为什么除了生疏以外他们之间还会有类似隔阂般坚固的牢笼。 她还为此反思过,在多宝讲寺偏殿的梅花树下,她那句话是不是说错了或者就不应该说。 可渐渐的,她又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她对小师父寄托了太多情感,太多依赖,这么浓烈厚重的情绪本就不该加诸在他的身上。 他何需去承担一个故友之女的惦念与期望呢。 是她太过分了。 隧道里的风声在车辆交汇时猛烈得像是钻出牢笼的野禽,呼啸而来。 她封闭的囚笼像是被这道声音突破了一道口子,就像洪水来袭时,翻过堤坝前的最后一股力量。她没去看他,只是冲动地将在嘴边徘徊了无数次的问题问出了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了了问完就后悔了。 尤其是当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车辆刚好驶出隧道。她清晰的看见了裴河宴脸上的错愕与讶然,他的这个反应令她瞬间难堪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码头很快就到了。 她几乎没等车辆停稳,就大步下了车,匆匆钻入了行色匆遽的游客之间,很快消失不见。 那一晚,了了彻夜未眠。 她倒不是还在计较裴河宴的反应,而是单纯回想起自己说这句话时的怨念与矫情,被恶心哭了。 为什么呀!到底是为什么呀! 她明明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讨厌她,怎么说出口跟求爱不得的痴女似的,满腹情思?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公司要禁止办公室恋情了,她这还不是恋情呢,就扯得满地鸡毛。了了一想到接下来还得和裴河宴一起工作,半夜坐起来都忍不住给自己两巴掌。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她! 觉悟在笙南安顿好,就给他视如眼珠子的宝贝徒弟打了个电话:“了无啊。” “师父!”了无雀跃。 “你小师叔没在边上吧?” 了无看了眼四周:“没有,小师叔今天从普宁寺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觉悟听得头皮一麻,他轻嘶了一声,觉得这事有些难搞了:是住持不同意你小师兄来画壁画吗? “不是。”了无努力回想了一下:“住持很开心啊,还夸小师叔慧眼识珠。” 嗯? 那就是在生他的气喽? 觉悟盘了盘自己的脑袋,觉得不应该啊……别人的事裴河宴别说生气了,就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可了了的事,他一边说着不插手,一边事事过问,他这才敢把这事撂给他,否则他还有宁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又问道:“那今天还发生了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没有?”他提示道:“比如上山的时候,腰疼了、脚崴了,或者突然发现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了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崴着脚的人是你,下山了喊着腰疼的也是你。” 觉悟:“……”行吧。 “你做功课去吧,这次功课要是还偷工减料你就等着吧。” 了无摸着凉飕飕的脖颈,颤颤巍巍地挂断了电话。 这要是平时,他肯定不敢这么跟觉悟说话。可小师叔事先有言,让他务必保守秘密,不要传扬出去让小师兄难堪……他才不得不用这个笨办法气得觉悟主动挂电话。 再聊下去,他真怕自己一个门牙没关住,就把事抖露出去了。 诶,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有秘密的和尚可真不好当啊。 周一,了了去普宁寺上工。 她一开始还躲躲藏藏的,半截山路走得那叫一个鬼鬼祟祟。可直到她站到了脚手架上都没发现裴河宴的影子后,她看着满墙壁画,气哼哼地把画笔一丢,直接盘膝坐下。 还得是男人沉得住气。 他听了跟没听见一样,她困扰到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对他有影响吗?没有!!! 可她转念一想,裴河宴不是一个会混淆私人感情与工作的人,瞧他那冷情冷欲没人味的脸,他像是会主动处理这个事的人吗? 腹诽归腹诽,了了心中还是感激他的考虑周全。 她问时冲动,冷静下来后就知道自己这事办得很欠妥当。她有疑问,有情绪,有失落完全有更妥善的办法去解决。就算是想当面要个答案,也不该是没头没尾地抛出这么一句。 车上不仅有司机,还有了无。但凡谁添油加醋地描上两笔,对他或是对了了自己都是一种打击。 她愿意去承担这个后果也就罢了,可裴河宴凭什么要被她牵累呢? 但偏偏她就是脑子一热,选了最不可控的这一种。 她想听他说什么呢? 她仰头望着壁画里目含慈悲的佛像,深深叹了口气。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失控。
第四十九章 没过几天, 了无就把拟好的合同发了过来。 也许是回来那天的气氛太尴尬,了无这两天都没主动找过她。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周五晚上,他对了了说:明天见, 期待! 了了握着手机翻了个身,铺在身下的报纸被她碾得吱吱拉拉的响。她把合同看了一遍, 刚想回复了无,没有问题。 对方先一步发了条微信过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合同需要当面签一下。” 这个口吻, 不是了无。 了了顿了一下, 把输入框里打好的字全部删除,重新发了一句:“我都可以, 看你时间。” 他很快回复:“周六吧。” 了了发完“好”, 等了一会, 见对方已经结束了对话, 这才将手机往颈边一塞, 闭目午睡。 临近下工前, 知客僧让小沙弥跑了一趟腿, 转告了了,住持有事找她, 让她忙完就去茶室。 了了不用猜也知道, 肯定是要说她去优昙法界誊刻壁画的事。 本来她还以为, 住持前两天就会找她了解情况。不料,一等等到现在。 她把画笔放入洗笔筒里涮干净,看着笔刷上的颜料逐渐融入清水中, 将水色变得浑浊, 这才一把捞起, 收拾了工具, 慢吞吞地走下了四方塔。 普宁寺的茶室在一座单独的小山峰上,临崖而建。需走过一道长长的回廊,再爬上十几级长阶,才能抵达。 茶室几乎独立于普宁寺外,是僧众与香客都喜欢停留的地方。 了了到时,已近黄昏。 山崖外,大片大片的落霞弥漫在远山与云雾之间,远远看去,恍如仙境。 她原地驻足了片刻,用手机镜头将这一幕捕捉了下来。 茶室内还零星逗留了三两游客,他们坐在茶厅外的阳台上,品茶论禅,静待日落。 了了环视了一圈,既没见到小沙弥,也没看见知客僧。正想找人询问时,一位有些脸生的小和尚朝她走了过来,询问道:“你是来寻住持的吗?” 了了点了点头,多看了他两眼。 小和尚年岁不大,脸上稚气未脱。眉宇和五官生得清清冷冷的,十分寡淡。他的身板要比同龄男孩更显削瘦,一身宽大的僧袍就如套在一个木桩子上,空荡荡的。 了了在普宁寺待了两个月,从未见过他。 了拙见她目光略带警惕,似有疑虑,也不多言,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了了跟着他走。 茶室除了茶厅接待散客游人外,另设雅间,而两地之间仅用了一面布帘潦草隔开。 虽布置上有些潦草,可了了记得,有一个雅间开门见山,风景绝佳。她忘了是哪位僧客还是风流的文人,来普宁寺布施。经过此处,流连忘返,还提了一句风景佳绝处。 这五个字,至今都被拓在茶室院子里的奇石上。 了拙迈过门槛,引了了走入靠近里侧的雅间。入内后,他只站在门口,并没有继续往前。 了了正觉得奇怪时,屏风后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杯盖扣碗声。 她循声望去。 隔着一道屏风,了了看得并不真切。视野里的画面,像极了黄昏日落时缠绵在山头的那缕幽蓝与沉霭,有将醒未醒时的朦胧,又似黑夜来临前昏昧的幽情。 她往前走了两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室内,两扇木窗敞开着,窗棂盛装着春日里格外苍翠的树林。 夕阳洒入时,将窗边的木塌和桌案一齐笼进了鎏金束线的光影之中。依稀间,了了看见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迎光而坐,明明没有窥见对方真容,可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脑中却十分清晰地浮现出裴河宴的身影。 了了拧眉,短暂的不解后,她转身看向带她进来的小和尚,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寂静的室内,饶是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声仍是尤为明显。 屏风后,注水泡茶的人,动作一顿,似乎是抬眼往这看了一眼,随即,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滤网:“了拙。” 了拙侧身,恭敬地合十一礼:“小师叔。” 那道声音清冷低沉,音色醇厚:“你先出去吧。” 了拙微微躬身,回身示意了了:“小师兄,请进。” 小师兄……又是小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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