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她挑花,成了他那天失而复得,最珍惜的相处。 回去的路上,她小心的抱着花,那点雀跃全挂在眉梢上。 两人逆着来逛晚市的客流,她跟在他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他却像是牵住了她,终于不再是擦肩而过。 可以说他悖逆,也可以说他着象。佛不渡他,他只能自渡。 放弃修行固然可惜,可固执地追求一人之法,又真的是成佛了吗?未必吧。 他执杯,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竹榻上的棋盘时,微微停留了片刻。 过云察觉到他的停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棋盘有什么值得你多看的?” “不过是看到它想起了您收我为徒时说的那句话。”裴河宴放下茶杯,“您跟我说,时间是有轮回的,到了某一个点,时光回溯,会重新回到矩点。而我就是那个最新的矩点。” 过云颔首,眸色幽深:“是,我说过。” “可我觉得我像是被放上棋盘的棋子,但凡是同一个棋盘上的棋子,都有它固定的路数。” 就如棋诀上说的“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宫。象飞四方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无论他是兵是卒,只能按着棋盘的规则行走。 他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却意外的没惹得过云不快,他反而看着裴河宴良久,笑着道:“竖子妄言啊。” 聊到这,过云早已不妄图还能更改他的主意了。 不过裴河宴的这句话看似违逆,实则也有道理。看破执着,走出框限,也许这才是真的破局呢? 佛法精深,个人有个人的渡法,他实难替裴河宴拿这个主意。 过云尽了自己的责,规劝过他,劝量过他,他执意不改主意,他也实在没有办法。 “随你,随你吧。”他长叹了一口气,怕裴河宴高兴太早,又补充道:“不过按寺里的规定,想要还俗,得等一个月满,举行了还俗仪式才算了结。你虽然不是佛门弟子,但你是我的徒弟,又受梵音寺供养多年,如今要离开,还是按规矩办事吧。” 这个事,宜迟不宜短。 过云虽然被说服了,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拉了张脸,不快道:“这件事你不许往外说,等一个月期满后我自会找觉悟给你安排。这一个月内,你既然还是我佛门的俗家弟子,就继续给我持好戒,不许松懈半分。”
第七十八章 得了过云的首肯,裴河宴这才准备离寺。 他与来时一样,走时也悄无声息。 觉悟忙完寺务来山腰上的小院找他时,别说人影了,连个蚊子的影子也没瞧见。他看着满屋黑寂,骂骂咧咧。 明明上午人还在,晚上就不见了,有这么急切吗? 走了也不知道提前和他说一声,他都一把年纪了,爬个山容易吗? 觉悟腰酸背痛,想立刻下山是不行了。他推开木篱搭的院门,在屋前廊檐下的躺椅上坐下。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裴河宴是离开了寺庙,而不是中途去哪耽搁了没回来。这么点事,他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都用不着求证。 夜还不算黑,薄薄的一层暮色下,竹林与森木的轮廓尚还依稀可见。 觉悟放松地将头靠在椅枕上,仰望夜空。要说梵音寺里哪个地方生活水平最高,那无疑是裴河宴的这个小院了。 寺里的僧人大多懒散,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说好听点那叫简朴,照实了说那就是得过且过。觉悟自小就喜欢和裴河宴玩,除了两人际遇相当外,便是图他那一双玲珑手。 他仰起头,四下瞧了瞧。 隔壁的客房门口悬了两盏竹灯笼,这是裴河宴这次回来,闲来无事亲手做的。 觉悟上回来时,他刚劈了竹子,在截长短。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想做什么,嗑着瓜子随口问道:“你现在立骨都换竹子了?竹子脆性多大啊。” 他说完,还啧啧了两声表示不赞同。 裴河宴裁完竹条,又用工具将表面打磨平滑:“给了了做灯笼用的。” 梵音寺寺里清闲,吃过晚饭就无事可做了。她喜欢散步消食,罗汉堂的后院里,方丈种了不少花,不同季节开不一样的花,她似乎很喜欢。 锦鲤池也是,她一停便会停上很久。 夏天快来了,天日虽然变长,但她估计会玩到更晚归一些。门外挂个灯笼,起码能将院子照得明亮一些。 觉悟听完,对他如此笃定了了还会回来这里感到十分费解:“你就这么确定老祖会放你走?别人也就算了,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又是他亲手带大的,这感情可不一般啊。” 说完,他似乎还嫌这句话不够扎心,又补充了一句:“况且,就算老祖同意了,你就这么肯定了了还愿意?” 裴河宴手中打磨用的锉刀顿了顿,他眯细了眼仔细地打量着要用来做榫卯连接的竹梢,云淡风轻道:“不确定。” 觉悟那口瓜子皮没吐出去,他呸呸了两声,灌了口茶:“那你在这瞎忙活?” “要是谁都能提前窥知答案,还需要做什么选择?等看到结果才去做,那岂不是事事落空?”他轻笑了一声,丢下手上打磨好的竹条,又换了另一根。 竹制的灯笼轻便一些,即便她想拿在手里也不会太重。 觉悟不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丢失了作为兄长的颜面, 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要不说裴河宴适合修行呢, 光这嘴里说出的话,就比他能糊弄人。 他想到这,笑了起来,眯着眼往山巅上看。 山阶的尽头是一浮阁,那里曾是昭和公主在梵音寺礼佛时,拂宴法师特意为她修建的寝殿。当时的梵音寺,还是大雍王朝的皇帝钦封的大慈恩寺,是真正的皇家寺庙。 为避免寺里的僧人冒犯公主,公主的寝殿与日常礼佛用的佛堂都伫立在高高的山巅。即便岁月老去,宫殿腐朽,仍是能从那斑驳的时光痕迹中看出曾经的恢弘与世变沉浮。 他自然已经无法获知当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可时光遗留下来的残迹与那点零星的遗存,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拂宴高僧与昭和困于礼俗,遗憾错过。 但愿河宴与了了,能终成眷属。 回重回岛的航班上,夜航困乏,乘客睡了大半。 裴河宴又重新过了一遍待办事项,这才关闭手机,准备小憩片刻。 他刚闭上眼,就想起了过云在他临走前问的那一句:“你做的这个决定,她会乐于看见吗?即便你得偿所愿,你就不怕她只是一时新鲜?你把所有的事都做了,有考虑过她可能未必会接受吗?” 一连三问,犀利得他差点哑口无言。 他当时回答:“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自愿承担。” 包括她会无法接受,也包括她只是一时新鲜。 他做这个决定时,本就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 这一切皆出于他的本心,他既不会让了了承受他的罪业,也不会将这个选择看作是个赌注。 人不能总是这么贪,还没付出就想着索要回报。 裴河宴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忐忑,可返程的途中,他距离天空这么近,往上看是无垠的夜空里无遮无挡的星辰,往下看是旷野之上璀璨的灯流与繁华的城市。 他置身其中,有一种坦然的无畏。 他不觉得他此前的彷徨是可耻的,是不坚定的。相反,他一步步踏碎他将来要面对的困境走向了了,是一种释然到无所敬畏的从容。 他愿意接受一切,包括一无所有。 这就是他给了了的唯一答案。 了了对这半个月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裴河宴回梵音寺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有淡淡的失落。虽然她抗拒着再交出自己的心,可感情这个事若是能自由控制,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梵音寺的壁画能否接手,她已经不做考虑了。按她目前的状况,她实在不太适合再和裴河宴频繁见面。 这不仅是对她的考验,更是折磨。 正是因为她抱着这样的心情,把每一天都过成了沙漏中簌簌往下掉的沙子,她才会觉得时间如此紧迫,崭新的一天不再是新的开始,而是垂垂晚矣的倒计时。 了了太过紧绷, 连了拙都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他疑惑地去纠察了合同上的时间, 待反复确认他们的时间充裕后,他困惑地将壁画的工程重新梳理了一遍。 了了起初还没看懂他在做什么,等看到他在掐算工期时间后,顿时哭笑不得:“你不用焦虑,壁画工期没有问题。” “是你很焦虑。”了拙说道。 了了没否认,她也无从否认。 连了拙都察觉到了她的焦虑,她这样的状态,已经完全不适合工作了。 壁画是个要求高,且操作精细的艺术工作,情绪好坏对壁画的呈现是有直接效果的。所以她当机立断,下午放假! 了拙白捡了一下午,替她拎着工具箱先回了禅居小院。 他每天都很忙,清晨做早课,白天给了了打下手,闲下来的空余时间不仅要完成功课,还要照看他的花花草草。 这两天,重回岛上空乌云密集,时不时的还要刮上几场大风。他刚移栽的小树,因小师叔不在,无人替他照料,花瓣和叶子落了一地。 他今天难得有一下午的空闲,等会就得抽空先把花瓣和落叶给扫了。 了拙放下工具箱,拿了扫帚往院子里走。他边走边抬眼看了看卷着边的厚重乌云,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傍晚得有一场大暴雨。但小师兄她好像……没带伞。 他一时分神,直到走到树下,扬起扫帚作势要扫,才发现诶,他早上出门还看见的满地叶子呢? 了了原本想去千佛地宫待着清静清静,可惜她到了闸机口,却因为权限不够没法进入。她灰溜溜的,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原路返回。 楼峋策办的展会已经在布置会场,他这几日又回了京栖,去检查出展的珍宝名单。下周,展会就即将开始,为期一个半月。 她无人可寻,无处可去,更无事可做。 可这半天假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她得尽快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回来。 想让心情变好,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花钱。 了了从法界出来,找出之前收藏的一家定制服装店,按地址找了过去。 她一路步行,沿途且走且看,并不着急。等找到服装店时,店内只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在给客人调试新衣。 了了见状,不好打扰,就绕着成衣区转悠了一圈。 这家高级定制的服装店是做真丝面料的,光是模特身上展示的成衣,了了就看见了香云纱、宋锦和杭罗。 难得的是,香云纱这类过了泥,颜色偏暗沉的丝料做了时兴的连衣裙款式,倒有别致的风雅。宋锦做的外套和马甲倒是和了了之前在京栖看到的差不多,几乎都是类似的版型,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布料的选择和一些细节方面上的处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