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河宴见她困极,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拿着。” 了了顺从地接过,刚要提着往上走,裴河宴握住她的手腕,往下走了一级,将她的手搭在了肩上:“上来,我背你。” 了了愣住,她下意识看了眼周围。 满山寂静,只有虫鸣。 这里相对荒僻,并不常有人来。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裴河宴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没关系,我背你。” 真的可以吗…… 她犹犹豫豫的,被他背到背上。 裴河宴的双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稳稳背起,往山阶上走去。 她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慢慢的,放松下来后,整个人都依偎在了他的背上。绷了一日的筋骨缓缓松了乏,她把下巴搁在裴河宴肩上,轻轻蹭了蹭。 裴河宴的脚步顿了顿,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在表达感谢还是在和他撒娇,但无论哪一种都足够将他的心化入春水中,再也捞不起来。 夜晚的山风很凉快,清风伴着山阶两侧的虫鸣此起彼伏,这是属于夏天才独有的热闹。 了了手中的灯笼随着裴河宴的走动一晃一晃的,她凝神看着里头的灯火,好奇它是如何保持稳定的。看着看着,眼前虚焦,她望了眼不远处的小院,低声嘟囔:“第一天。” 裴河宴听出她语气中的煎熬,轻声道:“如果你不喜欢, 不想继续, 是可以停下来的。” 画壁画的机会可以另外争取,师父是否赞同他们在一起,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今天听一位师兄说,‘朝暮不轨,犹良马无缰’,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了了煎熬归煎熬,却并没有想放弃:“我之前还担心是师祖厌恶我坏了你的修行,才故意让我禅修给我吃苦头。可昨天见面后,我就笃定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尤其今天。”了了说道:“我和来禅修的香客们领的是同样的功课,大家修什么我就修什么,师祖没拿寺里的规矩来要求我。” 她跪香冥想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件事,闲着无聊她还分析了一下过云师祖这么做的意图:“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啊。” 裴河宴把她往上托了托,让她更靠近自己的耳边:“那你说来听听。” 了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他肯定是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一见面,觉得还挺好的。我能不能坚持下去肯定会影响他对我的印象分,但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让我来寺里修行一下,多了解了解你,也了解你过往的生活。可能还想让我学会珍惜……” 毕竟禅修光是朝暮诵课就足以磨练一个人的意志。 她垂眸,看向他的侧脸:“虽然有点累,但是我好满足。” “满足什么?”裴河宴已经背着她走到了院前,他腾出一只手打开木门,将她背到门口。正要将她放下时,她低了头,耳鬓厮磨着和他撒娇道:“现在不在佛祖眼下了,你就不想听我说说今天有什么心得吗?”
第一百零二章 她低头时,长发散落而下, 擦着他的耳廓, 摩挲着他的颈侧,既有细密的痒也有纤微的刺。可她的头发又是柔软的,抚触皮肤时像极了上好的缎面,一滑到底。 裴河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将脚步一转,背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开门时,了了趴在他的肩头,闷声地笑。 她一笑,裴河宴也跟着笑,连骤疾的山风也在这夜色中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开门进屋,把了了放在了玄关入口的鞋柜上。俯身时,他顺手脱下了她的鞋子,从鞋柜里取了双拖鞋替她穿上。 拖鞋的尺码只比她平时的鞋码富余了一些,了了翘起脚尖,借着廊檐下的烛光打量了一眼鞋子。和她房间里的拖鞋款式一样,都是刚买的。 裴河宴去开灯,了了滑下鞋柜,在屋子里转了转。 上回来这,两人之间尚没发展到可以不打招呼就随意逛彼此房间的程度,所以这还是了了第一次参观他住了十几年的房间。 他的风格一向都很固定,简约又奢侈。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不多,全是他随手就要用到的。除茶桌外,还有一个宽大的工作台,桌面上除了雕塑用的各类画稿和书籍,还放了几盆绿油油的盆栽。 她伸手,摸了摸绿植的叶子。刚想回头找他,他端了碗冰糖水,递给她。 这么晚了,茶是不能喝了,但喝碗糖水还是可以的。 “天气再热些,我带你去?冰西瓜。这边下山,有一个小溪谷,山水在溪谷里汇成了潭,浅岸处正好可以纳凉。”裴河宴抬手一指,示意她坐到躺椅上。 了了端着冰糖水刚坐过去,他不知从哪拿了瓶药油,在她身旁半蹲下:“不是要跟我说心得?可以说来听听了。” 他说着话,目光却没看向她。 裴河宴将药油放在矮凳上,先卷起了她的裤腿,挽至膝盖,检查有无淤青红肿。 了了那口糖水还没咽下,被他握着脚踝,犹如扼住了七寸,瞬间动弹不得。她有些别扭地想把脚从他的手中抽回来。 刚一动,他立刻蹙眉,握着她脚踝的手瞬时收劲,干脆一膝触地,半蹲跪在她面前,将她赤着的脚搁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用指腹捏了捏她小腿正中间的乌青,有些不解:“这里是怎么伤的?” “磕着桌角了……”了了一口糖水也喝不下去了,扭捏着商量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裴河宴抬眸看了她一眼,问:“不是你要说心得的吗?” 她那会故意撒娇,耳鬓厮磨的,就没想后果? 了了:“……”她现在哪还有什么心得,只剩下窒息了。 裴河宴将药油倒至掌心,微微搓热后,覆上她的小腿,缓缓揉开。 手下触感细腻,是他不曾抚触过的属于女孩的皮肤。 他微敛目,屏空思绪,专注地将她腿上的淤青揉开。他原是怕跪香会给她膝盖留下淤堵,左右无事,就用药油推按两下,让她不至于挂上乌青。结果撩开裤腿,膝盖看着没什么,倒是小腿上,不是磕了桌脚就是碰了门框。她皮肤又白,即便是在脚踝上,因他方才稍用力了些,此刻还留着掐握的红印子。 “明日,我让僧值给你单独布置功课。” 他抬眼看了看她,在她说话之前,先一步解释道:“有些功课体验过一遍就够了,你又不出家,没必要事事循规蹈矩。给你布置些于你有用的,才不算白修行一场。” 了了没作声,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若是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重复这样的功课,她确实会感到枯燥。 “但是早晚课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更改不了。”他怕了了产生期待,提前说道:“晨起诵经意为警觉,一天的起始不该是庸碌无为的,而是要从坚持修持做起。暮至念诵意为省忏,省今日之过,忏今日之悔。有所总结才能深明每日所得,才能更好的修行自身,提高修养。” 佛法浩渺,各人有各人的参悟之法。能多花些时间窥醒自身,才能提升能量,自我成就。 他虽心疼了了,但更希望了了迈出的每一步都可以有所心得,有所感悟。 人的阅历是靠不断的遭遇困境慢慢积累的,少年时跌跌撞撞,青年时懵懵懂懂,只有阅历千帆,遍尝苦砾,才能逐渐从容。 谁也无法代替别人成长,就如道理也是。直给的经验仍需她一遍遍的蹚水过河才能刻入骨髓记忆深刻。 “我知道的。”了了回视着裴河宴,“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很安心。” 他和了致生一样,会提前替她窥探好风险,能到她面前的选择全是他们遍遍思虑重重把关后的最优选。也许她不会很直接地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可她一定会有所成长,有所获致。 这一晚,困极了的了了一夜好梦。 裴河宴等着隔壁熄了灯,这才放下帷帐,安心入睡。 夜深后,山林的风阵阵拂入小院,将竹篱和院门摇得哗啦作响。 裴河宴自床幔中睁开眼,侧耳细听了听屋外的动静。 风声一阵急过一阵,也许是吹落了屋瓦,有东西掉落,发出了窸窣脆响。 他翻了个身,拥着薄被重新入睡。 几息后,他困意倦浓,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深海之前,门扉被轻轻叩响。 他的院子不常有人来,更遑论深夜。 他掀了掀眼帘,短暂清醒后,便不再理会。谁知道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山妖还是野魅?是摄精还是夺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搭理,它自会知趣离开。 这个念头刚落下,某个记忆碎片忽然从他眼前掠过。 不对……了了就住在他隔壁。 他睁开眼,彻底醒了过来。门口的敲门声在短暂的安静后,再一次响起,同时还伴随着了了的低声啜泣,从门缝中清晰地透出。 “小师父……”她似哽咽了一声,轻轻呜咽着靠着他紧闭的大门坐了下来。 裴河宴再无法冷静思考,他起身,只披了一件素白的外袍,就匆匆前去开门。 门锁打开的瞬间,原本倚着门盘坐的了了顷刻间仰头看来。她眼里犹带着泪意,我见犹怜地将披在身上的薄被紧紧地掩在胸前。 “怎么了?”他蹲下身,伸手去擦拭她的眼角。 指尖滚滚的湿润追逐而下,她头发微乱,连鬓角的那缕发丝含在了嘴唇之间也未曾察觉。她依偎上来,披在肩侧的披间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而下,松松垮垮地堆在她瓷白的手臂上。 裴河宴呼吸一顿,迟疑了片刻,才将她抱紧。他的手心覆在她细腻瓷滑的肩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低声安抚:“做噩梦了?” 她埋在他的怀中,可怜巴巴地点头:“我梦见……梦见老了。” 裴河宴微微蹙眉,怜惜地将她拥得更紧。 “我追着他想让他留下来,可不小心踩空了,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尽头的火海里。”她啜泣着,微微发抖:“我怎么也爬不出来,每次刚看见希望就又重新摔回去。” “没事了。”他揽住了了抱起,将她送回房间:“等你睡着我再走。” 他想看一眼时间,可四下环顾,没找到任何钟表。他只能作罢,哄着她先睡。 了了蜷缩在床上,遮蚊的床幔自顶帘上垂落,薄薄的一层纱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朦胧又遥远。 风从敞开的窗框内吹入,他刚想起身关窗,原本呼吸轻浅的人忽然叫住他:“裴河宴。” 他站定,回头望去:“我去关个窗。” “不要管它。”她娇嗔了一声,“你就坐在这陪我。” 裴河宴看了眼窗,如她所愿,没再管它,任由那山风将帷帐吹得如叠翼的蝴蝶,飘飘欲飞。 林中的山雾缓缓漫了过来,他视野里渐渐被山雾笼罩,似掉入了云海中,周身一切都变得恍惚虚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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