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河宴见状,不露声色地递出一个话茬:“师父和伯父认识了很多年,《大慈恩寺》的壁画结束后,还是师父推荐了伯父去南啻遗址修复壁画。” 这事了了知道,她刚想接话,过云似回忆起什么,笑了两声:“我知道你也去过南啻,可惜那会我不在,不然当时我们就能认识了。” “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了了说:“小师父勤勉克制,博学多才,我挺好奇是什么样的师父能将他教得如此出色。” 溜须拍马这事,了了还挺得心应手。 过云瞧她这机灵劲也是招人喜欢,不由笑道:“你父亲在我面前可夸你不少,倒还真不是夸大其词。” 有了共同话题,气氛再不复方才一开始时那么生疏刻板。 过云本就没有要训话的意思,只是出于对了了的好奇,才想着今日先见上一面,摸个底。 禅修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改变不了什么,可说短它也不短。在一个不算舒适的环境里,一个月足以打磨性情,探勘深浅。 他对了了和裴河宴之间有何种缘分并不执着,是与不是,裴河宴都做出了选择,往下走的人是他们自己,与他无关。可出于这些年的师徒之情,他对这个问题有所探究也是寻常。他确实想把人放在跟前,仔细瞧上一瞧。 别人一个月看不出什么,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初见了了的印象还算不错,她落落大方,不扭捏也不矫情。 他心中还算满意,只是面上不显。 了拙上午来他这回过话,时间表和禅修的内容俱已告知过了了。他没那么讨人厌,还要当她的面再重复一遍。 一壶茶喝完,过云把放在桌上纹丝未动的茶叶拎起来放到茶桌后的柜子上,对了了说:“你既然送了茶叶,闲暇之时记得多来我这坐坐,陪我喝喝茶。” 了了听懂了过云的言下之意,与裴河宴对视了一眼,爽快答应:“一定来。” 离开竹楼一段距离后,了了才敢回头看上一眼。 她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敢完全确信自己真的过了第一关,只能反复和裴河宴确认:“师祖这是不讨厌我,才让我多去他跟前喝茶吧?” “他挺喜欢你的。”两人走出了紫竹林,没立刻回小院,而是往寺院正殿方向走去,带她熟悉熟悉明日上早课的地方。 了无尚在重回岛,还有半个月才能完成游学。 梵音寺里只有了拙可以陪着了了,但了拙是觉悟的弟子,回了寺里便有他自己的职务要完成,不可能一直带着了了。 “明早我会送你去做早课,带你熟悉一下每日都要做些什么,等你记得路,习惯了寺庙里的时间表再说。” 他带了了逛了几l个主殿,告诉她每个殿供奉的是什么菩萨,而寺里的僧人每日又需要做些什么:“你明日上完早课后,也会有当值的知客给你安排工作,你照做就是。如果遇到处理不了的,就立刻来找我。” 他在藏经阁的门口停下来,“这两日我都在这里当值。”他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如以往那样摸摸她的脑袋,可刚抬了一半想起不妥,又生生放下。 “我有点后悔了。”他看着了了,轻哂道:“我不该把你放到佛祖眼下的。”
第一百零一章 与主动来寺里静修的香客们不同,了了深知自己这一个月的表现至关重要,睡前还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设立了最低的完成标准线不准迟到。 凌晨三点,与值日僧打更的钟声一并响起的还有她调至到最大声的闹钟铃声。 她陡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抱起睡前就放置在床头的统一大袍,匆匆套穿上,前去洗漱。 睡到一半强行开机的感觉很不好,她连房间里电灯的开关都没找到,半摸着黑,一路撞了几个桌脚门框的才算收拾完自己,开门出去。 裴河宴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他正解了袍带重新穿系,衣领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上哪个精魅下了山。 她一边非礼勿视一边趁机多看了两眼:“需要帮忙吗?”她义正言辞。 裴河宴抬眸瞥了她一眼,提醒:“布包呢?” 了了一拍脑门,赶紧转身回去,将挂在玄关衣架上的布袋子挎到肩上。 她身上的道袍是裴河宴提前几l日拿到山下裁缝店里改过尺寸的,收了腰线,裁了裤脚,还改了腰围。 虽瞧着还是有些宽大,但好歹穿上后不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那般格格不入。 他系好衣带,将悬在廊下的灯笼取了一盏下来,和她一起下山去往主殿。 更声响过两次,客院和僧房的房屋俱都亮起了灯,有动作麻利些的僧人已经赶着早往主殿走去。原本入夜后沉寂安静的寺庙,顷刻间,灯火通明,犹如鱼游池中,那团团光点一点点汇聚着走入了最中心的大雄宝殿。 了了边走边打哈欠,显然是还没从强制开机中恢复意识:“早课是不是要一起诵经,我不会怎么办?” “听着就行。”裴河宴换了只手提灯笼,临进殿之前,他招手唤来早就等在殿门口的了拙:“你跟好了拙,他会照看你。” 了了点点头,跟着了拙一步三回头地进了主殿。 裴河宴没立刻进去,他站在殿外,看着了了被了拙带到她的位置上以后,才转身去了偏殿,等稍后再同觉悟一行人一起进入主殿。 三遍钟声过,裴河宴和觉悟以及一干大和尚也由偏殿进入了主殿内,在佛祖座下安立。 了拙趁课诵还未开始,给了了讲解道:“小师叔和师父都是领诵,他们修行深,最有资格靠近佛祖,以达颂赞。等维那敲钟后,早课就开始了。小师叔没见过,正好可以体验一二。” 了了点点头,顺着僧众站立的空隙寻到了裴河宴的位置。 他的站位并不靠前,落在觉悟身后,侧立着正凝视着莲花座上的佛祖。 他没表情时,整个人显得格外出尘冷肃。 了了看着这样的他,一时竟觉出几l分陌生来。他私下与她相处时,总是温柔和煦的,即便不笑,那眼角眉梢也微微轻扬极为舒展。 她见过他压着眉目光危险时,也见过他眉宇之间愁云笼雾, 甚至连克制情欲染得满眼绯红也曾见过。可唯独在佛像面前, 一身冷意,生人勿近的模样已远隔十年再未见过。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优昙法界。他领她穿过长长的还未修装的走道,去千佛地宫。 那晚的梦里,她重新走了一遍那条黑暗的没有一丝光源的走廊,推开了千佛地宫的大门。地宫深处的鎏金王座上,坐卧着一个脚缚链枷的僧人。 那时的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觉得他无比熟悉。可今日,她看着站在佛祖座下的裴河宴,他的侧脸似乎与那梦境中的人逐渐重合。 她微微皱眉,正想敲敲脑袋,让自己神志清醒一些。 主殿内,维那出位敲响了大磬。另一侧的当值悦众率其余手持引磬、鱼槌和铛子的数位僧人敲起声鸣,唱诵梵音。 领诵声一起,众僧齐声,以万咒之王《楞严咒》为始,继《大悲咒》、《心经》等十小咒为一周始。整座大雄宝殿内,年轻僧众们的诵经声与梵乐交织,洪亮地盘旋于殿内,回响不绝。 了了的瞌睡瞬间烟消云散。 她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东张西望的欲望,肃穆的聆听着这庄严又优雅的一天序幕。 早课闭,了拙领着了了落后僧众几l步,走在最后去斋堂喝早粥。 梵音寺的僧人喝完早粥后便要去僧值那领一天的功课,回禅室跑香。 了拙虽不用去跑香,但早饭结束也得去自己当值的地藏殿掸尘清扫。吃过早饭,他先领了了去僧值那领了禅修香客们的功课。 体验禅修的香客与寺里正经修行的僧人还是不同的,相对而言,重在体验修行的氛围,并不要求真如僧众那般严苛守律。 禅修香客今日的安排还算轻松,早粥后去经室抄经两小时,静修冥想。待中午十一点,回斋堂吃完素斋,去禅堂坐禅跪香。其余时间,可自由活动,鼓励参加义工活动,也支持回房休息,待晚上六点法堂集合,继续晚诵。 经室离藏经阁不远,了了依稀还记得点方向。 反正没做时间要求,她便让了拙先去忙自己的,她出了斋堂随走随逛,实在辨不清方向就问路过的僧人。等她到经室时,经室里还没来多少修士,正在书架上挑选经书,准备抄经。 既来之则安之。 了了问清经室的当值僧人这里有无座位讲究后,便选了一份看上去还算简单的经书,开始抄录。 一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了了到斋堂时没找见了拙,便也不再干等,领了自己的饭,慢条斯理地吃了又去禅堂坐禅跪香。 跪香这事她还算熟悉,不过跟她本人无关,而是因为裴河宴。 她年少时见过他做早课,和她按时间表一样一行不同,他是每日都有固定的功课内容,不管他如何安排顺序,只要每日做完功课即可。 了了踩着他的影子,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即便是枯燥的冥想和跪香。 要不是跪香的姿势太难受,实在很难睡着,就以她困入膏肓的境况,闭上眼就能睡着了。 晚课结束后,了了终于可以回到小院。 她从法堂出来时,裴河宴已经等在了门口。他拎着今日凌晨从她屋檐廊下取走的灯笼,就站在回廊里接她下课。 他虽克制自己与了了保持距离,但也不会因此顾忌什么而疏离了了。他等着了了走到跟前,十分自然地接过她塞满了经书的布袋,挎在肩上,和她一起回山腰上的小院。 了了一天都没怎么说话,早快憋死了。 身周还有人时,她左右旁顾,还得先忍着。一到偏僻处,她立刻叽叽喳喳跟倒豆子似的把一天攒的话全给倒了个干净。 “大家都不爱说话,个个跟卷心菜似的,闷头抄书。我寻思着这也不是备战高考啊,怎么这么拼命?” 她也是纳闷了:“不是说来静修,找回平静的内心和失落的净土么,这一刻不得闲的哪有空去找?” 裴河宴刚想回答,她早已说完了事,换到了下一个话题:“原来跪香是这种感觉啊,一炷香半个小时,当值的僧人还教了我怎么去冥想,可我一细想就犯困。要不是这么睡着太难受,我差点就真睡着了。” 她说着说着,不仅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还瞥了两眼他的,那打量的小眼神,看得裴河宴忍俊不禁:“要我教你怎么跪着睡吗?” “不用不用。”了了立刻拒绝:“我还是更喜欢在床上睡。” 她话落,掩着唇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起得太早,又超长待机了一天,她身体的疲倦程度甚至超出了平时画壁画的体力消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