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儿童剧的票也卖不出去,就被一家新成立的小剧团承包了。 音乐和灯光效果都一般,演员的台词功底也不好,甚至主角有过两三次的忘词,又被他们圆回去了。 整体水平还不如她以前参加大学生戏剧节时看到的那些展演。 一场话剧看得钟晚几乎要睡着。 散场的钟声响起时,她居然产生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但还是秉持专业态度,等所有演员谢幕后才立场。 自电梯下楼,到商场门口,钟晚拿起手机,看到现在已经是十点半。 刚才剧院里没信号,现在才收到林叔的两条短信,和五个未接来电。 第一条是问她在哪,第二条是让她回电话。 钟晚刚准备回拨,对面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钟小姐,您在哪?” 她报了个地址,问:“怎么了?” 林叔道:“您晚上也没在酒店,梁先生让我问问。那您稍等一下,我们也就在附近,现在过去接您。” . 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挂断电话,钟晚将披肩裹紧了下,站在路边,望着往来穿梭的车辆。 商场已经下班,车子都在路上疾驰,马路两边的楼宇上亮着各色广告牌和logo,映出一座冰冷的城市。 深城的发展日新月异,商业繁华之后,人口数量较以往增多,可城市的温度和生活气息反而下降了。 今天不是周末,刚从商场下班的人都行色匆匆,奔往不知在何处的家。 钟晚附近已经没什么人,摘了口罩,正在路边吹风,视线随着车辆靠近,再望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晚晚,真的是你!” 钟晚一回头,看到了一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也以为她不会再看到的脸。 钟重临。 她眉头一蹙,当年他卷走家里所有存款,甚至趁她们睡觉时把家里值钱电器都搬走的画面浮现出来。 “我认识你吗。” 钟重临比八年前还要苍老,身形消瘦,肤色黝黑,头发蓬乱。 他惊喜道:“怎么连爸爸都认不出来了?我前几天还在手机上看到你,晚晚现在出息了,跟你妈一样,都去港岛拍电影了。” 钟晚真是强压住想拎起包扔到他脸上的冲动,“你还好意思提我妈?我现在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你欠的那一屁股赌债还清了?趁我还没给高利贷的人打电话,赶紧滚。” 钟重临看着她,厚脸皮道:“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事,晚上在路边看到你我还没敢认。其实我也挺想回家跟你们团聚的,但那帮不要脸催债的天天盯着我啊,害得我有家都回不成。你是我女儿,现在有钱了,过上好日子了,拍着大导演的电影,背得这也是名牌包,帮爸爸还这个钱,对你来说也很轻松吧?” “当年欠的都是闹着玩的钱,二十来万,谁知道这帮人到现在都追着我不放。利息滚了这些年,总共一百多万吧,你眨眨眼也就帮我还了。” “………” 钟晚真不知道不要脸的人究竟是谁,扬声道:“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你欠一辈子我都不会管你。” 说着,就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却不想钟重临也是无赖惯了,八年雨打风吹,脸皮的厚度只增不减,几步追过去,把她胳膊一拽。 还记得小时候女儿就爱面子,冲着远处的几个人就开始大喊:“没天理啊,生了个不孝女,自己在外面赚大钱,亲爹要死了都不管——” 钟晚本来就瘦,细胳膊细腿的,被他这么一拽完全就走不了,拼命挣扎着想挣脱,却被拉扯着摔倒在地。 另一边有停车场的保安亭,她扬声大喊救命,可也没见里边有保安要出来的样子,甚至不知道看没看见他们。 纠缠片刻,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到路边,后边还跟着另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后排的门打开,梁序之下车,神色极为冷峻,走到钟晚面前,将她拉起来,扫了一眼身边的钟重临,以为是哪来的醉汉,冷声道:“活腻了?什么人都敢动。” 与此同时,跟着的那辆商务车也停下,上面下来三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保镖,刚才应酬时随行的,快步过来,把钟重临拉去一边。 林叔也从驾驶位上下来。 钟重临看到眼前男人明显矜贵的气质,还有路边那辆车的车标,竟然还笑了,看着梁序之说:“你是我女儿傍上的老板?她还欠着我一百多万没还,现在怎么个说法啊?” 钟晚膝盖和手肘都擦破皮了,但这会儿更气,完全顾不上,指着他骂:“你放什么狗屁,那是你自己的赌债,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钟重临一副无赖样,也想挣开保镖的束缚,一边挣扎一边说:“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啊。” 他看向梁序之,比了个“2”的手势,“老板,我这女儿长得是不是有点姿色,就看她这张脸,我跟你要两百万不过分吧?以后你想把她怎么办,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 梁序之看了眼钟晚。 钟晚知道钟重临就是想趁机讹一笔钱,只想结束这场闹剧,艰难出声,“…不管他了,我们回去吧。” 梁序之未作声,带她上车,关了车门。 林叔在外边交代保安,将这人送去附近的派出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交通牌上有监控,应该能拍到这边。 这时,钟重临意识到今晚遇到钟晚却一分钱都没要到,也破罐破摔了,照着路边那辆宾利破口大骂:“你跟你妈一样,也是个要钱不要脸的破烂货!没心肝的东西,什么样妈生什么样女儿,看看你现在这个样——” 林叔已经回来,发动车子驶向夜色中,身后不堪入耳的骂声也越来越小。 钟晚有整整八年都没见过钟重临了,没想到今晚意外的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前段时间总是想到卢文茵,也顺带想起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画面。 而画面中,钟重临那张脸和刚才的样子重合,让她有些生理性的恶心。 连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画面都在刚才让他尽数毁掉。 刚才随风吹散的几句骂声,句句却好像往她心里吹,每个字都像是石头一样,砸得她生痛。 尽管早看出钟重临已经变成了一个烂人,一时间,钟晚的内心还是无法强大到,能听她生物学上的父亲这样的咒骂。 钟晚深呼吸好几次,靠在座椅上,无神地看着前方路灯和车辆,眸色也随着路灯的光时暗时明。 许久,她都没说出一句话。 跟她同样安静的人还有梁序之。 他没有问她任何,因为他都知道。 感觉身边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后脑,将她压进他的怀抱。 钟晚的脸颊贴在他的西装衣料上,硬质的触感,冰冷的温度,阻隔着他们的体温。 她很不情愿、很反感,同样也觉得很不应该地,阖上眼,还是有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是她一个人在路边,与钟重临对峙吵骂,她是绝不会这样的。 但现在却不是。 有人来帮她,她却反而更加脆弱。 钟晚再次深吸一口气,闻到的全是梁序之身上清淡的木质香。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试图再靠近些,从他身上索取更多的温度。 虽然,这也并不应该。 那一刻,钟晚想起了曾经看到的,关于杜鹃鸟的科普。 杜鹃一生都不会筑巢,而是将蛋产在其他鸟的巢穴中。 雏鸟孵化长成的地方,也只是它借来的巢穴。 而等它们长大,又飞走,再去借别的巢。 如她所愿,她此刻的确感受到了不属于她的体温。 而这也只是她新借来的一处栖息地,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这时,梁序之的手轻摸了下她的头,声线低沉,比昨晚,甚至平时都要温和一些。 他说:“没事了。”
第23章 Chapter 23 回去的路上,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发生了小型的交通事故,也将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拉长了些。 钟晚从毫无心理准备撞到钟重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才渐渐感觉到贴在脸上那一片被她浸湿的衣料。 尤其在梁序之用简单的言语安慰她之后, 心底生出的那点依赖感让她无法忽视。 她提前知道,他会来接她。 也知道,如果他没及时到,附近的行人、车辆,远处的保安也迟早能发现制止。 钟重临只想要钱, 在公共场所做不出更过分伤害她的事。 但如果是其他人碰巧帮了她一把,她也会产生这样的依赖感吗? 前方的十字路口来了交警, 指挥着让那两辆相撞的车先去路边停靠, 他们的车子也终于能顺利行驶。 但没走多远,又停在了红灯处。 这时, 钟晚听到梁序之的声音。 语气慢些, 声线也没有平时那样冷,“怎么这么晚出门?也没给林叔发个信息。” 钟晚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红着眼眶惨兮兮的模样, 不准备让他看到, 仍然没抬头,保持刚才的姿势靠在他胸口。 她声音钝钝的,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一个人在酒店也没什么事做,就想着出来转转,晚上看到有附近有场话剧,顺便买票过去看了。”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 她停顿两秒才答:“…林叔也没问我。” 驾驶位上被点名的林叔抬了下头, 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了下梁序之的表情, 没主动出声。 梁序之摸了下她的头顶,似是很平静的语气, “以后要去哪儿,提前说一声。还有,带上保镖。” “不只是今天这种事,等你拍的电影上映,一个人出门会更危险。” 钟晚明白他的意思。 也更理解了为什么梁序之去哪都是乌泱泱一群人跟着的排场。 到这时一直在前排做透明人的林叔才开口,询问安排保镖的规格和数量,以及刚才钟重临事件的处理方式。 提到钟重临,钟晚又有一瞬的失神,过了片刻,才很低声地开口,声音小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还是不明白,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彻底吗…” 也许是前段时间想到了太多小时候的回忆,那个出差回来会给她带礼物、工作清闲时会接她上下学、睡前会跟卢文茵一起跟她讲故事的慈爱父亲形象又回来了些。 经历了工厂破产、邻居同事员工传闲话、染上赌瘾和酒瘾、婚姻破裂一系列之后,钟重临就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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