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攸宁不顾脏,她躺了上去。 她在想象赵明明,听说她父母都去世了,之前在苏联留学过,她的芭蕾就是母亲教的。 但是她跟一般练芭蕾的女孩长得不像。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大多女孩子瘦弱又单薄,练舞蹈的,尤其轻盈而纤长。 可赵明明,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非常丰满,张淑芬就念叨过:“你们学校领舞那女孩,那俩玩意儿也太大了,家长不管啊?” 杭雅菲不耐烦:“你管人家干什么!” “我管她干嘛!又不是我闺女!”张淑芬话里有话道:“女孩长那样,招人惦记。” 赵明明身上,是有一些风言风语的,她的衬衫胸前永远鼓囊囊的,从同班男生到叔叔大爷,都忍不住去瞟,她从来不生气,反而是银铃般的笑,叉着小腰问:“张叔,你钻我怀里看呗?” 男人叫她“骚货”,女人叫她“破鞋”。 杭攸宁那时候太小了,她只记得这个姐姐很漂亮,身上香香的。 那时候赵明明来找许野,许野总是爱答不理的,赵明明拉着他自行车不让走,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许野,到你家玩会儿呗!” 许野提着杭攸宁的后领把她提上车,冷冰冰道:“坐不下,我得送我妹妹回家!” 赵明明也不生气,趴在杭攸宁耳边问:“你要是自己走回家啊!姐就给你吃个糖球!” 杭攸宁刚想说好呀好呀!腰上就被许野狠狠拧了一把。 许野拧人可太疼了,她只能眼泪汪汪地说:“姐姐,我不爱吃糖球。” 想起这些事,杭攸宁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又很快消失。 她为什么会喜欢缠着许野呢? 许野看起来并不喜欢她,或者说许野那时候就不喜欢女孩子,他满脑子都是疯玩疯跑。 许野唯一跟别人不一样的点,就是他打架很厉害,他为杭雅菲打过架。 她是为了跟杭雅菲争? 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危险,需要这样一个男孩来保护自己? 杭攸宁想不明白。 但再不明白,也得吃东西,也得睡觉。 她本来想睡火车站,那里总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打地铺,但是意外发现这里也能过夜。 她把这个阴森森的房间简单打扫了一下,其间找到了一个空了的饼干盒、用完的雪花膏瓶子、半盒火柴、毛衣针…… 她在火车上买的东西还没吃完,本来想着对付一口晚饭得了。 却忘了,人还得喝水。 这里自来水早就断了,倒是有河水,但是没有锅,没有水壶,没有一切能烧水的东西。 喝河水肯定肚子疼! 杭攸宁渴得难受,想了许久,最后抬头看到了屋顶。 那是老式的屋顶,瓦片的缝隙中,荒草丛生……瓦片? 杭攸宁一跃而上,跳到了屋顶,大概因为附近都是平房,视野倒是广阔,能看见远处层层的厂房、楼宇、【欢度中秋】的霓虹灯亮着。 才八月,就欢度中秋了么?杭攸宁一边想,一边在屋顶上摸索,终于她摸到了一片松动的瓦片。 她把瓦片和饼干罐都在河里冲干净,用几块石头搭了一个简单的灶,生了火,开始在瓦片上烧水。 烧好的水倒在饼干罐里,每次只能烧一点点,她折腾了很久,才有半罐水。 她还用毛衣针串了火车上买的大饼,在火上烤了一下,香味很快就冒出来了。 她还在火车上买了半只烧鸡,没有多少肉,早吃完了,可是包装袋连同鸡骨头没有扔,还剩下一些咸滋滋的油脂。 她蘸着油脂,慢慢吃完了那个烧饼。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离开张淑芬,她以为会特别惨,实际上好像也很惨。 住的是死过人的屋子,没水没电,喝的是河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暖暖的火光映亮她的脸时,她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想要落泪的幸福感。 此地,此刻,此情此景是独属于她的。 包括这个温暖的火堆,也包括头顶浩瀚的银河。 —— 杭攸宁就这么住下来了,白天去到处打听,夜里就回这里住。 她本来想着,最好能打听到赵明明奶奶如今人在哪里,可是年代久远,这新建了工厂,附近人也换了几茬,根本就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好的是,现在很多地方不用票了。 她买了一个水壶,一包压缩饼干,一罐午餐肉,一把小刀…… 最开始的那个饼干罐,她也没扔掉。 说也奇怪,倒入那么多次滚烫的热水,它完全没有变形。 而且她小时候常吃的那种饼干,罐子是软的,可以用手去掰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可是这个罐子是硬的,非常硬,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也没有多少铁锈。 这说明它可能是一个非常高级的饼干罐。其实也有可能不是饼干罐,是其他高级的东西。 她仔细的看过那个它外包装,发现它的品牌名字,是被刀刮掉了。 “它一定是个很贵。”杭攸宁想:“说不定还是要用外汇才能买到的东西。” 赵明明跟奶奶生活,她奶奶腿脚不好,靠糊纸盒养家,不太可能给她买昂贵的饼干。 唯一可能,就是它本身是个礼物。 会不会是男人送女人的礼物? 会不会跟那个同伙有关系呢? 杭攸宁在想,或许赵明明是在跟那个同伙交往,然后这个男的让她怀了孕,怕她闹大,所以让“黑蜘蛛”杀了她。 可是,这样的地方,绝对是没有秘密的。 如果曾经有男人来过赵明明的家里,邻居们一定会知道,甚至第二天整个小城都会知道。 而警察们当初并没有查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杭攸宁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 她只能照常用椅子抵住门,躺在那个冷硬的炕上,睡着了。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顺着玻璃的碎片,冻得她不得不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天,她梦见了许野。 她梦见跟许野结婚了,住进了许野家。 大概因为她想象不出来许野家应该是什么样子,梦里直接用小时候他家来代替。 他家里很大,足有三室一厅,半墙刷了绿漆,许叔叔有洁癖,所以房子总是特别干净,有一种消毒水味。 厅里有一个特别大的书柜,柜子最上层放着一些坦克、飞机的模型,许爷爷当过兵,这都是他的纪念品。 下面放着许爸爸的专业书籍,许爸爸是机械厂的技术骨干,每次看他都是在看书。 最下一层,放许野的玩具、书包、小人书什么的。 许野的这些玩的东西,是全院里小孩最多的,她特别喜欢去他们家玩,一玩就是一下午。 来多了,许爷爷的脸拉得像驴一样长,动不动就说:“宁啊,你不回家吃饭啊?” 在梦里面,许爷爷似乎也在,她就很窘迫,总是想走。 许野拦住她,道:“你走什么呀!你是我老婆了!这是你家呀。” 对啊,梦里面她开心起来,许野轻轻拉着她的手,走进了他的卧室。 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许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重逢之后,他总是这样看她。 她不太喜欢,因为会让她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 许野轻声说:“你躺下呀!” 床是蓝底白条的,很干净,她觉得不该躺,可是为什么不躺呢? 她非常非常困。 她就软绵绵地躺下了,许野躺在她身边,侧头看着她。 就像那天在火车卧铺一样,那么黑,她也没有看他。 可是她就是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下来,她低头一看,是血。 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蓝底白条的床单。 她手足无措起来,想要用被子盖住它,可是怎么都盖不住。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嬉笑的声音: “搞破鞋咯——” “搞破鞋咯——” 声音越来越大,她跟许野明明躺在卧室里,却好像突然被摆在街边。 无数人都对她指指点点:“搞破鞋!”“不知羞!” 梦境的最后,是张淑芬,她冷冷地看着她,狠狠啐一口:“女孩子腿合不拢!下贱!” 杭攸宁猛地坐起来。 她迷茫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一切都那么荒谬,一周之前,她还在江南小镇,现在,她已经来到了寒风凛冽的东北。 梦里,小腹的闷痛仍然在延续,她打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果然,她的【倒霉】来了。 她的这个一向不准,有的时候几个月不来一次,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来了啊…… 她撕开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垫在里面。 不敢再睡觉,怕弄脏人家的床,她只能僵硬地坐在炕上。 过了一会,还是害怕,索性就站起来。 天花板跟她无限的近,她打开手电筒,照亮了那上面糊着的旧报纸。 那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成一片,只能断断续续地读: “你以为,因为我贫穷、卑微、不美、矮小……如果上帝给了我美貌和财富,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 杭攸宁有点愣神,她发现这不是旧报纸,应该是杂志,或者是某本小说。 赵明明……用这个糊墙?
第50章 她是流浪汉 红白蓝三色旋转着,窗户上贴着一些美丽女郎的画报,她们的头发吹得又蓬又硬,看起来时髦极了。 【好莱坞理发店】的招牌,一闪一闪地发亮。 一个穿着黑色波点裙的女人,推开玻璃门,探出头喊:“你是不是要剪头发啊?往哪瞅呢!就说你呢!” “啊?” 杭攸宁从电线杆子后面走出来,她有点尴尬,还是道:“啊是。” 女人大力挥舞着手:“来啊!等啥呢!姐给你剪!” 杭攸宁被拽进了理发店,里面早早地放上了小太阳,很暖和,杭攸宁冰冷的身体打了一个颤。 “姐说,剪个啥样式的?” 杭攸宁迟疑地眼前的本子,每一张都印着一个笑靥如花的漂亮美人。上面写名称【鸳鸯式】、【自由式】……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瘦,皮肤白里泛着青,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枯草一样的头发,乱蓬蓬地扎着马尾辫。 跟画册里的丰腴明艳的美人,可以说是丁点不沾边。 杭攸宁其实本来就不想剪头发。 她带着那个饼干罐,去各大商店里到处打听,最终得出了一个信息——它不是饼干罐,它是个咖啡罐。 咖啡这种西洋玩意儿,过去只有一家店有卖,就是金帛大酒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