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也再也没有他欢快的脚步声。 来凤鸣从外面回来,见到父亲坐在宅院中间,望着院里的桂花树,簌簌地掉叶子。 他英雄一世,如今,也老了。 来凤鸣没有说话,只从他身边走过去,走到前庭,才听见他说: “我去蒋家,把婚退了。” “以后,你便寻个上门女婿吧。” 他一直如此,当初来潮到家里后,他便再也没有教过她习武。 如今来潮走了,不管因为什么事情走的, 她又是他唯一的主心骨了。 来凤鸣压下眼底的热意,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里。 8 后来,来凤鸣带着父亲,举家搬到了上海,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大笔钱办厂。 赚翻了,又被合伙人骗,赔得血本无归。 嫁过人,又因为她是资本家而离了婚,为了自保,又嫁了个五十多岁的师长,她把他送走了。 等世道平稳了,她又回到蒋家里。 因为懂塑料技术,她当了厂长。 五十年,就这样在动荡不安中度过去。 她如愿从腐朽的深宅中走出去,见识了广阔的世界。 她的后半生再也不用因为没钱而惶恐。 她在全厂大会上,精神抖擞地讲话时,谁说这不是一种出人头地? 可是,她也一路,被父亲背叛,被合伙人背叛,被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背叛。 她一直在找来潮。 与其说找这个人。 还不如说,找一种执念。 她想证明,她自私自利,阴险恶毒。 但这辈子,不是没谁真心诚意的爱过她,她也不是从未真心诚意的爱过谁。 有那么一个人的。 9 她爱上他的那一刻,谁都想不到。 是他被关在柴房里,浑身鲜血淋漓,看向她的眼睛,仍然很温柔,那种悲伤的温柔。 她慢慢走过去,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 “阿弟。”她第一次这么叫他,道:“姊姊给你拿了药来。” 她自幼学了中医,家里人的病,都是她来看的。 他缓慢地点一点头,被她扶起来吃药。 可是吃下那药之前,他突然说:“阿姐覅哭,是我欠你。” 他又说:“以后的路,阿姐要自己走,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药碗落在地上,白瓷碎响,被月光照亮。 她心中有多少激烈的恨。 也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个缺口,她给他一个耳光,说:“你不欠我的,你这辈子,又不是为了欠债活着的!” “你走!走得远远的,你去出人头地!去过自己的日子!” 他踉跄着走了,她对他的背影,又说:“我等着你回来……娶我。” 她不知道他听见了没。 可是五十年的岁月,他只回来过一次。 却没有找过她。 10 来凤鸣后来,是一个富裕悠闲的老太太。 她经常穿着旗袍,去西餐厅,吃一客冰激凌,或者一份红丝绒蛋糕,看着日头一点点地沉落,就起身回去。 偶尔,也给小年轻讲自己的爱情故事。 “我们每周去一次西餐厅,看一场电影。” “就在老宅里,他给我买了洋装,我们放着音乐,在屋里跳舞。” “还有每天早晨呢,他去练武,回来都会带一株花扔给我。” 实际上,一切都未曾。 他未曾说过爱她,也未曾紧紧地拥住她,他们之间没有一支舞,一个吻,一句情话。 他只是惯常挡在她前面,为她抵挡危险。 陪伴她一个闺阁女子,做成了自己的生意。 也用自己半条命,换了她一生的前程。 可这是爱么?他曾爱过她么?她甚至没有一丁点,确凿的证据抓在手里。 这问题,她想了五十几年。 虽然无论重来几次,她都会选择钱和自由。 可还是在想起他的时候。 好遗憾。
第70章 秋日胜春朝——宁宁和许野番外 90年代小夫妻日常 1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燥热的午后,有人家把饭桌和凉席搬出来,乘风凉,甚至电视也拖出来,楼底下放着《西游记》,小孩们盘腿坐在凉席上,吃绿豆冰沙跟很硬的棒冰。 许野穿着警服,拎着一条鱼跟一袋菜,仔细地穿过乘风凉的人群。 “哟,许警官今朝烧鱼啊?” “这鱼水灵的,要清蒸啊。” “许叔叔,你今朝去扣坏人了吗?” 许野最烦跟人寒暄,他本来就话少,在警局一句话翻过来掉过去地说,早就说疲倦了,回家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到家后,先把鱼放在水池里,打开一点水龙头,让活水滋润它。 然后就立刻去洗澡,把一身的暑气和燥热洗干净,才觉得舒服一点。 洗完澡,也把衣服洗干净了,换上了干净的旧衣服,卷起袖口,开始做晚饭。 鱼当然是要红烧的,宁宁口味重,另外用砂锅炖了一只老母鸡,加上莲子、红枣、玉米、胡萝卜…… 南方的茭白鲜嫩,用五花肉炒了,苦瓜炒鸡蛋最后做,败火清热…… 天微微暗下来,晚风清凉,拂过花枝。 楼道里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许野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开始了热油炒菜。 杭攸宁一边走,一边轻快的跟大家打招呼:“吴阿伯啊!晚上吃了伐” “你不写作业跑这里玩啊!” 她甚至站在那里,不疾不徐地跟一个婶婶聊了半个钟头,因为她是《观察眼》的忠实观众。 打开门时,家里已经充溢着黄昏柔和的光,风扇吱扭扭地转着,桌上摆好了饭菜,电视上放着《大风车》———杭攸宁唯一爱看的节目就是少儿频道。 许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冰箱里有汽水。” 就又缩回头回去炒菜。 他们工作都很忙,一个月到头,也没法一起吃顿饭,难得有一个周末都有空闲,就一定要吃一桌好饭。 杭攸宁去洗澡,许野先头洗过,整个浴室弥漫着花露水味,小窗户外面,是一片即将燃烧殆尽的火烧云。 杭攸宁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读大学的时候,曾经跟寝室里姐妹聊天,她们问她:“你确定要跟他在一起,会幸福吗?” 2 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她们洗过澡,在各自的位置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聊天,整个宿舍香气氤氲。 广播站的声音在校园里回荡: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秋声师范又迎来新一届迎新舞会……” 袁媛顿时兴奋起来,道:“我还以为没了呢!姐几个,去不去?” 方芳道:“当然得去了,这次跟医学院一起,他们有个帅哥,长得像费翔的!” “覅要面孔!” 女孩们尖叫着,笑作一团。 只有杭攸宁仍然安安静静地梳着濡湿的头发。 袁媛凑上去,勾着她的脖子,问:“阿宁,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还要看书呢。” 袁媛沉默了片刻,小声问:“你家警察叔叔,不让你去啊?” “没有啊。” “那就去吧。” 袁媛突然斩钉截铁地说,杭攸宁被她弄得一愣,傻傻地看着她。 “童养媳为何要不得?因为不懂事的时候,就订了终身。” 袁媛是从一个小山村考出来,见多了盲婚哑嫁,她发誓定要自由恋爱,找一个像许文强那样的男的。 袁媛说:“你也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跟警察叔叔在一起了。你确定你们之间真的是爱情吗?” 又有个姐妹过来,道:“你确定以后,会幸福吗?” “如果遇到了比他更好的人,你怎么办呢?” 杭攸宁被团团围住,她愣了一下,只能强调,道:“我不会跟我哥分开的。” “可是感激又不是爱情啊!” 袁媛言之凿凿地说:“你还这么年轻,不能把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定下来啊!” 这句话,她曾无数次地听人说起: 所有人都觉得,她跟许野之间不像是爱情,像习惯,像感激,像是兄妹。 可是爱情究竟是什么呢?是琼瑶小说里那些山盟海誓,是学校小树林里那些你侬我侬,还是像姐姐那样,觉着不新鲜了,就换一个男朋友。 她不知道,她好像天生缺乏了一根感知爱情的弦。 她的爸爸和妈妈,没有告诉她什么是爱情。 3 许野在警局,为了破一个金店盗窃案,已经三天没有回过家了。 他摘下眼镜,揉揉眉心,对宋之江道:“我晚上得回一趟家。” 宋之江道:“为什么?” 许野是工作狂,主动要求回家,说不定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必须得主动关心一下。 没想到许野说:“宁宁今天回家。” 宋之江的白眼差点翻上天。 “帮帮忙好伐,你有点出息好伐!”宋之江道:“伊回屋里跟你有何个关系,难道还要你喂奶?又不是三岁。” 许野皱起眉,没好气儿地道:“你月球啊,脑袋净跟别人家的事转,管好自己得了!” 两人正要比嘴毒,许野的电话响了。 是杭攸宁,她在公共电话亭打给他:“哥,我们学校有活动,完事我直接住宿舍了,这周就不回家了。” “好” 许野又问:“有钱么?” “有。” “好。” 挂了电话,宋之江在一旁幸灾乐祸起来,他悠哉道:“不是我说,你们俩就应该先把证领了,不然结果真的不好说。” 许野揉着眉心,并没有理他。 “大学生活多丰富啊,年轻男孩往上扑,哪里还记得你呢?” 许野说:“那不是很好么?” 宋之江一愣,道:“什么?” 许野道:“我说,干活!” 他拿起厚厚的一叠材料,继续工作起来。 比起警匪片里的惊心动魄,他们的工作堪称无聊。 破案需要口供,更需要直接的物证,他们的工作就是收集现场遗留的血迹、体液、毛发、烟嘴、指纹等生物检材,锁定嫌疑人的身份。 这个年代,仪器还不先进,他必须肉眼比对几千上万个指纹,才能给案子提供一个方向。 无比枯燥,并且,他们必须快,必须赶。 因为他们工作的效率,直接决定了案子侦破的速度。 4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 春天的手呀翻阅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 杭攸宁穿了一身白色海马毛的毛衣,配上棕色的百褶裙,化了淡妆,遮住了眼下的那道疤,是袁媛帮她打扮的,她特别会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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