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要向他要回自己的东西。 快到厂的时候,突然下了倾盆大雨,龙善文被淋湿了,她拼命地跑,冲进了还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她气喘吁吁,质问坐在办公桌里的归向阳:“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欺骗我感情,欺骗我身体,你说过的钱呢?为什么一直都不给我!” 归向阳先是愣了一下,又笑着打起了太极:“善文,你来我这坐会,我给你擦擦干,给你倒杯热水。” 龙善文头发湿答答的,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气愤说:“厂里不是有钱了吗,四十万,为什么不给我一分钱?” “谁跟你说四十万,你哪里听的谣言。”归向阳笑容没了,命令她,“你坐下来,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是被你搞砸了,我弄死你。” “你这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龙善文哭了,那是对归向阳的绝望,也是对现实的绝望。 这时,门外传来抖雨的声音,一个男人别开雨衣,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龙善文停止了哭泣,只剩下轻声哽咽,归向阳上来扶住她双臂,安慰她:“先行行好,坐下来,我还有事情,办完正事我们再谈好不好。” 龙善文被推着坐进了旁边的沙发。她压抑着抽泣后的肩膀颤动,抬起了眼,进门的男人她认识,是厂里的劳模孔曲山。 孔曲山人不高,但精神矍铄,眼睛明亮,他脱下雨衣,将门关上,看了眼两人,语气平淡:“相好的也在?” 龙善文听得特别不是滋味,她控制住难受的情绪,低着头不去理会他们。 孔曲山坐到归向阳办公桌的对面,对归向阳说道:“钱都准备好了吗?” 归向阳坐下说:“既然你都来了,那我们今天把事情都说清楚。” “你说吧,但我提前得把话挑明,这个厂不是你们归家的,厂里工人辛苦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归向阳笑了笑:“把话说开了,你到底想怎么谈。” “怎么谈,厂里卖设备的四十万分给大家,这件事就这样。” “孔曲山,你是不是疯了,哪里来的四十万,你到底哪里听来的。” “厂里的设备我最清楚,全部卖出去,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 “我跟你说,那是别有用心的人,在传播谣言。” 孔曲山吼道:“既然你不坦诚,那还怎么谈!” 归向阳也猛地拍桌子,“到底是谁不想谈!” 这阵对峙让坐立不安的龙善文顿时打了个寒噤。 空气瞬间凝固,外面的雨声显得更加淋漓,孔曲山似乎冷静了一些,“你说吧,你的想法。” “好,我既然都请你过来,肯定是让我们都满意,厂里设备是卖了,但是只卖了几万块。我意思呢,你拿走一万,只要你不闹,只要你安抚安抚大家,你是厂里的劳模,这些年你都起到带头作用,只要你不闹,大家就都该歇歇了。剩下点钱咱想想办法再看看厂里能不能焕发第二春。” 孔曲山冷冷笑了一声:“归向阳,你做白日梦呢,还第二春,你把我孔曲山当什么,吃里扒外,背叛厂工的叛徒?” “一万块钱你得挣几辈子。” “几辈子我也不能喝工人的血啊。” “那这就没得谈了,”归向阳强硬道,“要么拿一万块钱,要么给我滚!” “哈哈哈……”孔曲山突然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归向阳,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就怕你耍赖。我有个朋友是市报的,我借了相机,三个多月前,在曼谷大酒店,你带着厂里三个女工去给港商陪酒陪睡,我都给你拍下来了。 “对了,”孔曲山看了眼龙善文,“你相好也在里面吧。” 那一刻,龙善文内心一惊,就好像天塌下来一般,她记得那件事,那件让她无数次在梦里惊慌的事情。 归向阳的脸全黑了,“孔曲山,你真卑鄙,你就是想厂没了是吧?” 孔曲山冷静地说:“你要不把这四十万分给大家,很快市报就会刊登所有的照片,我不是唬你,照片就在这里。” 孔曲山将一个卷成一团的纸袋子放在桌上,“你想好了,今天我给你机会。” 归向阳咬着牙,脸黑了一阵,没有说话,在孔曲山催促下,他做出了妥协:“行,签字吧。钱我都带来了,签完字这事结了,只有二十五万,你懂吗?” “二十五万?可以,这个数我认。” 归向阳抽出一张纸,将金额和条款写好,给了孔曲山。孔曲山签下了单子,但在按手印时,停住了,“拿到钱再说吧,手印先不摁了。” 归向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伸手去拿胶卷,“先把照片给我。” 孔曲山用手按住胶卷,“现在还不行,等钱下来了,这照片原封不动还给你,这里面可有你们几个领导的风光照片,你知道有多重要。” “孔曲山,我都答应给你钱了,你除了想着那些工人,你就没有想过这几个女孩的命运,你看看——”他手指向龙善文,“她呢,你就不会为她想想,你把她刊登出来,你知道她以后怎么活?” 孔曲山觑了龙善文一眼,她泪眼婆娑,全身在微微颤抖,但他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选择了做鸡……” “孔曲山,你是王八蛋……”归向阳猛地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胶卷袋子。 那一刻,孔曲山也死劲按住。 顿时间,两个人撕扯在一起,龙善文惊恐不已,她眼看着两个人争夺不下,在地上扭打起来,她只能干看着,她希望归向阳抢走那份胶卷,她的心里紧绷得无法呼吸。 扭打了一会,归向阳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绳子,绕住了孔曲山的脖子,两人依旧相持下去,归向阳突然大喊了一声:“龙善文,给你一万块,快来抱住他!” 龙善文吓得早就魂不守舍,一时之间竟站立不动,不管如何,她必须要拿回那份胶卷,她走上前,去抢他手里的纸袋,然而并没有抢到,归向阳喊:“抱他大腿!” 龙善文手足无措,就像被人控制的木偶,猛地将孔曲山的双腿紧紧抱住。 她死死抱着,就好像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照片会回来,属于她的那八百块也会回来,然而直到她抱着的大腿动弹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静。 孔曲山整个人也没有动静,归向阳也松开了手,他满头大汗,满眼恐惧,“好像,他死了。” 龙善文猛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 她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归向阳突然冲出门去,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告诉她,门口有只野猫。 龙善文的呼吸失去了控制,她拼命向后爬着,退去,试图离孔曲山远一点。 归向阳吞咽了下,气喘吁吁地说:“你别急啊龙善文,这事情下面得好好处理一下。” “你让我想一想。”归向阳在孔曲山的尸体前转了半天,他终于站定。 “这样,你大伯死了,死得正好,马上带去火化。” 归向阳下了这个决定,马上到隔壁办公室手写了一份死亡证明,龙善文的大伯刚刚去世,他是纺织厂职工,生活在纺织大院,死后需要在厂里办死亡证明。 归向阳快速写完死亡证明,马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此时的龙善文好像失去了灵魂,瘫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在哆嗦着什么。 归向阳收起绳子,搬了搬尸体,尸体很重,他突然想起什么,拿起尸体的食指在那张签单上摁下了手印。 然后,他冲了出去,将小面包车开到了办公室门口,再次回来,他喊了一声:“你来帮帮忙。” 龙善文一动不动,归向阳只能亲自动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孔曲山的尸体搬到了车上,又取来了担架,将尸体翻到担架上。 再回去时,他把龙善文从地上拖了起来,“你要是想死,别拖着我,马上跟我走。” 龙善文被他的怒吼震得清醒了一点,她抬起头,歪歪倒倒被他拉到了车上。 车子一路开向了火葬场,这座火葬场是离纺织厂最近的火葬场,其实主要服务的就是纺织大院。 由于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崇尚土葬,因此火葬场很冷清,今晚在火葬场值班的是老刘头,他吃着花生米喝了点小酒在办公室坐着。 归向阳和龙善文抬着担架将孔曲山的尸体抬到了火葬场大厅内,此时的龙善文完全像个木偶,步子跌跌撞撞,全身都在发抖。 归向阳敲了老刘头的窗户,“晚上烧个人呗。” 老刘头抬了抬头。 “纺织厂一个老工人得了传染病,晚上就给烧了。”他特意指了指站在边上表情呆滞的龙善文,“是他大伯,刚在医院去世的。” 归向阳把死亡证明交给老刘头,“你看看,晚上能不能行个方便,都是纺织厂的。”他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条香烟递到了窗内。 老刘头看了看死亡证明,慢吞吞地说:“晚上没开炉子,等明天吧。” “真是特殊情况,要到了明天,情况可能就不一样,这一家子都想要土葬,可这个唯一的侄女儿啊,不是想着领一份厂里的火葬福利吗?这是连夜拉了过来。” 归向阳又给老刘头点了一支好烟,“行个方便。” 老刘头答应了:“晚上也行,得三个小时吧。” “三个小时?” “这炉子烧热也要大半天,你以为是家里烧炉子呢。把该交的费用都交一下。” “那行吧。” 在安排了一切事情后,归向阳再次回到大厅,此时的龙善文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表情依旧很呆滞,他吩咐了一声:“龙善文,我先回去处理一下。” 他又叮嘱:“你作为家属就呆在这里,等领到骨灰,记得保护好,不要回家,如果我没及时回来,就到老地方,我会去找你。” 见她依旧没反应,归向阳低头在她耳边警告:“你听见没有,搞砸了,你的命也没了,你以为我会心软。” 龙善文顿时清醒,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他。 她似乎明白了这一切,是她协助归向阳杀了孔曲山,现在是处理尸体,如果处理不当,那么她也会死。 两个小时后,龙善文领到了骨灰,还有被退回的死亡证明。 她走在雨后泥泞的路上,一步步走向所谓的老地方,也就是她和归向阳以前去过的小河边。 可是走在半路,她心里越来越发慌,她感觉归向阳随时都可能杀了她,因为现在只有她是归向阳最大的威胁,除非留下骨灰和死亡证明。 她做了一个决定,将骨灰和死亡证明一起埋在了小林子的树下。 在小河边等了半个多小时,归向阳出现了,他问:“骨灰呢?” “我扔进了小河里。”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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